第24章 毒酒

一切皆按烟雨的预料步步进行,她方下台子便被笑眯眯的胖嬷嬷邀到一侧谈话,说她舞姿绝伦,有幸被知府大人一眼相中,要邀请自己去知府府邸跳舞。
烟雨自然是不会拒绝,因为她等得便是这一刻。
乖巧的随她换了件素色衣裳,未做停留便直接上了顶小轿,被人抬着走了。
江面雾气迷蒙,群山隐于黑夜,岸边浅滩生着大片乱芦,十分茂密。几排虾兵蟹将隐在芦丛,持着长枪剑戟,拿着刀棒鞭锤,挑着的火把照的通明,已等候多时。
见轿夫抬着小轿跟着领路人穿过亭子,行至岸边驻足,一领兵小头头快步从一边走过来横刀拦住他们的去路。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询问,领路人便提前一步拱手自答:“我等是奉知府大人之命前来给寨主奏乐跳舞之人,还望各位大爷能摆船让我们进寨,勿辜负这等良辰美景。”
小领兵盯着他谨慎的打量了打量,随后摆了摆刀,吩咐周围:“你,你,还有你,过去检查一番,莫要出了什么岔子。”
“是!”三人应下,立时将来人浑身上下都搜了一遍,就差轿内之人还未动。
烟雨在轿内正襟危坐,紧绷的心情稍许缓和,暗自庆幸来时提前将无色毒粉撒在指甲缝中,否则被搜出来,反倒坏了大事。
小领兵收了刀快步走上前去,方要撩起帘子察看却被一人突然打断:“大爷,舞娘一介柔弱女子还是不搜为好,毕竟是献给寨主的人,您说是不是?”
这声音…
烟雨怔了怔,抬指微掀起窗帘一角,故作诧异道:“发生了何事?”
小领兵觉得此话有理,惹怒了寨主自己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不过轿内声音娇媚,反倒激起他的好奇心。
“大爷我不搜,看看总行了吧?!”
“请便。”那人拱了拱手,帮着他掀起轿帘。
四目相对,烟雨一惊…
自己果然没有猜错,真的是七十二郎!
他竟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抱着琵琶——想必舞会上的乐师便是他了。
那他舞会之前是否也在?
既然在为何不出现?
小领兵见到这深邃的胡姬眼睛,入迷了片刻才道:“可…以了——发支响箭过去,叫兄弟们摇船渡岸。”后一句他扭头对着身后小喽啰吩咐道。
萧琛转身再与她四目相对,全然不顾她双目中蕴着的怒气,只微微一笑,放下帘来。
几个小喽啰将快船摇到岸滩边上,萧琛亲自扶着烟雨下轿,领路人随在身后,一同登船渡岸。
即使隔着多层衣服都能感受到腕间传来的剧痛!萧琛默默咬紧牙根,面上虽是看不出多大情绪,但另一只手却紧紧捏着琵琶身,指尖早已泛白…
足过了好一会儿,秀手才微松,若无其事的从他腕间放下来,自顾垂眸整理衣袖,一派泰然。
萧琛长松了口气,捂住她掐过的地方,麻辣的疼痛,指尖戳一戳,已然肿了起来。
他抬眸哀怨的瞥向她,没想到正迎上她清亮的双目,极具有得意和嗔怒融合起来的嘲笑意味。
剿匪这件事风险颇大,本该从长计议,却不料她如此心急,竟不顾腿伤,独自走了。
萧琛又不能不跟着,收到何生的消息后,他便匆匆赶到客郡古城。
猜测到她会在歌舞坊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打探消息,便易容成一个茶商坐在席下喝酒,果然不出所料,烟雨打扮成一个络腮胡子,深窝眼的异族小厮模样,端着酒随着赵幻安和云深进了某间厢房…而后又去给云深的情郎送信,还替他们谋划私奔…
此地匪徒众多,势力范围较大,又有两大匪首孙友圭,孙友邦坐寨,一旦打草惊蛇,引起众徒齐聚娄山扑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过擒贼先擒王,若是将两大寇首悄无声息的杀掉,那帮小喽啰定会自乱阵脚,窝里横斗,到时想要突围便也容易许多。
不多时几人便渡过江来,这时“庞然大物”在火把的照耀下逐渐清晰,萧琛和烟雨也在不动声色的细细观察。
只见面前直立一座大关,四周高山林木团团围定,又有奇峰怪石昂立堆叠。而身后涧江奔流,峡谷陡峭峻险,当真是拥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优势。
关前摆着各类刀枪剑戟,擂木炮石,还有极为重要的大型战鼓,小喽啰左配大刀右挑火把,面无表情的立在两侧,守着关隘。
沙沙沙的踩着石头子的声音从一侧的林里小道传出声来。
是一个青面虬髯,布衣打扮的中年男子,不像土匪倒像军师,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喽啰。
他面色冷冷的扫了眼方从船上下来的三人,并不多礼,朝着领路人淡道:“都搜过了么?”
“回裘军师,人均已搜过。”领路人行了一礼,又恭敬问道,“那小的是不是可以先回去?”
“嗯,”姓裘的军师点点头,然后一挥手,那人身后的小喽啰立时抽出刀朝他脖子一划,顿时颈血飞溅!
萧琛微微侧目,暗道情况不妙,心头已开始盘算下一步该如何。
裘军师扫了眼剩下的两人,默了默才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萧琛和烟雨不敢放松,听到那人的话四目相对,皆互相会意——若是情况有变,立马动手。
可事实并未像他们两个想得那样,而是顺着曲折的林间小路直接被那个裘军师带到了前厅。
厅前摆着两把交椅,座上两人皆戴暖毡,身着黑色鼠皮裘,脚蹬獐皮靴,此二人长相极为相似,若不是另一人脸上有一道斜着的伤疤,很难区分。
烟雨偷偷掠了眼厅里坐着的面色狰狞的两人,心下猜测便是孙友邦,孙友圭。
姓裘的军师进了厅,朝着二人拱手行礼,叫了声大哥二哥,接着落座在一侧的第三把交椅上。
胡子拉碴的刀疤脸色色的盯着烟雨许久,咕咚咕咚的将茶饮尽,嘻嘻笑道:“大哥,这次的妞儿不错。”
斜眼望去发现大哥孙友邦早已直了眼睛,虽是未笑,但愉悦之情已是溢出表面,许久才朝着烟雨招了招手命道:“过来!”
烟雨一怔,顿了顿,慢吞吞地向他走近。
孙友邦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粗砺的手抚上她的脸,来回摩挲,刺挠的她心里直恶心。
“大当家!”她猛地挣开他粗硬的胳膊,跪在脚下,“还是先跳舞吧…”她抬起勾人心魄的双眸看向孙友邦微有不悦的脸,娇媚道,“我们可以边喝酒边跳舞,慢慢聊。”
“大哥,我看也是,咱们先进屋吃酒,玩儿这小妞还不容易?”孙友圭笑道。
“是啊,大哥,小的们都摆好了酒宴,我和二哥也都饿了。”裘军师附和道。
孙友邦微眯双眼,直勾勾得盯着眼下的女子,默然片刻,起身一把将她抱到身上,哈哈大笑着,进了后边炭火正旺的主客厅。
宽长的袖子飞舞,腕上的手链泠泠作响。
烟雨站在台子上,细腰轻扭,随着萧琛的琵琶声翩翩起舞,一会儿之后,她打着旋儿下台,行至端酒的小喽啰身旁,抬起秀手抚上酒壶想要接过来,却未拿动,拽了拽,四目相对,烟雨登时愣住——紫烟?!
即使她黏着胡子,脸色黝黑,但两人一同长大,她的眼睛,自己不会分辨不出。
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紫烟盯着她诧异的双眸,微不可见的摇了摇酒壶。
烟雨面上的笑容依旧,不动声色的将酒壶拿到自己手中,不管她是否在酒壶里下好了毒药,烟雨还是偷偷在袖下伸出指头来,与酒壶嘴碰了碰。
“来,大当家,这杯酒奴婢敬您。”烟雨将酒杯递到孙友邦面前,孙友邦笑眯眯的接过酒杯,方想摸摸烟雨的白嫩的手背,却被她巧然躲过。
孙友邦嘿嘿一笑,接过酒杯方要往自己嘴边送,却被裘营一下唤住:“大哥,且慢。
只瞧裘营冷冷瞥了烟雨,盯着孙友邦手中的酒杯笑道:“胡姬果然不懂规矩,哪有让大王先喝酒的道理?你先喝一杯给我们助助兴!”
本就应该是身份低的敬酒,身份高的人喝,裘营这句话显然是出于不放心的刁难,老狐狸狡猾得很。
不过烟雨来时便设想过多种突发情况,所以早在歌舞坊时便已服用了解药。
烟雨顿了顿扫了眼四周,紫烟早已不见,目光掠过萧琛那处时,他抱着琵琶虽稳如泰山,但曲风已变,目光看向她时也是含着十足的警惕之意。
烟雨撩人的指腹轻轻滑过孙友邦的嘴唇,自己今晚画的深邃眼妆也硬是摄走了他的魂魄。
“那奴婢便失礼了。”说罢仰头喝尽,然后将杯底特地亮给裘营看。
见到裘营戒备的神色微松,烟雨赶忙又各倒了一杯递给他和刀疤脸孙友圭…
孙家兄弟喝得极为欢快,不觉已各灌下一坛,裘营却只是默默吃菜,不时瞥着席下动静。滴酒不沾。
“弟弟,你今晚怎的不喝酒?莫不是瞧不起哥哥们?”刀疤脸拍着桌子笑骂,“别跟个娘们似的,快点喝酒,然后咱们再玩儿几把双陆!”
裘营哈哈一笑,拱了拱手,谦然道:“今晚小弟实在是头痛的很,勉强吃点菜吧。”
“哎—不要扫哥哥们的兴,多少喝一点。”
烟雨舞着轻盈的柳絮身子行至裘营身侧,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缓缓摩挲。
并非人人都是柳下惠,任凭这狐狸再狡猾,再沉得住气,依旧禁不住美色诱惑,他终是干咽了口唾沫,小嘬了几口。
烟雨心中轻嗤,满意的离开席上。
仅过片刻,孙友邦突然面红燥热,开始抓耳挠腮,腹中也开始剧痛。
孙友圭也是如此。
“大哥二哥这是怎么了?”裘营盯着脸都挠烂的二人,十分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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