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阳在芥生园待了一整个下午，和程听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剩余的时间全都用来给程听枫剥瓜子了，一粒一粒的剥好放在那冰裂纹的小瓷碗里，淡青色的，盛着乳白的瓜子仁，倒是十分好看。
只是他剥了快一个半个时辰的瓜子，被程听枫一口气吃了个干净。
气鼓鼓地看着对方，眼珠子都快气得掉出来了，程听枫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斜躺在那。
“味道不错，再接再厉。”
短短八个字，卫景阳搞得彻底没脾气了，接下来的两个多时辰，卫景阳努力给程听枫剥了满满一碗的瓜子，只是这一次程听枫只吃了一小颗。
卫景阳有点意外，他看到程听枫伸手的时候，简直想把他的手给打下来。
“不吃了吗？”卫景阳有些怕，也不知道是在怕什么，反正只要程听枫不高兴，他就觉得害怕。
程听枫已经完全躺了下去，这屋子里还是有炕的，只是外观做成了软榻的模样，躺在上面也是热乎的，冬日里程听枫完全可以做到躺在这榻上干脆就不起来了。
“没有，只是想着等你回来，让张妈拿去做成羹，不管是前半夜还是后半夜，就算是明天早上，天气都挺冷的。”程听枫假意闭着眼，不去看他，“身子冷了，喝完热羹，就暖和起来了。”
卫景阳瞧着好笑，又觉得可爱。
大约也就只有程听枫能把这些话说得那么别扭了吧。
“好，那你大约让张妈戌时的时候去做，等我回来了，稍微热一热就可以吃了，别让张妈熬夜。”卫景阳说着起身，“你也是。”
程听枫躲在被子里闭着眼睛，只听见沙沙的脚步声和风声，随后是门被打开的的声音，厚重的帘子被人掀起，一股冷风钻了进来。
啪嗒一声，脚步声逐渐远去，也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韩柳安在自己房里瞧见卫景阳走了，才到程听枫的屋里来。
“师父，您是睡会，还是要干些什么？”
程听枫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翁翁的：“小安，你陪我在这屋里歇一会，到榻上来，别凉着了。”
等韩柳安上了榻，程听枫开始和他说以前的事。
不说不行，他怕他忍不住去想卫景阳。
“我捡到你的时候，你才那么点大，求了师父好久，他才答应留下你，但你闹腾，师父就把你送到附近的人家去养着了……”
程听枫絮絮叨叨地说着，韩柳安一边听着一边笑，偶尔还纠正一下程听枫说错了的地方。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就算是沙尘天气，此时和日间也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卫景阳走在城池中，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现在这个时辰，他的人应该都已经到指定的地点准备好了。
只是不知道，晚上的这一场雨，什么时候能下下来。
到了约定的地点，卫景阳找到了领队的人，借着风沙隐去了他们的行踪，在山林间活动也不至于被人发现。
树林里人还是少，只是那些山匪所在的寨子，并没有什么树木环绕。
领队的人打量着四周，低声说道：“卫将军，已经派人去打探过了，从他们那确实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百米内的东西勉强能看见个影子，百米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嗯。”卫景阳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先跟我说说，你的人都是怎么死的。”
死去的那三十余人，在那些文官眼中可能算不得什么，毕竟每年的灾荒和战争，死伤无数，在他们眼中不过就是一串数字。
但是他是将领，每一个士兵的性命，在他看来都十分重要。
那些士兵身后都是一个家庭，可能有的已经娶妻生子，可能有的只剩父母双亲在家等着。
领队显然有些错愕，这卫景阳他是头一次接触，但是似乎与之前派下来的那些人不一样。
“属下惭愧，那伙贼寇动作迅敏，我这一帮训练有素的将士们竟不是对手。”
动作迅敏。
卫景阳听着这四个字眯起了眼，当时的情况恐怕更复杂一些，只是动作迅敏还杀不掉三十余人，怕是对方的人数也远胜于他们。
“传令下去，靠近山寨，不要靠得太近，大约保持百米所有的距离，不可单独行动，最少三人一起，但也不要太多，别超过六个人。”卫景阳看着眼前那座山寨，他们的目标已然很明显了，“如果碰到巡逻的，杀！但要悄无声息的杀。如果不幸缠斗，不要纠缠，跑。保命第一。”
“是！”
命令很快传了下去，有些士兵对卫景阳的指令感到惊奇。
武将和文官的最大差别就是，那些文官只会纸上谈兵，嘴上说说，真到了打起来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卫景阳也在风沙中前行，漫天的沙尘也能盖去他们的脚印，风声掩盖了他们行动的声音，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靠近了山寨，巡逻的人也差不多都被干掉了。
只是卫景阳看着这些人，他们的气质不像是山匪。
抱着一丝疑虑，卫景阳抓了个活的回来。
“我问，你点头或者摇头就行。”卫景阳一句废话都没有，抓回来的时候撤下他身上的衣服就塞进了他嘴里，不给他任何咬舌或者是喊叫的机会。
那人盯着卫景阳，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盯着他。
刀架在了脖子上，卫景阳冷着一张脸：“你配合，还有一丝机会活命，不配合，现在就死。”
盯着卫景阳的眼睛，他缓缓点了点头。
而卫景阳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兵。”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卫景阳的刀抹过了他的脖子，那人瞬间倒在了地上。
“这！”领队咋舌，早就听闻卫景阳是个狠角，但没想到这么狠。
“给他简单包扎一下，叫人送回城内，关起来，不能让他死了，铁链锁着，嘴里别忘了塞东西。”
卫景阳的指令已经很明确了，没有人反对，甚至没有一个人有不同意见。
这些人都是战士，他们之中有人可能去过边关，有人的兄弟可能已经被这伙山匪杀死了，他们比谁都明白，对自己的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雨点从空中飘落，卫景阳正准备下令的时候，一颗燃着火星的球扔进了山寨之中，紧接着，数颗同样的东西都被扔了进来。
卫景阳认出来了，是火药。
他也是这么准备的，先炸个干净，炸不干净的，再慢慢杀，活口留那么几个就可以了，最好能抓到领头的。
但不知是有人协助还是他的计划走漏了风声，这些火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杀人灭口这种事情，卫景阳见的多了，多得是不想让自己身份暴露，从而牺牲别人的人。
而刚才那个人也说了，他是兵。
卫景阳不是在问，而是在确认。
当过兵和没当过兵的人，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身上的那股气质是不一样的，或者说，兵人的那种服从性和正气，是盖不住的。
所以他才要“杀了”他，并且让人送他回去，这个人是否活着，他不在乎，只要尸体还在就可以了，从他的嘴里问不出什么。
正在思索，那些丢进去的火药已经炸开了，整个山寨瞬间被炸成废墟，如果里面有人，那肯定活不下来了，如果里面没人……那大概也是被灭口了。
“你们，留下来检查一下现场，清点一下尸体，回头呈报结果上去，我有些事，先回城。”卫景阳正准备走，又嘱咐了一句，“不要单独行动，但也不要聚得太密集，遇到任何事情，所有人保命优先，他们不敢进城。”
卫景阳留下这样一番话就翻身上马离开了这里，还有些事情等着他去确认。
他骑马，应该能赶上那两个士兵。
卫景阳正想着，就在路边看到了护送那个人的那两个士兵，正昏倒在路旁，但是没有死，只是昏迷了而已。
那个人也没有消失，只是彻底断气了而已。
意料之中。
卫景阳叫醒了那两个士兵，反倒是他们更紧张。
“卫将军！我等遭遇了袭击……”
“没事。”卫景阳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把尸体放上来，你们两个跑回城，不要分开，有什么事往城里跑。”
交代完之后，卫景阳带着尸体一路奔回了城内，直接将尸体送到了定安局。
定安局说白了就是办理各种案件的地方，尸体的停放大多也在这里，此时还留了几个值班的人，一路无阻。
“卫将军！”值班的官员连忙出来迎接，在看到卫景阳身上背着的尸体时脸色变了变，“这是？”
“山匪。”卫景阳留意到了什么，“阁下认识这个人？”
官员连忙摆手：“不认识。只是……下官这是第一次见着新鲜的尸体，有些……不大适应。”
卫景阳多看了他两眼，把尸体交到了一旁的衙役们。
“让仵作验尸，同时，找他身上有没有线索，任何可疑的痕迹都不要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