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景

蒯宁跟着蒯约取起身,听见皇帝落了一子:“你就是闯了琼英宴,写下《玉兰诗》的蒯宁?”蒯宁下意识余光往蒯约取的方向瞟,却见机敏的宫人上前请蒯约取去旁边吃茶。这显然是皇帝的意思,不让蒯约取帮他。
蒯宁脑海里空白一片,只好行了一礼,跪下请罪:“陛下恕罪,小子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才做下了这等狂妄之事。”那时候他才刚穿来,还没继承完原主的记忆,想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干脆翻墙跑路。结果在闹市中迷了路,顺溪而上闯了琼英宴。侍卫就要拿下他问罪的时候,是朱奕出手阻止,让他作了一首诗转移目光等到蒯约取来救。不然他早就gg,刷新穿越时长最短记录了。说起来蒯约取其实已经够仁义了。毕竟这古代的嫡庶之别,远超蒯宁的想象。做出这等事,旁的人家恐天家降罪,又是一个庶子,早就自己处理干净了。他运气好,一是有个要管自己并且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丞相爹,二是当时的琼英宴皇帝本人不在场。
皇帝声音不咸不淡着:“朕又不曾怪罪你,不必惊慌。你那首玉兰诗可是大出风采,连状元郎也说好。‘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的确是好句。”三是多亏了睦石先生的这首《玉兰》。
“起来吧。”皇帝令下,蒯宁被宫人引至一边坐下。这来回间朱奕已经落了一子,皇帝正在思索下一步走哪里,“此次拨你去太子身边做伴读,一定得尽心尽职才好。”蒯宁低垂眉眼,只应下:“是。”
果然伴君如伴虎,这完全猜不准皇帝的用意。这皇帝快把太子逼进绝路了,又要自己尽心尽职。是要自己做太子身边的眼线吗?
“谷惟,领这小子去东宫吧。”皇帝话落,蒯约取施施然起身请辞。皇帝盯了他一眼,颔首同意。二人一同踏出景阁。谷惟是先皇给当今皇帝留下的御用太监,一向做事妥帖。他如今年岁已高,极受人敬重。也不知皇帝让谷惟送蒯宁是什么意思。
东宫早接了消息,太子身边的太监许敬诚已经在宫门等着了。东宫原先便已经有两位伴读:景宁侯府二公子周骞,礼部尚书幼子兰礼,一文一武。不过论进东宫排面最大的应该是自己了。蒯宁苦中作乐。丞相爹和皇帝御用大太监相送,不得不说不威风。人家都是直接被撵出门的。蒯宁不禁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皇帝这是要把自己浑身上下盖上“这是朕的人“的印章,生怕太子觉得太舒服。
谷惟没进东宫,在宫门口一扬拂尘,同许敬诚嘱咐了几句便往回走了。
东宫内倒是好景致,水池假山,亭台楼阁,林木郁郁。三月暮春,玉兰凋尽,却正是海棠热闹的时节。拾阶而登,殿中,玄衣青年正立在书架前拿书。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看着蒯约取和蒯宁向自己行礼。
“请起。“
蒯宁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玄衣青年有些愣神。这世间对太子的评价有三种,第一种平民评价可怜人;第二种纨绔评价假仁义;第三种朝臣评价无能者。但此时此刻他觉得哪一种都不适宜。
太子李衡治的母亲许皇后是前朝公主之女,荣安郡主。前朝尚黑,荣安郡主临死前让太子为她服孝,着玄衣。这么些年孝期早就过去,他却仍着玄衣,对母亲不可谓不惦念。也正是这个原因,朝臣们认为太子虽为大景朝太子,却仍惦记着前朝,不堪大任,不分主次。皇帝也逐渐厌弃太子,转而宠爱二皇子。蒯宁以为他会看见一位歇斯底里的太子,疯魔张狂,一如传闻中的那样暴虐。可并不是。
这位太子朗然而立,端的是很正常的人,甚至于他拿着书卷的样子很像诗中温和儒雅的君子。蒯宁不由得想到了一句诗:莫高匪山,莫浚匪泉。
种种传闻,不如想见一面,方知如何。
“既然人已经送到,臣就先退下了。“蒯约取还没等蒯宁反应过来就告辞了,如一缕清风,不知为何而来,又不知缘何离开。总不能是为了给蒯宁撑腰专程跑这一趟吧?那这走的路也太长了。
“蒯宁,你既为孤侍读,以后在东宫便无须大礼以待,随意些即可。“李衡治说着在展开袍袖,在书案前坐下了,”坐下吧,你在家学到哪里了?“
这殿中能做的就是李衡治对面的一张青席,蒯宁硬着头皮跪坐下去。明明有舒适的高脚家具了,李衡治却偏爱这席地而坐,连累着自己腿受折磨。“四书五经都是学了的。“蒯宁这样答道。说实在的,原主读书的记忆很模糊,他也不知学到了哪里,只好胡乱回了个。李衡治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其他的。蒯宁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怀疑是自己露馅了。
李衡治慢悠悠翻开他手中的书,凝神看书。
殿中寂静下来,有些吓人。
蒯宁大气也不敢喘,跪坐到脚麻了也不敢动。他自内心涌出一股浓烈的恐惧,在这一刻,他无比清醒的认识到——这是一个残酷的封建时代。眼前的这个人,将会是未来自己的君主,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他所要做的,是活下去。
在蒯宁已经想好自己死后埋哪里时,李衡治终于大发慈悲发话了:“一时入迷忘了时辰。明早记得准时来上学。先回家去吧。“
“是。“蒯宁慢吞吞站起身,拖着麻木的腿往殿外掿。他竭力掩饰着自己双腿的不适,心中将李衡治骂上了天。不过,十五岁的太子理应上朝听政了,李衡治还要上学。皇帝心……诶。
蒯宁抬起头看着看不见尽头的宫阙重重,浑身冰冷。
“宁哥,起来,起来。今天还要拍戏,你怎么还睡着啊。“李兴锐的声音忽然撕裂时空而来,将蒯宁硬生生从大景朝扯回21世纪。蒯宁瞥了眼窗外蒙蒙亮的天色感觉到一阵悲哀,怎么到哪里都要打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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