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为质子

萧浮意的生母是宫中地位最为卑贱的婢女,只因帝王偶然的兴起,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姜国不缺身份最贵的皇子,作为婢女的儿子,萧浮意从未得到过父皇的宠爱,在偏僻的宫殿里度过了十余年的光阴。
如果没有两国的战事,也许他会被人遗忘地过往这一生。
姜国战败,国君无能,竟选择了割让城池来保全片刻的安宁。
作为附属条件,萧浮意作为质子被送到了襄国。
姜国最不受宠的皇子被选为质子,多么的合情,多么的合理。
坐在颠簸的车马上,萧浮意唯一感到欣慰的,便是那人答应好生照顾他的母亲。
想到母亲,萧浮意拿出贴身佩戴的香包,来回翻看着绣在上面的“平安”二字。
质朴的两个字,却寄托着慈母最真挚的爱意。
萧浮意不曾想到的是,支撑他的小小信念,在他离宫不久便灰飞烟灭了。
初入襄国,他被安排在了一处僻静的宫殿中,与他在姜国的住所竟有几分相似之处,唯一的不同想来便是殿外的重重守卫了。
看着这一排排戒备森严的卫兵,萧浮意只觉些好笑。
如今的他不过是个阶下囚,不曾想竟会受此器重,仿佛他有插翅飞天之能。
也罢,反正他这个质子不是来当卧底间谍的,安分待着便是。
然而,他不妄动,却有人前来试探。
萧浮意初来此地便听说不日便是太子殿下的生辰,这同他本没什么关系,却没想到会有人给他送来帖子,邀他赴这场生辰宴席。
太子诞辰,自是欢庆。
想来是要借着生辰之名向他这个阶下囚示威吧。
萧浮意猜中了大半,故而在面对众皇子公主的冷言冷语时,只默不作声地隐忍着。
众人见他沉默不语,只当他是心中胆怯,作弄之心愈演愈烈,更有甚者拈起碟子里的一块糕点掷到地上,称之为“赏赐”。
席上不仅王孙贵族,更有大小臣子,对于这场戏弄早有人察觉,却默契地装作不知。
小小质子,何足挂齿?
弱肉强食本就是这世间亘古不变的道理。
“喂,你怎么还不去捡皇兄赏你的点心,是嫌不够吃吗?那本公主今日便大发慈悲,将这一碟都赏给你好了!”
说着,身着华服的娇俏少女将摆放在桌上的水晶碟拂到地上,碟子碎开的同时摆放其上的糕点也散了一地。
萧浮意握紧了袖中的拳头,仍是不语。
少女显然不满意他的态度,见他不肯俯身去捡,冲上前抬手便要往他的脸上甩巴掌。
恰逢此时,一道月白色身影快步上前,精准无误地扣住了少女的手腕。
少女本欲发作,待瞧清楚来人,脸上哪还有半点愠色。
“太子哥哥!“她亲昵地称呼着来人,不用”殿下“,不用“皇兄”,而是以“哥哥”相称。
来人笑着松开她的手腕,没有责备她偏废礼节,而是问她何事动怒。
少女顿时来了劲,指着地上的残骸,还有静默不语的萧浮意,一顿添油加醋,直把自己说成楚楚可怜的小白花,萧浮意则成了欺负她的大恶人。
面对少女的抹黑,萧浮意不发一言。
异国他乡,皇亲国戚,谁会在乎真相如何?
不过是找个名头羞辱自己。
出乎意料的是,被称为太子的少年并没有听信少女的话,反倒是端起桌上另一盘点心,缓步走到了萧浮意跟前。
“皇妹性子骄纵,还请多加担待。这点心很是不错,萧兄不妨尝尝?”
萧浮意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若不是知晓他太子的身份,从他周身散发的温雅气度来看,谁能想到竟是生在帝王之家?
刹那的恍惚后,萧浮意忽然明白了什么。
立威立德,可不就是为政者笼络人心的手段?
眼前的人看似翩然出尘,可剥去伪装的外皮,能有几分真意呢?
想到这里,萧浮意心中嗤嘲,面上却露出了端方的笑容。
“多谢太子殿下赏赐,在下不胜感激。”
话音落下,四周纷纷响起对太子的赞扬。
位于首座的天子甚是满意,举杯邀饮众臣,宴席的气氛霎时到了高潮。
落座后,萧浮意看着边上言笑自若的少年,忍不住感慨这人还真是入戏颇深。
赏赐糕点后又请自己同席而坐,真可谓是“宅心仁厚”的太子殿下啊。
注意到窥探的目光,少年偏过头来,对萧浮意微微一笑。
这一笑仿若春日枝头绽开的杏花,若是对着女子,想来没几人能守住自己的芳心。
萧浮意忽然很庆幸自己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公主,否则定然挡不住这人的虚情假意,连同尊严在内的所有东西都会被他骗得一干二净。
“不知萧兄贵庚?”应酬的间隙,温润少年替萧浮意斟了杯酒,递到他面前。
萧浮意想了想,如实回答:“十四。”
“我十六。”少年笑着报上自己的年纪。
正当萧浮意疑惑,却听温和的声音继续说道:“你我年岁相仿,若不嫌弃,私底下你便唤我子生,我便唤你阿意如何?”
子生,阿意。
多么亲昵的称呼,就好像他们是故交知己。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萧某身为阶下囚,不敢冒犯,更不敢僭越。”萧浮意可不想落个妄自尊大的把柄,果断拒绝了他的好意。
少年笑了笑,也没坚持,端起自己的酒盏一饮而尽,落入眼中的烟火同他温和的眼波一并流淌着。
宴席过后,萧浮意起身欲走,不料却被这个温润少年拽去了僻静的地方。
看吧,什么谦谦君子,不过是画皮罢了。
四下无人,尊贵的太子定是要来折辱他了。
可让萧浮意没想到的是,所谓的”折辱”,竟是对方坚持要让自己私下里与他朋友相称。
决绝无果,萧浮意只好答应,无比艰难地说出了他的名字。
子生,白子生。
这是襄国太子的名讳。
虽是坑蒙拐骗,可终是拐来了这位小兄弟,白子生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诚意十足地喊了一声“阿意”作为回礼。
荒唐。
就寝时,萧浮意回想的今夜之事,能想到的只有这两个字。
可这一切虽然荒唐,他却并不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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