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无月，夜雨微凉，与吾妻。】
清晨，阳光透过窗子间的缝隙落进屋里。
树影斑驳在纸窗上，耳边有鸟儿叽叽喳喳的吵
闹声，也有邻家孩童一手拉着纸鸢一边奔跑的
嬉笑声。朦朦胧胧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唤我的
名字，越来越清晰。我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
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早安。”身前的人淡淡笑道。
“许墨……”我揉了揉眼睛，逐渐看清了
眼前人，又翻了个身“早……”
“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许墨抬
手持了捋我的额发。
“今天……”我皱了皱眉，作出一副冥思
苦想的样子，“是……七夕?”
我!今天是七夕!我一下子坐起身，不
心跟许墨的额头撞在了一起，吃痛地叫出
“没事吧?”许墨紧张地揉了揉我的额
“没事没事。”我摆摆手，右手抚上许墨
的额头，“你应该更担心担心自己才对。这么
好的小脑瓜，撞坏了我可赔不起。”
“我没事。”许墨垂了垂眼，不知道在想
什么。
我纵身一跃。
了床:“今天难得这么好
天气，把你的书卷拿出去晒晒吧。”一年只有一次的七夕，当然要好好对待。
我翻出了平常不怎么穿的浅紫色衫子，上面还
有梅花的纹样，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又把头发
盘起来，插上前不久许墨送我的簪子。
“给。”许墨像变戏法一样的，忽然将一
朵淡紫色的花插在我的头上。我照了照镜子。
这朵花有五片花瓣，边都是尖尖的，整个看起
来像个小小的铃铛，仔细闻闻还有点淡淡的香
味，沁人心脾，“这是什么花?”
“好像是叫桔梗吧……”许墨也有点不确
定，“看它开得不错又很适合你，便从院子里
摘了一朵来。喜欢吗?”
“喜欢!”我欢喜地晃晃脑袋，桔梗和那
根簪子相照应，添了不少光彩。随即，我又垂
下脑袋，“我给忘了。”
“忘了什么?”许墨察觉到我心情变化。
有些担心地问道。
“忘记一会要晒衣了。现在就把花簪好。
似乎太早了些。”
许墨轻笑出声:“不早，刚刚好。我来帮
你吧。”
等我们把一切都忙好后，已经是晌午了。
天气十分燥热，阳光不知不觉走到了我们的头
顶上，愈发热烈，蝉鸣都显得没那么有力气
了。我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过水后，累得一
屁股坐在台阶上，汗水不断从我的额角流下。
打湿了衣衫。许墨显然也有些受不了了，摇蒲
扇的手无力了几分。我脱下外衫，露出里面的
抹胸，才感觉到一丝丝凉意。
“许墨，你热不……”我话还未说完，就
看见许墨把衣衫解开了些，露出里面紧实结实
的线条，我连忙把脸别开，脸颊浮上一缕绯
红，虽说这是为了解暑，但是一声不吭就……
也太……许墨注意到了我的变化，坏笑了一
声。
“嗯?夫人这是怎么了?又不是没见到
过……怎么这个时候反倒害羞了?”他越凑越
近，吐露出的鼻息也尽数洒在我耳边，我感觉
这天好像越来越热了……
“我……我去做饭!”我一把推开他的
脸，大步跨进屋内，脚步声很乱。慌乱间，我
没注意到许墨愣了一下，然后跟在了我身后。
先前挑逗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
凝重。即使是七夕节，家里的伙食也跟往常一样
平平淡淡，只多添了碗炒肉，色泽看起来很诱
为忙了一个上午，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了，我坐到凳子上后就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口
齿不清道:“这个好次(吃)!
我的手艺真是
越来越火(好)了!”许墨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发，一手撑着下巴，眼睛盯着我，不知道在想
什么。我被他这么一盯，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了，放下筷子稍微维持了些形象。
许墨，你不吃吗?”我估摸着他刚刚忙
活了这么久，也该饿了。
许墨貌似是刚刚回过神来，拿起筷子
上菜到我碗里，才开始吃自己的。有点奇
圣……我心生疑惑，却并未问出口
过饭后，我本想在后院散散步，忽然间
看到院落的树上凤仙花开得正艳，便摘了几朵
来，放在瓷碗里捣了捣，溢出了些嫩红色的
。我又叫了许墨来，将瓷碗交给他。
“许墨……你来帮我染指甲好不好?”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没有试过，可能不
会很好看……”
“没关系!很简单的!我教你!”
显很快就掌握了这项技能。他一手轻轻
捧着我的手，一手小心地将捣碎的凤仙花敷在
我每个指头的指甲上，用湿布包在其上，动作
很轻柔，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我。
我很少瞧见
他这幅模样，不禁笑出声:“我没那么娇弱。
你可以下手重点的。”这样反倒弄得我有些
样。
知道。”没想到，他居然很认真地回
了我这三个字。我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
道该说些什么。好在他马上就结束了，这样的
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
“好了。”他站起身，带着瓷碗回到屋
里。我凝视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有点五味杂
陈。今天的许墨……到底是怎么回事?七月天真是说变就变，白日还是大太阳晒
人，晚上却下起了大雨，本来跟姐妹们约好晚
二一起乞巧，这下也只能作罢，我有些失落地
瞥了眼根本看不见月亮的夜空，走进了屋里。
幸好许墨有先见之明，下午看见乌云密布的天
空后将早上晒的衣服和书卷收了进来。
我往里走了几步。许墨正坐在背后的屋檐
下，举起酒壶就往嘴里灌。我很少看见他这样
猛的喝酒，就算是平时值得庆祝的日子，也只
是抿几杯清酒……果然很奇怪啊。我坐在了他
旁边，一阵凉风拂过，我打了个寒噤，只得紧
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许墨扭过头，将自己的
外衫脱下，披在了我的身上，细心地披紧后。
又转过头接着喝酒，一言不发。
“许墨……”我犹犹豫豫地试探道，“你
今天一天……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了吗?”许墨放下酒壶，扭
过头来，脸上有淡淡的红晕，眼神也有点迷
离。
“你很奇怪啊!”我挺直腰杆，开始数落
他今天一天的“罪行”，“老是动不动就走
神，你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到底发生了什
么?”
“我……”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后文。
“人们都说，夫妻应该患难与共，我们不
是很早就约定好了吗?”
雨越来越大了，打在地上的声音也越来越
重，每一下都打在了许墨心上。良久，他注视
着眼前人坚定的神情，淡淡叹了口气，缓缓
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担心的。”
“诶?”我被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有
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日子，你跟我待在一起受苦
了。”他指骨分明的手抚上我的脸，眼里尽是
心疼。我心中似乎了悟了。我突然被拉回好几
年前的回忆。
我和许墨是在街市上认识的。我当时拉着
姐妹们一起去放花灯，没想到却不小心走散
了。正心焦时，无意间撞上一人，抬起头来。
是一张清秀的面容。
“抱歉，这位小姐，没事吧?”他及时扶
住了我，有些关切道。
“没……没事。”我摆了摆手，对上他的
目光。顿时，一眼万年。相处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和许墨很是
投缘，对诗的时候他说上句，我能接下句，总
是能很快洞悉对方的心思。我便求爹爹为我谋
这门亲事。出乎意料的是，向来宠着我的爹爹
这次却说什么也不答应，似乎是铁了心不
嫁给许墨，说什么我作为家里的大小姐，嫁给
-个刚准备考科举的书生是在毁了自己的前
什么的。我一时也急了，收拾收拾行李就搬了
出去，即使身边的下人偷偷告诉我，我娘曾
0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嫁给他后放下架子。
后积劳成疾，没多久就去世了，爹爹这才拼了
命地养家，有了今天。
“你本来是闺中的大小姐，不走运跟了
我，吃了这么多苦。”许墨的指腹轻轻摩挲着
我的脸，“我本来想着，自己倾尽所有考上进
士后，能带你过上好日子的。没想到……”因
为一些事，被贬谪到了这荒凉之地，有些开支
还要靠你从家里带来的首饰变卖所得。他没有
说出口，又灌了一口酒。
我抿了抿嘴唇，从未想到原来他一直是这
么想的，平日里看他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
喝，就以为他真的没事。恐怕今日，也是
酒劲儿，才说出口的吧。我将手搭在他
脸上的手，用力捏了捏:“傻瓜!我当时拼了
尔走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我是那利
苦的人吗!娇生惯养的日子过多了偶尔也想过
些写实的生活嘛!更何况，我根本就没吃什么
你看像现在这样，每天都闲着没事做。
多生活拮据些，这不挺好的吗?”
我捧起他的脸，认真地望进他微怔的眼眸
里:“许墨，我不在乎生活是什么样的。只要
是和你一起过的，无论是什么样，我都喜
欢。”
许墨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我，眸
子里幻色流转。半晌，他恢复了原样，只是眼
里多了份坚定。他附身压了过来，将我紧紧箍
在怀里，带着淡淡的酒香，使我感觉自己好像
也醉了一般，手环上他的脖颈。厚厚的雨帘为
我们隔绝了一切，身上的外衣随着我动作的起
伏落下，无暇顾及，此刻，我们的眼中只有彼
此。许墨过了好一会才松开我，双唇却仍贴着
我，接下来说的每个字都随着他的吐息印在唇
“现在，你逃不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