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第一次见到她,是我最狼狈的时候,刚刚在惬意的冬眠里幽幽转醒,便遇到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一个冬天未舒展的身躯和我一个冬天都沉在睡梦里的大脑一样,迟缓而僵硬。
野猪精将我团团围住,妄想抢得我头里修炼的灵力,我本能嗖地一下窜出树洞,只能逃了,和这么多猪打起来,我也太吃亏了!一个冬天不动弹,真是害人,我扭扭捏捏地爬着,速度感人,野猪精们像是看穿我逃不掉,放肆地在我周围戏耍,难道我修炼这几百年,到头来便宜了这些猪?
我正仓皇的时候,她来了,她白色的鳞片像是一束束白光,照进我低微而久不见天日的心里,她三下两下打死了一只野猪,其他的丑陋也被这白光吓退。
她从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极为优雅地吞食了野猪的灵丹,我还沉在她潇洒帅气的动作里,她已经转身离去。天!给我追!脑子里下达了这个指令后,我巴巴地赶上去,“姐姐,姐姐,我能不能跟着你?”
“不必,我只是顺便得粒灵丹,你不用担这份情。”
“可是……我逃过了这次,下次说不定遇不到你就死定了。”我摆出一副可怜样。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没回头看我一眼。
真是条冰冰冷冷的蛇,我心想,但还是没放弃,我这条蛇的脸皮早就在千百次的蜕皮里蜕尽了。
“母亲常常告诉我,做蛇呢,气节是一定要有的,要维护蛇族的尊严,但是一定也要懂得投桃报李,毕竟我们是一心想成仙的,不能沾染那些坏习气。”
她没说话。
“我这条蛇可乖了,我愿意一直跟着姐姐,从南到北,从东到西。”
她没说话。
“我已经修炼了六百年,跟着姐姐,绝不拖累姐姐,我只求能常伴姐姐周围。”我情到深处真的流了几滴泪。
她没说话。
其实我出生起就是一条孤零零的蛇,连名字也没有,哪里来什么母亲,不过我常常偷偷潜到书院的树上趴着,听夫子们讲经论道,看起来真是好学,根本原因还是我贪恋书院那棵桃树,你是不知道那桃子有多甜!还常常悄悄趴在戏台子下面听人唱戏,你不知道我为那些痴男怨女流了多少金贵的泪水!我在心里快速回味了自己孤零零的六百年,下定决心要跟着她。
“姐姐,你修炼多久了呀?你的法术好厉害呀,我跟在你后面看你这鳞片都要目眩神迷了,你一定是什么名门望族吧……”
我絮絮叨叨说了一路,没注意已跟着她走了很远。她始终没有搭话。
“再向前就是我修炼的山了,你如果决心跟着我,就要听我的。如果你不愿受人控制又如此多话,那我们就此别过。”她说完就扭扭扭地走了。
我真的踌躇了好一会儿,平日里没人和我说话,实在寂寥,我就老爱和自己说话,不说话这一点对我是有点难,那我愿意受人控制吗?当然不愿!我头脑一热就转身了,可看着来时的路,想想过去的六百年,我真的要如此原封不动地从生到死吗?!回想这六百年遇到的种种磨难,哪次不是受人援助,侥幸逃脱?我的修炼不过是吃吃野果,逮逮野兔,专心地趴着,从日出到日落,我哪有什么能力保护自己,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个天仙一样的好姐姐,错过了说不定余生都要懊悔地撞墙。
我又转过身,看见她在地上扭扭扭的痕迹,心下一喜,大喊道:“漂亮姐姐,等等我!”
听来是有点猥琐,可我就是一条单纯无害的小小蛇罢了。
一路跟着她到了虚无山,她住在一个清幽的洞里,到的第一天,她便贴心地给我安排了住处——住在洞口……我又不是什么守家的狗,实在为祖上丢脸!我正气恼着,又想到自己也没什么祖先,立刻释然,我差不离也算个石头缝里的,卧在洞口不算什么。
“我叫白凌,你就依旧唤我声姐姐。”
“好的,漂亮姐姐。”
“你就先在这儿候着吧。”
她说完进了洞。我卧倒在洞口的一片杂草里,昏昏沉沉睡了去。
一天,两天,山上的花开了又谢,转眼又到快冬眠的日子。
白凌很少出来,即使出来也不让我跟着,我真的像只每天巴巴等主人回来的小狗守在洞口,她也很少和我说话,不问我的过去,也不好奇我的来历,左右不过一句:“我出去一趟,在这里等我,哪儿也不许去!”
我总是惮于她的神力,总觉得我一举一动她都会知道,所以即使她不在时,我也不敢走远,生怕被她捉住我贪玩的把柄,然后把我扔了去。在虚无山的日日夜夜,我无时不在思考,当初巴巴地跟着来,是否是个错误,好像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原封不动。
快冬眠了,我在洞口四处寻一个好住处,白凌又出门了,她每次出门都得十天半月,这次却回来的很快,两三天就又看见她袅袅婷婷的身影,她真美啊!
白凌将一头鹿扔到我面前,“你快冬眠了吧,赶紧吃了,准备准备。”
“那你呢?你不冬眠吗?”
“修炼到我这个程度,自然不用。”
“我还没找好冬眠的洞穴。”我可怜巴巴。
“你真是个废物啊,你修炼多久了?”她终于问起关于我。
“六百年,今年过去就六百零一了!”我有点骄傲,毕竟我这等功力,能安然度过这六百年,我确实有点骄傲。
“六百年,你就什么也没学会,就呆在你出生的地儿没挪过屁股?”
我哪儿有什么屁股啊,我默然。
“今年冬天在我洞里冬眠,明年春天我教你些东西。”
我小小的心灵再一次感动了,哗哗地流泪,上次流泪还是为那戏台上唱的白素贞。
我赶紧囫囵解决了鹿,胖悠悠地进了洞。
白凌用眸光一指洞口的角落,示意我盘在那里。
不过是从洞口搬进洞口里一点点,我却高兴地要死,久久不能入眠。
那种热切的兴奋让我周身的温度久升不降,我紧紧闭着眼,晕晕沉沉,却没有真正睡去。
朦胧之间,听见有人说:“从哪里捡来这么一条小黑蛇?”
“出去修行的路上捡来的。”
“她这鳞片还挺好看的,黑得倒有些雅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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