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赐名变人身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鲜花已经开满了山坡,醒来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我饿了!睁开眼的时候还没能适应白天的强光,看得不甚清楚,以为姐姐不在洞里,完全能看清的时候,看见洞里居然有个美人!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人,她的眉梢和唇角似乎都藏住了许多故事,吸引人前去勘探,如果戏文里的白素贞活过来,应该就是这副模样吧,我盯着她看了许久,嘴巴不住地吐着信子,她突然开口:“怎么?六百年就活够了?”
这个声音和语气,是白凌没错。
她果然变成人也如此地秀丽高雅,我欢喜地很,在她周围窜来窜去,忘乎所以。
她伸出手将我定住,左右打量,轻轻施法将我变作了一个小童子,她的眼神缓慢地从我的头顶流向脚底,一点我的额头,将我解开。
我对这副新鲜的模样甚感兴趣,但毕竟是第一次,她一解开,我便立刻跌坐在地,我被这种奇异感逗笑,坐在地上咯咯咯笑个不停,伸手摸了摸我的鼻子、眼睛、嘴巴,凑向她:“姐姐,我也和你一样好看吗?”
她的眼神里带着笑意:“按你的修行时间,你早该会变人身,可是你的修为实在太差,我且先给你变了,你熟悉熟悉,再好好随我修炼吧。”
“今天一天的时间,我要你熟练走和跑,晚上验收成果。”
我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怎么也不敢站起来,爬到洞口,好不容易才倚着墙壁感受了一下站立,白凌走过来,牵过我的手,教我如何迈步、如何摆手,她牵着我走到洞中,又一松手将我放开,我重心不稳险些摔倒,但还是站住了,尽管身子抖来抖去,她被我这副样子逗笑,一双笑眼差点将我的魂勾了去。
虽然我后天懒惰,但好在天资不错,没几日我便习惯了人身,因为用脚行走对我来说实在太有新鲜感了,我每天都在树林里狂奔,风穿过我的头发和手臂,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第一次感到了生活的意义。
大量的奔跑带来快乐的同时,也带来了各种石头的刮伤,开始我并未感到痛,跑到洞里和白凌邀功时,才从她的眼中看见我双脚的鲜血淋漓,但这又带来另一种甜蜜,白凌自会从她的柜子里找出一种绿色的清清凉凉的药膏替我涂上。
“这几日我看你适应地不错,明日我便带你下山去。”
她又问我是否有姓名,我摇摇头,她脸上现出惊诧的表情:“你母亲没给你取名,那她平日如何唤你?”我想了想,乖乖地将自己如白纸一样的身世和盘托出。她并未责怪,沉吟片刻:“那叫你白梧清如何?”
我有些不解,她又说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正卧在一棵梧桐树下面,冬眠悠悠醒来,迷迷糊糊,全然看不见危险的靠近,我便偷偷藏起来看你如何反应,谁知你一招没过就要逃,我希望你以后在我身边保持脑子清明,再加上你全身乌黑,鳞片乍一看没有光泽,却微微显出些精致的绿光,正谐音了乌和青,你觉得如何?”
我对名字这事并不在意,只要白凌高兴。
“山下的镇上人很多,你可千万要注意不要露出奇怪的举动,这次下山也是一场试验,我会暗中观察你有没有彻底习惯人身。”
我点了点头,扮懵懂无辜状。其实心里纳闷地很,我们动物到底哪里比人差,飞升神仙还要走一下成人的阶段,不断积累,不断修行,末了还要抽去记忆和法力,以苍白的人身过一场七情六欲的劫,最后以一道天雷霹雳飞升,如此麻烦,难道就因为天上那位当家的主儿原身是人?且不说这繁琐的程序要耗费多少年,单是这七情六欲的劫就诱惑埋葬了多少苦苦修炼的妖。
白凌着一身白衣,我穿一件浅绿色的衫裙,白凌挽一束弯月般的发髻,我扎两个圆鼓般的丸子,山下的镇,卖什么的都有,肉包子的热气避开白凌直直把我笼罩,糖葫芦的通红躲开白凌热情向我扑来,卖馄饨的小摊贩端着一碗香喷喷的鸡汤馄饨,殷勤地向我招手,还有卖糖藕的,捏糖人的,站在酒楼门口大喊“客官几位?里边儿请。我们酒楼新出了糖醋排骨,锅包肉,麻辣羊排,清汤丸子……欢迎品尝”的跑堂。光是忍口水我就用了一半的修为,不要问我为什么对人的吃食如此嘴馋,我不会告诉你那六百年里我偷吃过多少。
白凌领着我一路走到一家茶馆,上二楼临街坐着,向下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条街倒不像是刚才那条卖吃食的,尽是一些卖家用琐物和女子装扮的摊,其中人行往来,大有摩肩擦踵之势。
白凌向小二招手,点了一壶乌龙茶,开口说道:“这里是观察凡人的绝佳场所,你且向街上好好学着。”
我转头看向隔壁桌的糕点水果,咽了咽口水,说:“这些都没问题,我肚子饿了。”
白凌轻轻一笑,拿起刚刚送上的茶杯,倒上一杯,并吩咐了小二几句,不多时,桌上便摆满了糕点水果。我的高兴心情像终于升起的太阳,将阳光洒满我的脸庞,我左手一块桂花糕,右手一只小香蕉,左手一颗小葡萄,右手一把芝麻酥糖。
吃得急了,被糕点呛住,不住地咳嗽起来,白凌掏出她的手绢递过来,又亲手为我倒了杯茶,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我被呛红的脸又红了几分。
吃饱喝足以后,我趴在栏杆上往下看,黄昏时刻,人不比之前的多了,反倒更有意思,我饶有兴味地盯住某个人,看着他从街口走到街尾,钻进巷子里,然后再重新寻找下一个目标。看着看着,开始的兴味就悄悄转为沉沉的睡意。
醒来的时候,天完全地黑了,不知从哪儿寻来的一件衣物盖在我身上,我坐正身体,定睛一看,对面空无一人,我突然清醒,心里有种空落落的疼,我急忙起身抓住小二:“和我一起来的姑娘呢?”
“您别急,她嘱咐我告诉您在这儿等她,她有急事,不久就回来。”
我听完拍了拍正急剧跳动的心,下了楼,坐在店门口等。
今晚的月亮很大,泛着暗暗的黄,上面的图案清晰可见,像只旧灯笼,月亮的清辉和紧绷后又松弛的神经像两个通力协作的伙伴,里应外合,我又睡着了……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么能睡,六百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这次没睡多久,就被小二推醒:“你别在这儿睡啊,我们要关门了。”
我睁开眼左看看右看看,街上已没什么人,清辉洒在青石板上,看起来冰冰凉凉的,我站起来,心想白凌也许看我天性懒惰又贪吃,故意甩开我了,来时太兴奋了,我也没有记清回去的路。
罢了,那六百年都这样过来了。
我沿着街道不停地向东走,穿过这条街就全是住家了,暖黄的灯光在窗缝、门缝里摇曳,有几扇门还传来属于家庭的欢声笑语,“那她还给我起名字做什么?除了她,还会有谁唤我?”
离开这里,我又要去哪里呢?
只觉泪水滴落,我抬手看了看,那还给我留这样一副人身做什么,如此不便。
一只野猫从树丛里钻出来,冲我不停地叫着,夜里它的双眼发亮,做蛇的时候,去人家家里偷东西吃,我是很怕遇见它的,猫的速度比蛇快很多,在它那里,我六百年的年纪也占不到便宜,我住了脚,对它的利爪有种生理的恐惧,所有这一切一窝蜂地涌上来,白天的快乐此刻悉数化为难过。
野猫蹲在我对面,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我,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变形,我感觉心里有东西在灼烧,它见我不动,便喵地一声扑了过来,我心一横,立在原地闭上了眼睛,死了罢了。
闭着眼还是害怕的,只是左等右等也没感到那利爪,我猛地睁开眼,果然看见白凌正站在我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提着那只可怜野猫。
“不是说了让你在那里等吗?”
我委屈地说不出来话,扑到白凌身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好啦,不就是只猫吗?你好歹也是条修炼的蛇,别哭啦,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抬头看她,拖着我重重的鼻音:“你为什么不会不要我?”
我以为她至少会说一些好话来哄哄我。
她幽幽地开口:“你还欠我头鹿,冬眠之前吃的那头。”
我默默拉了她的衣袖擦了擦鼻涕眼泪。
这就是白凌。
作者有话说
    凌:别哭了,活了六百年了,丢人不?

    清:要丢也是丢你的人。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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