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嘴馋惹大祸

这声巨响将那白胡子老头震得从榻上弹了一下,又落回去,虽然我被震出原形,可是一点儿都不痛,我还在飞翔的那片刻间看见了白胡子老头腰间放着一捆红线,还看见远处有个类似庙宇的房子在泛金光,还看见有个人在月老祠门口低着头徘徊,似在沉思什么。落到树上之后,白胡子老头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跑到池子边看了看,又四处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
昭月也因这声巨响从房间里跑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师父?”
“你这小子,姻缘册抄完了吗?落了那么多,得赶紧补上,天帝最近闲得发慌,到处视察,前些天刚将炼丹药的老君骂了,要我说,那老君也是活该,天天搞些乱七八糟的丹药,就说几千年前那会儿,让他去炼那妖猴儿,他给人整了个趁手法器……”
他还没说完,就被昭月打断了,“师父,我抄完了,哪有那么多姻缘,有的没等抄上就断了。师父,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响?”
“我正睡着呢。”白胡子老头拿起旁边的葫芦喝了一口,“不过我看这姻缘池没啥异样。”
“师父,清清呢?”
我当然还在树上,虽然我根本没事,但是我怕被白胡子老头骂,就躲在树上不敢动。然后我就看他们师徒二人在角落里翻翻找找,应该是找我。
我怯怯地喊了声:“我……这儿呢!”说完就快速地溜下了树。
“这么多年了,我是第二次看见你的原形,比你人形可好看多了。”昭月双手抱胸一副挨打脸的姿态。
我作出一副凶狠的血盆大口姿态向他扑去,我法力虽弱,花架子可不少,我缠在他身上,其实是为了钻进他袖子里,我生怕白胡子老头抓住我的七寸,然后将我从天上扔下去。
“师父,她好端端地怎么会变成原形?”我在昭月袖子里听到他说。
“姻缘池里的水乃是天帝注了修为进去的,当年就是总有一些仙人小妖跑来给自己改姻缘,我一个人管不过来,天帝就出此下策,只消碰一下就会变回原形,不过这法子只对修为不高的有用。”
我在袖子里听了没来由地为和我一样修为不高的打抱不平,怎么?修为不高怎么了?修为不高好欺负?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蛇尾巴,确实是挺好欺负。
也许昭月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我听见白胡子老头接着说:“你这样看我作什么?虽然这话说出来是有看不起修为低的意思,但当年确实只有修为不高的过来给自己绑红线,他们不明白,这姻缘呐,既非这红线说了算,也不是所谓的命、天帝、我说了算,凡间常说姻缘天定,我月老祠这么一亩三分地,哪里定得了这天底下这么多桩姻缘,一切,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这时我从昭月袖子里钻出来,道:“那,那些因为家庭,因为各种事没能在一起的有情人呢?他们明明是被拆散,这也叫他们自己说了算吗?”
白胡子老头笑了笑,又开始捋胡子,道:“我这月老祠这么小,这姻缘池也不过几丈宽,如果将整个天庭的大小看作人的一生,那我这月老祠代表的姻缘在一生里只占了非常小的份额。你明白吗?”
我的耳边又想起母亲的话,情很珍贵,却不是最重要。
“那为什么天帝还要修仙的历情劫?”我问道。
“你这小丫头,修为不高,问题倒是一箩筐,情劫嘛,分很多种,有人历的是父母之情,有人历的是挚友之情,有人是鸳鸯一双难白头的情,只是统称情劫,不是皆关风月。”
这人间的话本子真是害人,真该一把火烧了!
“师父,怎么把清清变回来?我看你们俩聊起来一点儿也不着急。”昭月道。
我竟忘了自己还是蛇身,昭月在关键时刻还是有些用处的。
那白胡子老头听言倒悠哉悠哉坐下了,举起葫芦又饮一口,慢悠悠地说道:“没什么法子,几日之后就自己变回来了。”
“几日之后?”
“你这顽儿,叫你长长记性也好,乱碰东西在天庭是大忌,幸好是在我月老祠,若你今日碰到那老君的炼丹炉,指不定天上又出了什么齐天、盖世。那老君为着几千年前的事儿,现在还抬不起头来呢。”他说着笑了起来,然后顺着笑劲又躺下了。
我算看明白了,这月老祠就是一个吃空饷的地儿,什么也不管,和凡间那些看个大门的差事没什么分别。
只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愿月老祠的姻缘册多到昭月一个人抄不完,还要拉着白胡子老头一起连夜赶抄。
用久了人身,一时间回复蛇形,有些不适应,偶尔想伸手拿东西就会将自己甩出去,昭月抄完姻缘册也没什么事可干,就在白胡子老头榻前坐着。
池子里偶有红线飞出,但常常飞了半截又断掉,化为灰色,昭月说那是些未成的情缘,然后用一旁的竹竿将变色的线挑出来装进一个锦囊里,说是可以送给太上老君当柴火使。
我虽然将白胡子老头的桃子吃了个干净,可是内心依旧记挂着昭月口中精致美味的天上菜肴,我绕住昭月的手,躺在他的手心里,“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吃饭啊?”
昭月哈哈一笑,站起身说,“怎么又有断掉的线,我先把它们挑起来。”
我逐渐开始怀疑他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无明说过,金狐一族热衷于保持身材,是不是天庭的人都这样?所以天上根本没有会做饭的厨子。
几个时辰后,我的肚子眼看着瘪下来,昭月还在那儿一个劲地挑线,我一赌气便自己溜出了月老祠。
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说,我被震飞的时候看见门口有个人在徘徊,我溜出门的时候他还在,真搞不懂,要进就进,不进就走,徘徊什么?以为自己是在戏台子上唱戏么?
我看见他手里拿了一张纸,纸上赫然写了一个大字“情”,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走来走去,并未发现我,我瞧瞧左右两边皆是白茫茫一片,不知往哪儿走,索性学凡间小儿,用尾巴做了个点兵点将,尾巴指向了右,很好,我这就往左边走。
来天庭一趟可算是长了见识,真搞不明白哪里来得这么多白雾,化成人形的时候还好,应该只到我小腿的位置,化为蛇,我倒是没关系,就是可叹那些被我一路绊倒的仙子们了,我也不敢出声道歉,怕再吓着他们,只能横冲直撞地急哄哄逃走。
如此,我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了,就是想回月老祠也不知怎么回,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一直走。
走了一会儿,隐隐看见前面有火光,吐了吐舌头,嗅到一丝甜味,心中狂喜,看来昭月没有骗我,天上是有厨子,天庭果然有美味。
我这条蛇一开心就会爬得很快,一会儿就到了火光处,果然是个炉子,不知道在烤些什么,我探了探头,这个炉子很奇怪,圆圆的,不像凡间那种上面还可以放锅,这个炉子顶尖尖的,只在两侧有个小门,有个开关的把儿,只是那个把手被挂住了,我本想用嘴巴咬住将它抬起来,不料实在太重,不知道用的什么铁打造的。
我虽然没打开,心里却更高兴了,连炉子都比凡间的好上千倍万倍,那更不用说菜肴了,看这炉子,铁定是里面放了什么烤鸡烤鸭烤牛烤羊,光是想着,我的口水就要淌一地了。
炉子没打开,我便四处转了转,厨房嘛,除了炉灶上有吃的,其他地方肯定也有很多吃的,果然不出我所料,炉子旁有张圆桌,上面铺了一方流光溢彩的绸缎当桌布,摆了一碟糕点,一壶酒。我费劲地爬上桌子,左右看看,原本是想等有人来,问问价格,再记到昭月账上的,可是怎么也不见有人出现,那碟糕点应该是米糕,那壶酒应该是壶高粱酒。
我本不想吃的,可是天上的东西好像都会说话似的,我听见那碟米糕说:“来啊,来啊,快来吃我啊。”
我回答:“这样不好吧,我得等人来。”
它又叫嚣道:“胆小鬼,吃个米糕而已,这么胆小是怎么跑到天庭上来的?”
它旁边的高粱酒此刻也开始发言,“对啊,对啊,我看你就是个无能胆小蛇,连个米糕都不敢吃。”
我这条蛇,有目共睹,虽然没什么大的品德,但好歹也是行侠仗义,光明磊落,嫉恶如仇,爱好正义,能屈能伸,威震一方,聪明机警的,我才不会被小小的激将法迷惑双眼。
我也不搭理它们,就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空气里的甜香味更浓郁了,闻起来让我晕乎乎的。
那碟米糕又开始发言了,“小蛇,你知道我是什么味道的吗?”
旁边的高粱酒在一旁学舌,“小蛇,你知道它是什么味道的吗?”
我回答:“甜甜的?”
“不,不仅仅是。我先是一股浓郁的米香,然后入口绵软,令人口舌生津,我中间还裹了红枣片和切碎的蒸杏干,红枣片经过烤制,脆脆的,杏干酸酸甜甜,肉质肥厚,因为经过了三重蒸晒蒸晒蒸晒,所以软软弹弹。”
“哦,我现在不想吃你。”
“我最适合在吃完油腻腻的烧鸡之后来上一口啦,你吃过烧鸡吗?”
可恶的米糕,怎么知道我最爱吃烧鸡,光是提到烧鸡这个字眼,我就立刻开始浮想联翩,口水乱飞,我也不知今日怎么了,幻想居然显得那么真实,空气中的甜香竟瞬间变作烧鸡的香味,摄人魂魄。
“我最适合在吃烧鸡的时候来上一口了。”高粱酒说。
“小蛇小蛇,你想象一下,你现在已经吃完烧鸡了,舔完手指,就该吃我了。我可是你在人间吃不到的。”米糕又说。
“小蛇小蛇,别忘了也喝掉我,我可是你在人间喝不到的。”高粱酒又说。
“我可是你在人间吃不到的。”
“我可是你在人间喝不到的。”
这两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我来天庭主要不就是为了吃吗?可恶,竟然被米糕和高粱酒捉住了死穴,我一生气,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张嘴,一咬牙,将它们吃干喝净了……
米糕和高粱酒的味道确实不错,但和人间的也没什么两样嘛,只是……只是吃了这两样倒给我开了胃,只觉得胃像个无底洞似的,扔进石头还能听见回声。
我便开始疯狂地在旁边搜寻吃食,这厨房不小,怎么到处是瓶瓶罐罐,调料不少,却没见一样食材,奇怪奇怪,我饿得眼冒金星,心里发慌,游走间撞翻了架子上的瓶子,有个瓶子掉到地上,盖子被摔开,竟洒落一地的丸子,我欣喜异常,跑上前嗅了嗅,一股酸酸的山楂味,这难道就是天上的山楂丸?
也太小颗了,就像珍珠一样大小,不管了,我将地上的一一捡起吃了,果然比人间的山楂丸美味得多。
尝到甜头以后,我见仍没有人来,心想吃它几瓶山楂丸应该没什么关系,于是又跑到架子上故意推倒了很多瓶子,有的瓶子里装的丸子一点儿也不好吃,苦苦的,我嚼到一半尝到味道就吐掉了,有的是一股甜味,像是桃子味,好像是我吃过的桃子味,在哪儿吃过的来着?我想不起来,也懒得想,索性将那几瓶桃子味的都吃了。
你别看这丸子小,谁能想到这么占地方,明明刚才还觉得我的胃像个无底洞似的,现在觉得自己撑得要命,好像它们在我胃里变大了,将无底洞填成了一块平地,地平线到了我嗓子眼。
吃饱之后,我的睡意如约而至,我本想爬出厨房找个没人的地方睡上一觉,还没爬出桌子底,我便睡了过去,不知今夕何年的那种。
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