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雪藏痕,雁隐迹,人去无影踪

“要记得我。”
有个女子拥着我说道,她的声音很好听,有些嘶哑,却令我着迷,我感到她的肌肤冰冰凉凉的,莫名刺得我心里绞痛,月光如水,顺着床边的木窗流进来。
这里是哪里?我刚想着,突然画面一转,到了一个……花园?这是谁家的花园?我怎么,坐在一块石头上?
天色近黄昏,我听见池塘对面有人在舞剑,剑风飒飒响,抬眼望去,只见那女子身姿忽上忽下,势若蛟龙,形如凤舞。
这里是哪里?我从石头上站起来,正欲上前询问,天上却下起雨来,雨点并不大,淅淅沥沥打在我身上,我抬头一瞧,周围的花园竟也像被打湿般开始褪色,我在雨里狂奔,随便推了一间屋子的门走进去。
屋里有个女子坐在床边,我推门进来的声响丝毫没有吸引到她的注意力,我走近一看,床上躺着一个昏睡的女子,她握着她的手,两人皆看不清面目。
我走上前对床前坐着的女子道:“我不是故意进来的,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好姐姐,可否劳烦你为我指指路?”
那女子似是没有听见我的问话,依旧低着头看床上的女子,时不时为她掖掖被角,我无奈向门外一看,天色已完全黑下来,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星,我不敢贸然出去,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床前的女子突然说话了,我以为她是对我说,便连忙走了过去。
她说道:“月上柳梢头,于是跳墙来,不想某人眠,独坐伊床畔。左右不见醒,苦等又苦等,伊愿会周公,还是见幼宁?”
月?门外哪有月?幼宁?是她的名字么?
我走近她,想上前碰她肩膀同她说几句闲话,谁知我一碰到她,她竟像一阵烟雾一样消失了,连同那床上的女子。
周围又开始变幻,这次是白天,我身处人来人往的集市上,街上的人很多,人声鼎沸,我正纳闷地看着,有个人迎面撞了我一下,撞得我左边肩膀生疼,我正准备张牙舞爪去质问一番,扭过头去,是一个身穿绿衣衫的姑娘,她撞得我这么疼,自己难道没有感觉么?
可她真没有回头,仍自顾自地走着,她发髻上插着一只绿色的步摇,青翠欲滴,随着她的步伐摇动起来,好不夺目。
“我问你,你当真是条小蛇,化人来见我?”有女声在耳边响起。
我循声猛地转过去,却找不到说话的人在哪儿,到底是谁?想必她法术大得很,不然怎么能从我的人身看透我是条小蛇?
“谁在说话?给本小蛇滚出来!我最恨装神弄鬼的了!”我大声喊着,街上却没有一个人看我,也没有一个人因为我喊话而停下脚步,我不信邪地又喊了几声,仍没有人回应。
慢慢地,我对眼前的一切已经习惯,继续怀着满腔的狐疑沿街慢慢走着。
“放开她!我会给你留个全尸。”一个女子身穿黑衣,束着高高的马尾说道,依旧看不清面目,却觉得她如她的剑气一样凛冽。
她的对面正站着一个侏儒,侏儒紧紧拉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发丝凌乱,眼神呆滞像是盲了,软软地瘫在地上。
我暗中握紧了腰间的软鞭,准备时刻上去救人。
谁承想那女子竟一记飞镖直冲侏儒面门,手段生猛,手法无情,打得他嗷呜乱叫,面目模糊,她随即又上前给他拦腰一剑,男子毫无还手之力,痛呼着倒了下去。她赶忙上前搂住那瘫软的女子,她搂得一定很紧,我看见她的指节在她腰间,紧得泛白。
好一个身姿矫捷的女子,我看见她的发丝垂下来落在她怀里的女子脸上,我的心里砰砰跳着。
我走过去,她们便又消失了,天又黑下来,这次的夜里有月,而且又亮又大。
我不知道自己身处哪座城,只觉得这里繁华异常,处处都挂着红色喜庆的灯笼,在夜里分外美丽,那个黑衣女子又出现了,她穿梭着,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跟上去。
我跟着她走到一处矮房,看见她坐在房顶上,躺在一个女子的怀里,我的脚步慢下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默默地走近,想听她们在说些什么,这样的女子,会为什么样的女子动心呢?我很好奇。
可是我走近了却发现她们并未交谈,只静静地坐着,依旧看不清她们的面目,我不敢再近,惟恐她们又立刻烟消云散。
看了一会儿,我觉得乏味,便翻身下了屋顶。
“你喜欢白玉簪还是绿步摇?”
我看见那女子拥着她的女子问道,那白玉簪……不是我的么?怎么在她们这里?
我急得上前去拿,手刚碰到便立刻消失了。
奇怪,这二人究竟是谁?怎么会有只和我一模一样的白玉簪?
天空又开始风云变幻,不一会儿竟飘起雪来,雪越下越大,好像眨眼间便将房屋、树木统统掩埋,周围净是白茫茫的一片,再无其他。
……
“清清,清清,白梧清……”有声音在唤我,那声音辽远而稀薄,要很努力才能听见。
“清清,清清!”我的世界开始地动山摇,雪朝我扑面而来,我猛然睁开眼,看见自己正躺着一张床上,周围围着几张既熟悉好像又陌生的脸,我睁着眼,却觉得与他们有层隔膜,只能听,却不能说。
我看见一个身着银衫的男子说道:“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样了?”
旁边有个中年的貌美女子说道:“她的人身伤及心肺,我刚才探她体内,竟有太上老君的记忆丹和消忧丸,再加上她之前吃的忘忧果……不知她会忘掉什么。”
“忘掉什么?会将我们全部忘记么?”
那女子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她怎么醒了又好像没醒?”银衫男子又问道,这个人的话真多呀,我心里暗想。
“伤及凡身的心肺,会令她魂魄不稳,她可能能听见我们说话,但是无法做出反应。”
“怎么才能好得像她之前那样?”
“需要时日,自然会好,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知道她的记忆会剩下多少,也许她醒来,便会过一天,忘记一天。”
然后他们便不再说话,他们说的是我么?
应该是我吧,我要赶紧好起来,我想吃虚无山镇下的烧鸡,我要求我的白凌带我去吃,哎?白凌怎么不在此处?
……
我好似一个蜗牛,以这种状态在床上这躯壳里呆了整整三天,如果没记错的话。因为那个穿银衫的男子日日都来看我,日日都端着一盘我吃不到的烧鸡过来折磨我,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还有一个穿蓝色衣衫的男子,我清醒时常看见他一双亮亮的眼睛,站在我的床头,一言不发,怪瘆人的。
我清醒的时刻其实很少,我总是止不住地昏昏沉沉,然后就睡过去,大多数时刻的梦都是在一条黑暗的路上没有方向地走,路上只有我自己,看不清来处,更看不清去路,偶尔会再看见那两个女子,一如往常看不清脸,可我心里却有种异常的熟悉感,心里痒痒的又偶尔有种悸动,有时还会感到某处像撕裂一般的疼痛。
我真正醒来的最后一天,我在梦里走到一个山崖边,山崖上落了一地的红色枫叶,那女子又出现了,这次,她穿的是一身白衣。
我看着她孤身一人走到崖边,不知要做什么,我走过去,她竟跳了下去,我大惊失色,跟着也跳了下去,便醒来了。
醒来时我还在想,她怎么能这么跳下去,同她在一起的女子去了哪里?她该有多伤心啊!
我醒来时伸了伸手抬了抬腿,有种初得人身时的陌生感,好像几日不见人身,便不习惯了,我坐起身,左边的胸口疼得钻心,我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这么惨无人道,忍心害我这条单纯可爱小蛇?
若是让白凌知道了,肯定要骂我了,是她给我的这副人身,我竟让它受到这样重的伤。
“你终于醒了!”银衫男子推门走进来,他的脸看起来很熟悉,可我总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不过既然他认识我,又日日来看我,应该不会害我吧,我想着,目光落在他空空的手上,可恶,今天怎么没有带烧鸡!
他坐到我面前,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说道:“你的信。”
我接过来,本想问他怎么不带烧鸡?这信谁给我的?可是喉咙干得发紧,说不出话来,只好接过轻轻撕开,信封内只有一张纸,展开一看,是个女子的画像,这女子的脸和我很像,头上……戴着那只我在梦里看见的绿步摇。
下面有一行潇洒的小字,写道:久在樊笼俗世,逢君始觉畅清。
落款处有一人名,上写着:赵幼宁。
赵幼宁……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与之对应的脸,信封外还写着三个字,致白青,白青?我明明叫白梧清啊,许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传信的人送错了地址也说不定。
我将信叠起来收好,想着万一有人来要这信,我好完好地奉还给人家,希望她不要介意我拆了她的信,哎?还有些古怪,这画像的女子和我很像,莫非真是给我的?
我再想回想,头便痛了起来,像是有人用细细长长的针戳进我的头里,除了疼痛之外,再顾不得其他。
“怎么了?”那银衫男子说着便施法指向我的头,他的内力很是雄厚,我的嗓子似乎也不干了,头也不痛了。
于是我开口问他:“我饿了,这里有没有烧鸡可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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