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在指引下走进一间屋子,那屋子四周都是门窗,房间里烟雾缭绕,没有什么家具,只有重重叠叠的屏风,能看见有个长发女子在屏风最后坐着的身影,还能看见对面的门外遮挡不住的树木的绿色,除此之外,再看不见别的。
“问吧。”那慵懒的女声道。
“我想问浮云镜如今在谁手里,我要如何找到它?”
“最近怎么总有人来问浮云镜之事……”
“除了我,还有谁么?”
“你到底要问哪个问题?”女声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
“我……浮云镜在哪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它自会到你面前,但你未必抓得住。”
打什么字谜谶语……
“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它具体在哪儿么?”
“答案已经告诉你了。”
“那也算答案?”我龇牙道。
“世上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答案,答案,回答了便是答案。”
“骗子!”我骂道,“还我的十两银子和糕点!”
我说着便冲向屏风,那屏风极为细腻,似是用蚕丝编织而成,上面绣着花鸟的图案,我推开一个,又现出另一个,如此十次往复,上面的图案竟无一处相似,敢情骗来的钱全花在这上面啦!
我越想越气,不顾一切地、不停地推那屏风,可那屏风偏偏像是推不尽一样,又像是我这边刚推倒一个,那边又生一个出来,莫非这是什么妖法?我凝神屏气化作一条灵活小蛇,想从屏风下的空隙钻进去,可竟也如之前一般,怎么也钻不穷。
“玩够了 ,出去吧。”女声娇笑着,我感到一股力直直冲我而来,将我直接击出了门外。
我被一股力击坐在门外,领我进来的姑娘正坐在门槛上,看我呲牙咧嘴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家主今日又戏弄人啦!”
“你也知她是坑蒙拐骗?好哇,你们是同伙!”
“什么坑蒙拐骗!将你击出来的并不是她,那屏风不是什么无用的摆件,而是家主的师父为她设下的屏障,没有过去的人不能过,没有自我的人不能过,没有未来的人也不能过,看看你是少了哪一样?”
“故弄玄虚!”
“我坐在门口都听见你的问题了,最近来问浮云镜的人真不少,但是家主给你的答案已经够清晰了,你该偷着乐吧!”
“清晰?你管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它自会到你面前……’叫清晰?”我学着里面女子的腔调说着。
姑娘笑起来,“若你听了其他人的答案便会平衡了,世间问问题的人比比皆是,有答案的人也不少,只有我们家主心肠好,愿意回答问题,可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总不能说得那样直白,不过,有答案总好过没有答案。”
我听她说话并不像个俗人,便心生一计道:“好姐姐,你既懂得那么多,可否为我分析分析这答案?不然我这榆木脑袋,有答案也没用,白费我十两银子和糕点了……对了,为什么你们家主要吃甜死人的糕点?”
“前面一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你,后面一个问题嘛,世间如此宽广,我们家主有通天晓地之能,自然什么事都知道,世俗无限苦,只好靠口腹上的甜来化解。”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莫非……”
“莫非你若是不回去便会错过……”
我听她这么说猛地抬头一看,眼前的人与屋子竟突然消失,我正独自站在一棵树下,那树十分高大,枝叶繁密。
白日朗朗,站在树下竟还有些微寒。
我带着满腔的狐疑回到虚无山,决心做一只顺水自流的舟儿,若它来了,我便迎上,若它来了又走我却没发现,那便是无缘,无缘便无缘罢,就算我母亲与白凌母亲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能阻挡我与她在一起,我是我,她是她,上一代的恩怨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正躺在池塘里兀自念叨着,有股妖气从我背后袭来,我从水中腾跃而出,带起一大阵水花,直朝那妖气而去,我正准备运气作一场恶战,只听得对面大声叫道:“哎哟,哎哟,姐姐留情!”
姐姐?我何时也能当别人姐姐了?倒是新奇。
我站在水面上,定睛一看,岸上站着一只巨大的黑鸟,头发蓝,肚皮白,尾巴似剪刀,竟是只……燕子?
“你是哪里来的?”我问道,脸上带着震惊。
她看着我,抖了抖身上的水,落了我一脸,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从来处来。”
我没有再搭话,心想估计就是个过路的燕子,没必要白费口舌。
“哎?你咋不问我去哪里?”
“到去处去呗,这几句话,我都听腻了。”我不屑道。
我拖着湿淋淋的衣裙回了洞,换上织锦为我做的新衣,在洞里美美睡了一觉。
第二天我醒来,照常去池塘游泳时发现她居然还在那里,并且竟在池塘旁搭了个巨大的窝!
“谁准你在此地住下的?”我气得破音。
她在窝里正睡得香甜,被我吼起来后,缓慢坐起道:“需要谁来允许么?这山这地这池塘,有一个是你的么?”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气鼓鼓地钻进池塘里游泳去了。
等我再上来,她正慢悠悠地在池边晒太阳,体型庞大,不仅遮了我的阳光,还占了平时我最爱躺着的地方。
“喂!”我浮在水面冲她叫道。
“喂什么?你饿了?要我喂你什么?”她答,脸上还带着一丝懵懂和天真。
我的愤怒,她的天真,若是有旁人,肯定要以为虚无山上的妖之间要发生欺凌事件了。
我没有理她,径直回了洞中生闷气,反正她肯定在这里呆不久的。
夜晚我坐在洞口吃烧鸡时,向她那边瞥了一眼,我发誓,只是恰好路过而已,她的窝中空空的,燕子,好像不是昼伏夜出的吧……
第三天我又去池塘里游泳,看见她正瘫在窝边睡得正香,我恶作剧的心理一时上来,在池塘里扑腾出很大的动静,水声轰隆隆的,她被吵得坐起身来,脸上却没什么烦闷,目光呆滞地看着水中的我,说了句:“山下卖的烧鸡味道不错,昨天回来给你捎了一只,要吃吗?”
怎么说呢?凡人有一种说法,叫燕子不入无福之地,她能搬来这里住,也算是证明虚无山是个风水宝地,我倒不怎么讨厌她了。
我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盯着她的剪刀尾巴问:“你今年多大了?”
她迷蒙着双眼,打了一个大哈欠道:“足足六百岁了。”
“你都六百岁了,还不会化人身呐?”我斜眼看她。
“谁说的?”她听了这话,立刻端坐起来,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剑眉星目的俏佳人,身着一袭轻盈的黑纱,内里穿着丝质的白衣,头顶蓝色宝钗,有两个很长的飘带系在身后。
“看,这不是人身么?以我目前修炼的程度,虽然我才六百岁,但至少打得过一个一千岁的吧。”她轻飘飘地道。
“说什么胡话!你可知这里是虚无山?虚无山的妖向来爱好和平共处,打什么打,没有人喜欢打架!”
我说完,掂起了盘子里剩下的鸡腿,站起身来,又道:“看你挺困的,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
她在我身后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语气平缓地说道:“看你平日里也无聊得很,若是愿意,晚上来找我,带你体验一下当今青年小妖的夜生活。”
青年小妖?说我很老的意思么?不过想想她六百年便自己化得一副好人身……
我应付道:“好的,好的,我先告辞了。”
“那晚上我去找你!”
我没有回头,摇了摇手,心想,我晚上才不出去呢,我要睡个美美的觉,早睡早起,过健康妖生。
她晚上果真来找我了,先是礼貌地敲了三下洞门,我蒙着被子装听不见,心想等会儿她应该自觉没趣就会离开了,她又敲了一会儿,果真停下了,我从被窝里钻出来,正准备做我的春秋大梦。
谁知门口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我连忙起身跑过去一看,洞门竟……竟被她打了一个大窟窿。
我带着哭腔道:“谁准你打人家家的门的!你给我赔!”
门上还有我用石子画的我和白凌的画像,虽然笔画稚嫩,但无一笔不是我的真情。
“对不起,我敲了好久,没人答门……你忘了?我们约好的。”
“我忘了!忘了!我不是忘了!我不愿意去!你赔我的门!”
“我会赔给你的,但是约好的事情不可以反悔,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她说着竟走过来,将坐在地上的我拦腰抱起,不管我怎么挣扎叫喊,她纹丝不动,就这样将我带到了她的窝边。
“刚才有个东西忘带了,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她说着迎上了我的白眼,一副大梦初醒的面孔又说道:“放心!我明天绝对会赔给你一扇更好的门。”
她走进了自己的大鸟窝,里面黑黢黢的,我才不愿意进去。
不一会儿,她便走了出来,我看见她从黑暗中走出来时眼睛泛着红光,走近了,我仔细盯着她的脸,夜晚的她与白日的她,简直大相径庭!
白日里她那双似乎睁不开的眼睛,此时变得精光四射,白日里她像是熬了几年的夜,而此时,她就像补了几百年的觉一样,精神抖擞,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
“燕子晚上也不睡觉么?”我小声问了句。
“我不知道人家,反正我不睡。”她答道。
我跟着她来到了山下一处农民家,夜里那屋子里的烛火还没有灭去,她示意我不要出声,我原本想同她说些什么,却不知她的名字,她又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往屋里瞧,于是我也顺着她的目光向屋里瞧。
屋里,灯火摇曳,有个大肚子的妇人正在灯下缝缝补补,那燕子伸手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洞,朝屋内吹了口气,烛火便灭了。
我顿时觉得这燕子异常可怕,原来青年小妖夜里不睡觉竟是干这种无聊透顶的恶作剧!
那妇人站起身嘟囔了一句,又重新点燃了烛火,燕子又将它吹熄,点、吹、点、吹,如此往复三次,妇人双手作祈祷道:“许是上天的旨意,不准我这孕妇夜里还贪心谋生计,如此,我便睡去罢。只是不知我那丈夫什么时候才能归家来,不管了。”然后摸着肚子走向了里屋。
“好无聊。”我凑在她耳边说。
“好戏还没开始呢!急什么?”
她将我拉着,一路飞到镇上一处喝花酒的地方,这里人声鼎沸,灯火通明,虚无山下何时有这样的场所了?我怎么不知道……
“跟我来!”
我跟着她走进了酒楼,她看起来对这里甚是轻车熟路,上了二楼之后,很快又从一间房内走了出来,将一个只穿着亵衣的男子提着,走到我面前。
“这是做什么?”我越发看不懂青年小妖在想什么了。
“替天行道哇。”
她说着,在众人眼光之下,将男子扔在地上,从腰旁拿出一剑,众人还未看明白她要干什么,她已一剑刺进男子胸膛,那地上的男子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瞪着他的绿豆眼重重地躺在了地上。
“看见了么?将身怀六甲的妻子扔在家中,花钱出来寻欢作乐便是这下场。”她笑道,那男子的血溅在她脸上,居然带种瑰丽的美。
我从眼前令人震惊的一幕中清醒过来,大叫道:“喂!你在做什么!”
她甩了甩头发道:“我不叫喂,我叫晏南,上有一个日,下有一个安的晏,南便是南方的南,我在做什么……我在替天行道啊!”
我顿时觉得眼睛干涩得很,很想立刻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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