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疑惑重重登落鹜

我在酒楼里又慢悠悠地吃了半天才缓缓踱步回去,回洞前还特地去晏南的窝前转了一圈,奇怪,她竟不在睡觉。
原本我将她拽起吃饭就费了好大的劲,她还说吃完要再回去睡个回笼,我抬头看了看午后明媚的阳光,她这是去哪儿了呢……
我的心情在吃饱喝足之后很是愉快,蹦着跳着朝洞里去,远远看见有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洞口的小方桌前。
我激动不已,站在离洞口还很远的地方便开口大叫道:“姐姐!”
白凌听到我的呼唤站起身来,我看见她的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她整个人在发光似的。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清儿,你去哪里了?”
“我去山下吃饭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有顽皮?”
我回想了片刻自己做过的事,答道:“当然没有。”
“姐姐,今天天色很好,我看见山脚下有很多孩童在放纸鸢,我们也去吧!”
白凌摸了摸我的头发,道:“不行,我还有要务在身,今日只是途经虚无山便想着来看看你,坐一会儿就得走了。”
“啊?”我发出失落的声响。
“我从天上给你带了许多糕点,你看看可喜欢?”
“糕点?”
我顺着她的手看到了方桌上包裹得十分精美的糕点,兴奋地叫起来:“果然姐姐最知道疼我。”
我虽刚刚在酒楼吃过,但是大家都知道,吃饭的是一个肚子,吃糕点的是另一个肚子,我上前将那糕点仔细拆开,一块块做得极为精美的糕点端正的摆在方盒中,有一股浓烈诱人的花香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拿起一块送到嘴边。
“呸!咳咳!”我刚吃便开始大咳起来。
“慢点!慢点!”
“姐姐,这糕点,怎么这么甜啊?”
“甜?”
白凌也上前拿了一块,尝了一口道:“我的这块倒不怎么甜,你再挑一块试试?”
我小心谨慎地选了一块,轻轻在边缘舔了一口,真的没那么甜了。
“可能是做糕点的师傅将给别人做的和给我的搞混了。”
“真是粗心,怎么天上的糕点师傅这么不靠谱!”
白凌笑了笑,从怀里拿出帕子擦我嘴边的碎屑,“你看你,都多大了,吃起糕点来还是像个小孩子。”
我听她这话,笑起来:“那当然,我在姐姐面前可以永远做个小孩,如果姐姐愿意,姐姐也可以在我面前永远做个小孩。”
她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我与她笑着笑着,天就渐渐黑下来,她就要离开了。
“这么快就走?”
她扁了扁嘴点点头,将我拥入怀中,我闻到她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冰凌味,嗯?似乎还夹杂着一点点的血腥味。
我刚想问些什么,她说道:“好啦,这件事办完,我就马不停蹄地回来陪你,好不好?”
我的心情雀跃起来,将所有事情一概抛之脑后,“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我何时对你反悔过?”
她又摸了摸我的头,将我放开,我低着头时看见她裙摆上似是沾有血迹,夜色昏暗,我不敢确定。
“我走啦。”她说完便消失不见。
夜色昏暗,对了,我怎么忘记向白凌介绍晏南了!说起来,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回窝去。
我将白凌带来的糕点捡拾一二,装在盒子里,向池塘走去。
她仍不在窝里,奇怪,她到底去哪儿了呢?月已高悬,不然我先回洞好了,今晚她出去肯定会先来找我,别我在这儿,她在那儿,两人扑了个空!
我慌忙跑回洞里,洞里因夜色的渲染也十分昏暗,我没有点烛火,独自一人坐在洞口,就着月光吃糕点。
那时我独身一人,周遭十分安静,有种久违的平静与空白交织而来,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下午,我醒来看见那堵空白墙上摇曳的竹影,那时的问题依旧还在,我活着,应该做些什么呢?
白凌上天做她的仙官去了,日日都有事要忙,昭月在月老祠整理天下情事,方廷做什么我并不了解,母亲仍在四处行医,流芳……应该一心一意修仙去了,就连我刚认识的晏南,她也明确地有事可做。
我活着,应该做些什么呢?
我仍旧是一堵空白的墙,独自屹立在时间里,其他人的墙或色彩缤纷,或雕龙画凤,我知道我的那堵在等我提笔,我紧握着笔,却不知该写些什么,唯有与空白面面相觑。
“清……姐!”一个极为微弱的声音突然打破这宁静。
我循声找了半天,终于在洞前不远的草丛里发现了晏南。
“你怎么了!谁将你伤得这么重?”
“我中午回来时在山脚下被袭击了,醒来天已快黑了,我只能来找你。”
“被袭击?这方圆十里谁能伤得了你?”
“是一个神仙,穿着白衣。”她说完又吐了一口血,我看见她的腹部有一个很深的伤口,上面的血已呈红黑色,周围似乎……似乎有些冰渣子,我的心里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救我!”晏南说完又晕了过去,我来不及想什么,便赶紧细致地处理她的伤口,为她运功渡气,忙了好一会儿,她终于醒来,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片叶子,道:“清姐,拜托你将我送到落鹜山,如今……唯有我师父才能救我,这叶子可引路……”她说完又吐了口血,那血原是黑色的,落到地上即刻化为了冰。
我被她这严重的伤吓得掉了几滴眼泪,便连忙从她手中接过那片叶子,她虚弱地念叨了几句,叶子从我手中升起,逐渐变得金光闪闪,我抱起她,马不停蹄地跟着那叶子行去。
落鹜山十分远,大概日夜不停行了五日之久,晏南的师父住在有积雪的山顶的一个小院子里,那个院子孤零零地独自屹立在山上,通往山顶没有可以人行的路,我便化了原身将她驮着,一路上山。
落鹜山很冷,我到山顶上浑身已麻木,没有感觉,唯有一股子要赶紧救晏南的热切。
我用尾巴敲了敲那扇红门,门便自己开了,门里走出一个秀丽的夫人,她看着我背上的黑鸟皱紧了眉头,我正欲简短言说来龙去脉,她开口道:“进来吧!事不宜迟。”然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跟着她进了一间屋子,她将奄奄一息的黑鸟放在一张榻上,先是为她渡气运功,可黑鸟怎么也不见醒,然后我看见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极为精致小巧的刀,将自己的上衣拨开,这是干什么?我不免转过头去。
“唔。”我听见她一声痛哼,不由自主地张眼看她,这一看直将我整条蛇骇住。她手里握着的那把刀直直地插进了胸膛,在她左边锁骨的正下方,然后缓缓转动,殷红的血染湿了她的衣裳,豆大的汗珠毫不吝惜地从她的额头滚下来,好像她全身所有的血都从刀口向外涌,她的脸色、唇色变得惨白。
“干看着做什么?过来帮忙!”她一声低喝将我念醒。
我立起来变作人身走到她身边,“怎么帮?”
“为我将这刀拔出来。”
“拔?”
这次换我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来,我看着她强支撑住的苍白面容,“快点!”她又说道。
“我……我开始拔了!你准备好!”我将双手握在那小刀上,眼一闭心一横,猛地将刀拽出,我感到有一丝温热打在我的脸上,我平复了一下,睁眼去瞧,那刀上没有沾染任何血迹,刀尖处不知何时生出一个钩子,钩子上赫然有一块白骨。
那夫人伸手在胸前一挥,肌肤竟然快速地自己长好愈合,她镇定自若地将衣服盖好,从我手里接过那把刀,将白骨从刀尖取下放在手心,然后直直按入了晏南的心脏处,随后又是一番渡气运功。
事罢她转过头来看我道:“她会痊愈的,今日多谢你将她送回来,隔壁屋子的桌子上有个绿瓶子,里面是治冻伤和割伤的药,你快去涂上。”
我听了她的话走进隔壁的屋子,身体因逐渐暖起来而感到疼痛,那桌子上有块镜子,镜子里的我,面上布满伤痕,我拿起瓶子涂药时想起了白凌,想起晏南身上结了冰凌的伤口和落地成冰的血。
那日我涂完药已经困得双眼睁不开,顾不得想什么,躺在屋子里的床上便睡过去,醒来的时候,晏南身上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坐在我的床边。
“是谁伤了你?”我问道。
“我不认识,只知是个神仙。”
“为何伤你?”
她支支吾吾不愿回答。
我醒来后再未见过那夫人,她一直闭关在屋内休养生息。
“救你的夫人便是你师父?”
晏南点了点头。
“她救你的法子甚是独特,竟是剖心取骨!”
晏南听了我的话突然激动起来,握住我的双手道:“她竟剖仙骨救我!她是!”
“怎么?”
“神仙剖仙骨,看似是舍了命相救,实乃断恩绝情之义,所有恩情爱恨,通通一笔勾销,与被救之人,永不再见。”晏南重重坐下,目光涣散道。
“你再去问问她,或许她不是那个意思呢?”
“不必了。”她的头垂下,手紧紧捂住胸口,“神仙可以摘取自己的一段记忆放在取出的仙骨上,这便是所谓断恩绝情之处,怪不得,我昏睡之时梦见了我与她经历的种种。她恨我,恨极了我。我存心弄丢了浮云镜,她不将我扒皮抽筋,还将我医好,如今,已是留足了体面,可我再无颜面留在她身边。她一是剖骨,也是剖干净了我与她之间的……”
浮云镜?!
“你手里竟有浮云镜!”这次换我紧紧抓住她的手。
我恍然想到通天晓地阁的那句谶语,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么想来,无明说将浮云镜给了一位友人,便是给了晏南的师父,那浮云镜怎么到了晏南手里呢?
“罢了,全部告诉你。浮云镜是我偷来的。我师父因一个男子被罚来落鹜山的,起初落鹜山只是座再普通不过的山,因天罚才成了如今这副冰天雪地的模样,因过于严寒,山上的动物精怪不是逃走就是死掉,我本是个一两百岁的小妖,那日我被其他妖追赶,师父救了我并收我留在身边。”
晏南的师父与天上另一个男仙官相恋,原本是天地间的一桩喜事,但那男仙官下凡时与一个凡人女子相恋,并诞下一子,晏南的师父便……便将那凡人斩杀了。神仙因一己之私屠杀凡人,触犯了天庭的大忌,天帝将女仙罚到落鹜山与冰雪为伴直到醒悟,罚男仙在世间尝底层之苦。
“我不明白,世间总是这样,明明是男子之错,却搞得两个女子之间相互厮杀嫉恨,师父为一时冲动杀那女子被罚在这里,日日懊悔又日日受雷鞭,可她心中居然还记挂着那男子!我师父心肠极好,杀人原是受了那男子的挑拨,他巧言令色说是凡间女子用尽花招引诱他,又将他缠住,谁会相信?只有我师父!她如今身在落鹜山,却借来浮云镜,日日从镜中窥探那男子。我实在气她鬼迷心窍,若她一直如此,便永无回天庭之日,于是我便趁她受鞭刑时将浮云镜偷了出来……”
“你偷走浮云镜,你师父便会醒悟么?”
“当然,那镜子看似神通,其实是一味毒药,对师父而言,她日日看,便日日沉在以往的爱意里,那种对爱意的不断复习,会教她忘记受过的伤痛,永远沉沦。我拿到镜子时也起欲看过一些我想知道的,对我而言,有些事情,不知全貌,倒是好事。”
我心下一惊:“不知全貌,是好事?”
这句话我原先是理解的,比如我知道忘忧果让我忘记的都不是好事,所以想不起来是好的,可我现在又想不通了,不知全貌,一味地因其不好便抛弃,真的是好事么?
我摇了摇头,不再纠结,转而又问道:“你之前说你是存心弄丢,那镜子在哪里丢的?不,那镜子是在虚无山丢的,伤你的人便是为了抢它?”
“是,我当时原本想着,一块破镜子而已,砸了便是,谁知怎么也砸不碎,我便想带到山脚下埋起来,谁知土竟盖不住那镜子……后来突然有一个神仙出现,他对我说,‘到虚无山去,自会有人帮你解决这棘手的镜子’,我问他去虚无山交给谁,他却回答,‘只需静待’。谁知拿走镜子的人竟然将我伤得如此重!”
“神仙?你知道是哪位神仙么?”
晏南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说道:“我只记得他穿了一身蓝袍子。”
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