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做局(上)

我早早等在竹林的石桌旁,说一万次不要紧张,要镇定,就能真的不紧张吗?第一次干这种事,我的心潮澎拜,光是想想等会儿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逼胡三坦白就已经叫我头脑发热,怎么能不紧张?
我坐在石椅上等得焦急,手心发烫,脚底却冰凉,甚至觉得脸上像火一样烧着,如果等会儿失败了怎么办?光是这样想着就叫我紧张得不行,我拿起桌子上备好的茶水,手一抖险些将杯子扔了去,水溅了我一身,我站起来低头用手帕擦拭身上的裙子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将我抱住,接着就是那熟悉的声音:“我可真是等不及了!”
我心里吃惊,明白是胡三,却下意识拿起桌上的空杯向后砸去,只听他哎哟一声,转头看时,他正捂着鼻子弯下腰去。
这一下倒是彻底将我的紧张击溃,我装作一脸无知的样子上前扶起道:“胡爷,怎么是你?”
“是你约我来这儿的,不然还会是谁?”
“不是,胡爷,你吓了我……你吓了人家一跳!我看看,没事吧?”
他将手移开,鼻血横流,鼻梁正中间已是通红,于是我道:“怎么流鼻血了?没事吧?要不我们现在去找大夫?”
“我鼻梁歪了么?可有什么青紫?”
我在心里嗤笑,表面却作心疼状道:“没有,胡爷,连红都没红呢!”
他没说话,反而顺手从桌子上拿起我刚才用的手帕去擦拭他的鼻血,该死的胡三,那手帕是白小姐给我的!
“也怪我,不应该吓你,你们女子都胆小,不过我倒没想到你有这样大的力气。”
“力气大么?胡爷取笑我!”
他轻笑了一声,在石椅上坐下来,示意我坐过去,我见他用手帕捂着脸便道:“胡爷,先喝口茶吧!”
我料想那手帕遮住了他脸,他应该没空看我,便从怀里掏出那药丸,正想放进他杯子里时却被他一下抓住手臂,我的心里咯噔一声,气氛紧张起来。
“你在干什么?这药,是做什么的?你这贱人,想干嘛?”
他险些一掌将我手中的药打落在地,我急中生智将那药递过去,白小姐曾说它表面上和催情药别无二致,我想胡三这种逛遍烟花柳巷的肯定认得出来。
“这……”
我顺势坐上他的大腿,巧云,为了你我可是拼了,一定让我找到你啊。
“胡爷,你一闻便知这是什么,我……我可分毫没有害你的心思。”
他闻了闻果然满意地笑了:“你是从何而知我需要这药的?”
“你忘了,之前你在夏宅跑腿的时候和王六说起过,还在我面前说些荤话,胡爷真是……”
“嘿嘿,真是难为你这么细心,那这药你是哪儿来的?”
“这药……这药……我说了胡爷会生气么?”
他听完眉头皱了皱,有些怀疑地道:“你且说着。”
“胡爷,你不知道,我们村子最近来了一个看病的大夫,是个女大夫,这药……我谎称我新成亲的丈夫有些隐疾,她便明白了,还说在此药中加大了剂量,一准能……”
“一准能什么?”
“一准能怀上。”
“真没想到,你看着清纯,倒是那个得很,我胡三算是捡到宝了。”
“来,把它喝了。”
“好。”
我看着胡三将药喝下,心中盘算着时间,只希望时间快点过才好,开始我只推说着各种理由,比如那药服下须静待片刻,但不一会儿胡三便心急难耐,不再听我说什么,我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看他眯着眼瘫在石椅上,我便心中来气,说时迟那时快。
“说时迟那时快,我就给了他一拳,打得他口吐白沫。”事后我向白小姐吹嘘道。
但真实的情况是,我看准他鼻子被我打伤的地方,狠狠挥了一拳,他显然被我的行为震惊了,猛地睁大了眼盯着我,骂道:“你这贱人,你干什么?”
我不再理会他,怕他站起来压制住我,便趁他捂着鼻子没反应过来时左右开弓狠狠赏了他几个巴掌。
这下真的将他激怒了,他将我一把推倒在地,我那时便深刻感受到白小姐的话实在是真理,天下皆要女子杨柳腰不是没有道理,至少与男子争斗起来,是万万占不到上风的。
“你这贱人,你到底想干嘛?”
我没有回答他,自顾自低头撕自己的裙子和上衣,又揉乱了头发,将嘴上的胭脂糊到嘴边。
他大概是被我的所作所为震惊住,抑或是感到迷惑,只瞪大了眼站在那儿看我,我冲他一笑,便开始撒腿朝竹林西边跑,一边跑一边大叫救命。
跑着跑着,那段跑在竹林的路显得那么漫长而黑暗,我不知道事情等会儿会怎么样发展,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像刚才那样应付掉一些意料之外,我跑着跑着,心里突然很难过,像天上负责下雨的神跑到我的胸腔里,要求我用眼泪下一场雨,有种酸楚的情绪在奔跑时达到顶峰,那条黑暗的路很像我的人生,不是么?
独自一人,没有方向,没有退路,只能奔跑。
快到尽头的时候,我看到了火把的光亮,白小姐站在那里,我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她。
我突然记起我的任务,于是我大叫着救命,眼泪不停地向外涌,原本正低头找什么的众人见了我皆一脸的惊愕。
我跑得太急,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下摔在地上,摔得很重,我差点爬不起来,低头一看裙子都破了,膝盖上红殷殷的一片。
“这不是霜灵么?孩子,你怎么了?”吴大娘边说着边向我走来,我回头看了看竹林,看见了胡三的身影正向这边赶来,便一脸惊恐地说道:“大娘,救救我,救救我!”
众人显然被我莫名的救助惊讶住,吴大娘又问:“怎么了,霜灵?发生什么事?”
“胡三……胡三他……”
我故意没有说完,低下头倚在吴大娘怀里哭,胡三正好跑来,亦是衣衫凌乱,边跑边骂我。
“姓齐的,去叫村长来!”吴大娘道。
“叫村长?好,我现在就去。”
胡三显然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也不算多,我偷偷数了数,除去白小姐,大概有十四个人,我真的很想知道,白小姐这样一张面生的脸,是怎么说服别人在这个时辰来帮她找东西的。
“贱人!你给我滚过来!”胡三骂着,看见了吴大娘怀里的我。
吴大娘如母鸡护仔一样将我牢牢护住,勇猛地挡在我面前,在这点上,和我母亲很像,也许天下母亲都是如此。
“胡三,你干什么!”她怒斥道。
“干什么?我干什么关你这个老太婆什么事!”
“嘿,我今天还偏就管了!你们几个在那儿傻看什么,过来拉住胡三,别叫他跑了!”
胡三想对吴大娘挥拳,结果被她反推倒在地,看来是药起效了。
不一会儿,村长便来了,他披着衣服,又是一副被人从睡梦中吵醒的模样。
“怎么了?”
“村长,村长,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泪眼莹莹。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胡三,一副了然的样子。
“胡三,你真是混账!”
“舅舅,舅舅!是这贱女人勾引我的,是她勾引我!舅舅!”
“村长,霜灵这孩子是你我从小看着长起来的,你不可能不知道这孩子心性如何,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勾引胡三的呀,反而是胡三……”吴大娘帮嘴道。
“你这死老太婆,瞎插什么嘴!我告诉你们,这贱人明日便要与我成亲,做我的小妾了,且别说是现下这模样,我今日就是把她打死,也是我的家务事!你们管不着!”
“村长,您听听,他说的叫什么话!”
“村长,我从未答应过胡三要嫁给他,是他一直缠着我,要不是他说今晚来竹林与我见一面,从此再不骚扰我,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来的!村长,您一定要为我主持个公道!”
“你这贱人,明明是你约我来的竹林,你这贱人!”他一边骂一边喘着粗气,我冷眼看着他,只见那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间滑落。
“村长,如今胡三眼见调戏我不成,又要倒打一耙诬陷我,您千万不能上他的当,他曾对我说,他当初就是这样诬陷害死的巧云!”
众人皆因我这话哗然。
胡三喋喋不休又骂道:“你这贱人,竟然什么都敢往外说,我警告过你什么,你忘了!”
胡三这个蠢货,原本我的话还不足以让众人信服,他倒好,亲自给我当证人。
谁知村长却没有理会他的话,转而问道:“如此时间,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是我叫他们来的。”白小姐站出来道。
“你是?”
“我是新搬来这里住的,我叫白凌,还未跟村长正式见过。今天下午我的一个白玉簪子丢了,那簪子是我去世的娘留给我的,很是贵重,便拜托了大家来帮我一起找。”
“你倒是挺有号召力。”村长道。
吴大娘干笑了一声,也道:“白姑娘虽是新来到这里,却是客气礼貌得很,我一介村妇,大字不识几个,但我是一位母亲,白小姐向我讲了家世,我想着她年纪轻轻就没了双亲,可怜得很,又这样有孝心,便多叫了几个人来帮她找。”
白凌后来跟我说,她根本没花时间说什么,也没叫这么多人,她只是在桌上摆了些银两,帮她的人就多了起来。
“白小姐,瞅着眼熟得很。”村长没有理会吴大娘的话,眯着眼瞅着白凌道:“白小姐可与佟府佟卿先生那儿有什么亲戚?”
“佟卿先生?村长讲的人我不认得。我从江南来,据我所知,我家祖上也是江南一代的,应该与这里不曾有什么……”
“哦,我看白小姐和佟府家的佟小姐长得很相似,还以为是佟家什么远房的亲戚。”
“不是。”
“哎!不是村长说我还没看出来,真的!白小姐和佟家小姐长得特别像,尤其眉眼处,就是白小姐看起来成熟些,如果说是佟家小姐的长姐我都相信!”吴大娘说道。
“眼下我的事情不重要,村长还是先解决这位姑娘的事吧。”白凌看向我,眼神中带着些戏谑,似乎叫我将戏演得更剧烈些。
于是我又号啕大哭起来,上前拉住村长道:“村长,您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啊!胡三这样,叫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贱人,是我错看了你,你可真是会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我站起来,“大家看看我现在的样子,难道我身上的衣服是我自己撕的吗?我今年十六岁,正是大好的年华,我怎么会瞎了眼看上胡三这种人!他在村子里什么名声大家都心知肚明,胡三,你说我是我约你来竹林,难道我吃坏了脑子故意败坏自己的名声吗!”
“是啊,胡三真是垃圾!”众人议论。
“你……舅舅,你一定要相信我,真的是她约我来的竹林!是她巴巴地贴着我要做我的小妾!舅舅,你一定要相信我!”
村长冷哼了一声,看向我:“霜灵,既然你知道胡三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还会来竹林赴约?为什么还会相信胡三说的话?胡三是我的侄儿,我自然知道他的脾性,他平日里虽是一副流氓地痞的派头,但是强抢民女这种事,他万万不会有胆子做。”
“村长这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陷害胡三?胡三恐吓我,我敢不来么?我娘死了,为救人生生跑进火海里的,我遇上这种事,我就算想不来,若是胡三想害我,谁会在我身前保护我?我可不像胡三有您这样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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