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假期

余梦像初次一样,不惊不喜,看着文军。
篮球在空中旋转,又被他轻松接住,对余梦的玩味正像他手中的球一样。敢对他不理不睬的人他总要给些教训。那易碎的疏离感,他想忘也难忘,所以一眼就认出她来。
但余梦些许柔弱的眼睛却冷冷的,转身回了教室。
段迎海诧异,文军倒没有,只有点气。
教室最后一排座位一直被文军几人霸占着,那离余梦很近。余梦手指摩挲书页,能隐隐感觉到背后的几道目光。不久便听到文军那一口骄横的语气。“喂,那个新来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就是叫徐什么旁边的那位。”
“啊?”文镇意外又有些惊凉,“你说徐晓卿旁边?是余梦,从重点班转到我们班的。”
“是哑巴吗?”
“啊?”
“是哑巴吗?”声音顿时锐利起来。
见前面的人摇头,文军把人一推,拿起身旁的球重重拍打了两下,便往前门一丢,刚好打到一个女生的肩膀。
女孩差点哭出来,不过还是忍住,坐到第一排的位置上。
余梦看着微微颤抖的背影,百转思绪后又回到那首《兰亭集序》中去。
文军越想越烦躁,被她给了两回脸色,却还下不起狠手,反而是发泄给了无关的人。索性趴桌子上,不久便睡着了。
这一早上,方颇为平静。不是没有了其它捣乱的人,而是每匹狼都怕文军这只老虎。
今早大家的闲聊都是轻声低语,生怕文军几人听见。
“都今天了,古桥还没来学校?他可三天没到校了。”有几人说道。
“不知道,他常这样,也没被开除。”
“谁让他这样也是班级前十。”
“周末去石桥村看看他。”
看文军趴在桌子上大睡,一人低声抗拒:“他现在可是跟文军一块的。”
之后的一次声音高潮足足等到了最后一节课。因为班主任宣布了放假的消息,说上完下午第一节就放假。
一阵雀跃声中仍属文军最刺耳,他高声长呼,还吹起了口哨。
徐晓卿在这一天试着与余梦搭话。小声问她这三天的计划。
“不知道,也许会去看看奶奶,你呢?”
“我也要回去。”淡淡笑容浮在她脸上,棕黄的脸颊渐渐发红。
真的是一个自卑又极度单纯的女孩,柔柔弱弱,像菜园里的豌豆,总要有根倚仗。余梦暗叹,她没法与人一下子熟悉起来,她们的聊天终止在这两三句话中。
……
下午放学在三点多,住校生需要先回宿舍拿行李。余梦不住校,但平微要她帮忙抬行李下楼,所以也一同前去。
不巧碰到了文秀。
文秀冷冷下楼,像没看见他们似的,拎着重重的行李。她家本在县城,但自己选择住校。
同班同学提醒:“这么重的东西,你怎么不叫古桥来帮忙。”
“他同我爸爸到其它镇上去了,打电话问还没回来。”文秀撒气道。
不知怎地,余梦久久凝视着文秀的背影,直到消失。
到校门口,又碰见了张玉清。她投来一如既往的甜美笑容,那是余梦装一下都做不来的事。不过她也只对余梦笑了笑,便飞奔至远处,与等待她的身影并行而走。
等她的人,正是岑秋河。
“他们真想对情侣!”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听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听说秋河为了玉清才不去市里读书,听说他们家长已经点头……
余梦苦笑,怎么自己也无意记下了这么多八卦!
这时平微忽然说:“有时我真羡慕玉清,爸爸是局长,妈妈也是县里的公务员,要什么有什么,可以学钢琴,不会的科目有优秀教师补课。好看的裙子从不重样,早早会打扮自己,所以总是那么自信。可以任性撒娇,生一点点病就有人接去医院。真好!”
这并不是羡慕的语气。余梦转头看向平微,心里竟莫名疼痛起来,在这小小的县城里,都筑着一堵堵高墙,为什么就不能嫉妒?
平微不敢骄傲坚强,万事都小心翼翼。连跟她说不说真话,都要试探一二。
“是啊!所以我从不把自己同她比较,那只会让我痛苦。”
“你不敢比较?我才不敢比较。”平微笑道。
余梦才回过味来,这句话可能伤到了她。方说了几句少见的话:“平微,我不知道你看没看出来,张玉清一点也不喜欢我。她每次对我礼貌微笑时,我都不知道以什么样的笑回敬她。”
平微有些错愕:“我——不知道,她对每个人都礼貌友好。真就像男生口中所言的女神。”
平微又说道:“你知道吗?明天她过生日,请了我们班所有女生去她家吃饭。”
“有请你吗?”余梦问。
“我要回家,拒绝了!有请你吗?”
“没有。你忘了,我已经不是7班的了。何况我与她们不是一类人。”听到这样的事,余梦心里反而更舒坦,张玉清对她少了很多虚伪。
平微不平起来。“难道你和她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没有!”
“是啊,你和她,只有岑秋河……”平微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什么都不再说。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喜欢岑秋河?”余梦用半真半假的语气笑道。
平微难辨真假,便久久凝视着她。
“好了,车到了,你该上车了。”余梦把一袋行李递给她。“三天后见。”
“嗯。”
车在一分钟后离开,余梦目送着卷在灰尘里的灰绿色班车消失,才转身前往云雾里,帮母亲收拾店铺再回家。
“明天早上,我们坐最早的一班车回去。村里孟伯伯建新房,我们要去帮忙。”母亲边忙边说。
“知道!要不要给奶奶买什么东西?”余梦问。
“嗯,晚上出去逛逛,是要买好些东西的。”
文汇县城很小,从江心桥起,河岸往北基本聚集了所有逛街的人群。余梦不爱逛街,晚上只有河岸的夜景值得一看,她只想早早买完就回去休息。
母亲却不一样,遇上熟人是能聊上好一阵的,余梦只能在一旁干坐着,盯着路旁一对年轻情侣发呆。却见文雪跟一个男子从酒店里走出来,那男子着装成熟,实则年轻,她觉得极为眼熟。
文雪还没发现她,朝她这边走来。那男子的脸在她的记忆里也越来越清晰。
余梦大为震惊。文学见着她也颇惊慌,搂着男子温软地贴在怀里,挡住了半张脸,从余梦和她母亲身旁走过。
“看什么?”母亲问,也朝边看去。“少看这些。”拉着余梦就往反方向走。
不想又遇到了熟人——张玉清及其他几位老同学。
她同她们和颜悦色地打招呼,玉清的得体赢得了母亲沿路上的好几声称赞。余梦用沉默掩饰不悦。
她母亲不知道,玉清那一闪而过的神情叫她看得一清二楚。母亲穿着朴素,她仍穿着校服,在城里官家之女的眼中是要低一等的。那鄙夷的眼神深深印在她心里许久。
倒不是张玉清一人,而是城里就是有这样的风气。当然,你不仔细观察是发现不了的。
……
第二天来得很快,余梦几乎没怎么睡就坐上了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因为拥挤也没法合眼。到家后,跟奶奶聊了几句,实在疲惫得紧,倒头睡起了白日觉,再醒来已经下午3点。
天气非常闷热,没有一点风。余梦走到阳台坐下,几十米外的孟家传来阵绵延不绝的锤击之声,正是在为新房的各种家具做准备。
余梦的家在白云镇,一个多山多树的地方,尤其是杉树。几十户人家聚集在山腰上,有别样的静谧与热闹。人们大多团结,哪家有事,便一同帮忙,所以孟家这回进新房酒席,在下午就聚了很多人。
那高高的木房子,从她此处看去,十分气派。
白云镇向来以木房为主,一般建有3层。不过近年,为学县城的潮流,一楼除了以杉木作为框架,皆用转头来砌墙,而后在里外各涂上一层水泥,二三层则照旧。孟家建新房比这要求还要高许多,其大儿子年龄已近28岁,为其婚事,不得不下更多血本。新房占地足有一百多平,木房子以杉木装潢,四周板壁皆用最好的木质,各处门窗也都精心雕刻图案,装饰得恰到好处。屋前还留出一块很大的空地,已种了几棵树,只有一处假山还待完工。
那块空地此时坐了许多人,有的做工,有的闲聊。其中就有她父亲。
父亲是村里难得的读书人,气质多少有些不同。所以即便他离得远远的,且背对着她,她也能一眼就认出来。他抽着烟,正同一位年纪并不大的男子坐着闲聊。
余梦有些困惑。村里年轻的这会大多外出打工,到过年才回来。她在脑中搜寻许久,也没想出一个对应的人来。
奶奶睡醒后,朝她走过来。
“最近村里有哪个打工回来了?”
奶奶绷着嘴,轻摇头。“哪回来什么人,都是来做木活的!”并提醒道:“对了,到5点后,你就该到孟家帮忙去了,洗碗洗菜端碗这些。现在村里可就剩你一个大姑娘了。”
“知道。”
“还有啊,里边的两间房也收拾一下,晚上有客人来睡!”
“什么客人?”余梦疑惑。
奶奶指着还未完成的木质碗柜,说道:“你爸请的客人,这会就在孟家。”
作者有话说
    下雪了,无法外出,终于多写了几个字。不过这个故事还在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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