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声

人在雨夜中,没有前路与后路。它们都一样,是写满慌张的路。
“看什么,上车!”余母催道,把余梦推上车。
那柄黑伞在眼前化作黑夜,余梦抖出一道冷气,回身坐好。
出租车随即离去,警察局里的钟表指向9点,一柄雨伞被放在门外。
古溪见到来人,不知有多欣喜。不过一看到古桥显出的表情,脸先他一步拉下来,满是悲愤,把头扭到别处。
古桥同警察了解情况,这时古溪仍不看他,低头沉默着。
她的情绪就如大字报一般贴在脸上,古桥不是看不见,可他实在不想给她好脸色。无奈与慌乱同雨水一刻不停地掉落,他的怒气全憋在了心里。道完谢,盯着她,压着声音说道:“走。”
“我不回去!”古溪带气道。
古桥片刻后一声冷笑,毫不客气道:“怎么不叫那几个男生来接你?警察局可不会收留你。”
13岁的女孩两眼猩红,咬着牙强忍哭腔,不让眼泪掉落。“走吧!”古桥蹲下身对着她眼睛说。见情绪有所缓和,他拉上她的手朝门外走。
不过没走几步,又被她甩开。
意外地转回身,古溪已经满脸是泪。边哭边吼道:“我不要回去!”
“再说一遍。”古桥眼中带怒。
“我说我不回去,我宁愿在外面冻死也不要跟那个酒鬼住在一起。”
“这就是你跑出来的原因?”
“对,没错。”古溪哭丧着脸,愤道。
“那怎么不跟那几个男生走,还跑到警察局干嘛?”古桥讽刺道,“给你吃,给你钱花,晚上还陪你睡,是不是?”
古溪说不出话来,她已被惊到,她的哥哥第一次说出这般刺痛的话。眼泪滚烫,犹如淬火划过脸颊。
“他是你父亲!”古桥最后说。
伸出手,替她擦去眼泪。
只要这样,古溪立刻乖顺起来,这次也一样。然而眼泪仍扑簌簌往下掉,嘴里低声呢喃:“我不想回去。”
古桥重新拉起她的手,这次却不再反抗。
走在雨中良久,古桥才轻轻说出那句忍了很久的话:“有我在!”
……
回到家中,打开大门就是父亲躺在竹长凳上的醉态。开门声惊醒了他,撇了两人一眼后忽而坐起,说起一阵含混的胡话来。
古桥无动于衷,低声叫古溪先上楼。脱下外套,他朝厨房走去。
淋了这么多雨,洗个热水澡才舒服,他和古溪都需要。家里不便利,仍需烧热水。起了火,装满水,他便在厨房里静等着,忽然想起自己的学业来。
下周又是月考,他觉得自己真是在得过且过,什么都没好好学,丧气的事还一件接着一件。他将冷水使劲朝脸上冲刷,垂着头,水滴沿着脸颊滴在平静水面上,心里却压着股怎么也喘不出来的气。
这时,楼上忽传来巨大声响,紧接着是争斗之声。古桥赶忙跑上楼去。
“做什么,放手。”古桥大吼了一句,上前拦住,把古溪护到身后。
古父眯着眼,踉跄几步,还不罢休。指着古桥说:“你,让开。她跟她妈真是一个德行,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古溪瑟缩着拉住古桥衣角,古桥回身,看到她脸上青红,忍着心痛,又朝父亲看去,那嫌恶的眼神令他心惊。便让她进屋去,把门锁好。
门外并未传来什么声响,古溪在门边听了一阵,又惊又怕,身体哆嗦着便再次流下泪来,身体滑落在地。
她在黢黑的房间里抱头痛哭,可不见一点声响。
良久,门忽被轻轻推开,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向古溪痛哭身躯,她吓得慌忙护住头,埋进双膝里蜷缩着。
“是我。”古桥轻声说着,慢慢靠近古溪。
古溪方抬起头,抱住双膝,哆嗦地咬着双唇。
那两行眼泪叫古桥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将她轻轻抱在怀里,无声地安抚着。
“别怕,有我在。”
“有我在。”他一直重复这句话。
“我就说过,我……”呜咽好几次才将话吞吐说完,“我不要回来。”
他直视前方,眼神如凝固住:“不回来,又能去哪?”
“你不知道,他在家,”古溪哽咽着,费了无尽力气说下去,“每次一喝酒,一喝酒就……”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抚上古溪脸上的疤痕。
许久,古溪才回答,情绪已稳定许多:“你,你又比他好到哪去!”
古桥无言,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古溪靠在他怀里,又继续说道:“你就知道训我。”
“我训你哪回无缘无故过?”
古溪抿紧双唇,不再说话。
“你不知道,漂亮却不够聪明的女孩将会受到多少的苦难。”
“你也知道我漂亮了?以前就知道说我丑。”古溪回道。
“很漂亮,但不够聪明。”
“不懂。”古溪慢慢抬头看向古桥。
“不懂,也得懂了。”
“哦。”
古桥知道,她还不明白。
“他呢?”过了一会儿,古溪又问。
“睡了。”他说,“你也睡吧,早点休息。”
“我还没洗漱。”
“我陪你下去。”古桥说。
有人陪着,安心许多。洗漱时古溪主动说起当时的情况:“是一个小姐姐帮了我。”
“是不是白衬衫,黑长裤,三七分的过耳短发?”靠着墙,古桥缓缓说。
“你怎么知道?”古溪颇为惊讶。
“我看到的,她从警局出来。”
“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以后你会知道的。”
“为什么?”古溪觉得这句话万分奇怪。
“没什么,县城就这么大。”古桥催她,“快去睡吧。”
“哦!”
“记得锁上门,我刚才去时就没锁。”
古溪点点头。
……
月考将近,离刘已事件已过去一周,打架的伤早该养好,班上却还不见刘已身影。
“怎么回事,刘已还没回来?”有人问。
“你不知道?周末被人那个了。”
“又打起来了不成?”
“这回是男生!”
什么男生,大家心照不宣。
不见刘已的一周,余梦心情没什么变化。若非要找出一样不同,则是一些人看她的眼神有稍有变化。
“是不是文军帮的忙啊?”有人偷偷猜测。
“谁知道!”
流言听多了也就成了真事,经历过流言才知道这样的真理。余梦希望此次流言能掩盖住她的真事。
可惜经验浅,她行事还不够缜密。
文军本就对她有捉弄之心,又好面子,自从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大家看低了他,他绝不会为余梦做这样的事。
他仔细一想,就把事情想明白了。
对着远处余梦独坐的背影,他心底一声冷笑,走了过去。
余梦全神贯注于足球场上的人和事,竟然一时间没发现身边坐上一个人。
等反应过来,他已坐得离自己很近很近。
越慌神便表现得越镇静,余梦面无表情转回,视线重新停驻在足球场上。
文军在这时一把搂住了她,嘴唇已凑到她脸颊上。
从小到大,余梦从未被男生这般亲密对待过,慌了神,竟然不知道推开,只是紧紧抿着嘴别过了脸,然后才猛地站起来,躲开他的进攻。她涨红着脸,惊惧地看向对方。
“你做什么?”
话语在文军听起来,是如此的软弱。他笑着说:“当然是做情侣该做的事。”
千万句话聚到舌尖,还是被余梦忍了下去。
他们刚才就坐在看台上,文军又大声,早已被很多人看到。
她拿起地上的水,使劲地捏,只有万分的憎恨。
可她没有勇气扔过去。
文军此时又把她心里话说了出来:“可别拿水瓶扔过来,你知道没好果子吃,打我的人都是一样的后果,不分男女,难道你还想被刘已欺负?也别想着告诉老师,老师也弥补不了你。”
余梦忍下怨恨,如无事人般转身离开。
消息很快传开,加上文军的有意扩散,已到全校皆知。
许久不见的平微难得一见,却是冷冷的,不再拿她当朋友,甚至连认识的人都不是。
好像好人都忽然消失了,大家都说是她黏上文军,文军才会帮她算计刘已。又说她故作清高,明明已经跟文军不清不楚,还要在学校装模作样。
在无数侧目中痛苦挣扎,这是她人生第二回,万道阴影袭来,炎热被包裹,白天竞也如黑夜。
把所有人当做隐形人,是她唯一的方法,连同古桥。
她已经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也许他曾在她眼前停留过片刻,可还是模糊的样子。
他已经远去了。
她十分清楚这一点。
晚上,打了一声响雷,她多希望下雨,可惜没有。
听课、吃饭、睡觉,月考前,余梦麻木地做着这三件事。一回到家,同母亲打完招呼,就把自己所在房中。
母亲觉察不对,过来问情况,她只说在为月考发愁。母亲叹完气,给她做了顿宵夜,见她吃完,才放心。
一夜未睡,第二天清晨余梦坐上公交车便沉沉睡去,她也不知为什么,没了往日坐过站的担心。
她做了场梦,那梦宛如一百年那么长,疼痛别离都叫她经历了千百遍。直到被人轻推了一下,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声“到了”,这才醒来。
不知道如何感谢,她已整个人呆住。
古桥紧紧搂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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