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火殇楼

接下来的日子墨言修过得甚是艰难,他已经身无分文,但又不想回到墨家庄,毕竟当初离开的时候带着决绝的倔强。
一开始他还能抱着无影剑落魄地坐在路边,期待着能遇见当初那个给他和田玉的红衣男人,结果只在进入芳菲阁的人群中看到几张眼熟的脸。
都是咏霖县里有头有脸的贵公子,甚至还见过一次秦老爷。
本来他是想上前求助的,但是一想到自己的邋遢样,又觉得脸上臊得慌,只好仓皇地躲到街边的阴影处。
等到狄烨两天之后回到芳菲阁的时候,墨言修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双眼微凸神情呆滞。
“我之前说过的那个小子来过吗?”
顶着初生朝阳的光辉与夜间赶路的风尘,刚一跨进芳菲阁狄烨就开口问掌柜的。
掌柜的垂着手走到跟前:“前几日是来过一个少年,但是……他给的和田玉与您的不同,似乎是个赝品。”
“赝品?”狄烨挑眉,“玉佩呢?我看看。”
掌柜的搓搓手:“小的寻思是个小骗子,给赶出去了,赝品也还给他了。”
“你——”狄烨想生气,又觉得万一真的是骗子,芳菲阁谨慎一些也无可厚非。
“罢了罢了,这都是缘分啊。”狄烨挥挥手,在门边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你去给我弄点吃的吧。”
墨言修躲在暗处,早就看见狄烨的出现,这会儿瞧见他和掌柜的说完话只有一个人,他咽了口唾沫慢慢蹭过去。
他还是想去问清楚,先前说的用和田玉就能加入火殇的话还做不做数。
“大人……”墨言修怯生生地在门槛外停住。
狄烨偏头看过去,顿时笑了:“刚还提到你呢,怎么几月不见都成这般模样了?”
“钱袋被抢了……”墨言修低着头,更加用力地抱紧怀里的无影剑。
狄烨朝他招手:“进来吧,同我一起吃点。
“和田玉带了吗?
“怎么还被抢了呢?”
墨言修走过去摇摇头,愧疚爬上小脸,眼眶都红了:“玉也被这周边的小乞丐抢了。”
“行了,一会儿我陪你一起去要回来。”狄烨温柔一笑,摸摸墨言修乱糟糟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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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墨言修背着失而复得的行囊跟在狄烨身后,惴惴不安地问,“和田玉真的是赝品?”
“是赝品。”
这时候的狄烨神情也有些严肃,认真打量着手心的和田玉,心绪飞散。
什么时候变成赝品的?
谁换成赝品的?
那人拿走有什么目的?
那人拿着真的想去做什么?
越想越有些担心,狄烨脚下步履飞快:“小子,我们得赶紧回去,万一出事了……”
“啊,好……”墨言修埋头跟得更紧了。
又是轻功又是骑马、驴车,狄烨带着变换了好几种赶路方式,可算在七日之后到达了火殇楼所在的高岭镇。
“到了。”狄烨带着墨言修穿过热闹的城镇中心,径直往郊外去,直到一道巨大的瀑布前。
源源不断的水从高处落下来,砸落在水潭中的水珠和水汽模糊了眼前的景象,阳光下的彩虹倒是十分美丽绚烂夺人眼球。
水潭周围是茂盛的植被与错落有致的纯白矮小石碑,草丛之间还有各种形状的黑白灰的鹅卵石。
明显是一副风景优美之地,怎么就到了呢?
“大人……”墨言修张大嘴看着仿佛要把他笼罩其中的成雾水汽,“到了?”
“嗯。”狄烨蹲下身,在水潭边的地上摸出一块光滑洁白的鹅卵石,墨言修看了一下,似乎和地上的其他石头没有什么区别。
只见狄烨站起身走到一旁,把手中的石块摁在一个平平无奇的石墩上,然后就听到幕布深处好像传来一声动物的叫声,听起来好像是枭。
没一会儿,瀑布就从中间被一分为二,有个人撑着一个扁舟带着斗笠从里面缓缓划出来,停在狄烨跟前。
墨言修惊奇地看过去,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嬉皮笑脸地冲狄烨打招呼:“狄堂主回来了?楼主正说到您呢。”
“正好我也有事找楼主。”狄烨点头示意,招呼墨言修一起上船,“小子,上来吧,带上斗笠我们进去。”
撑着扁舟的少年也看过来,见到墨言修只到他胸口:“这么小的孩子?狄堂主新收的徒弟?”
狄烨似乎不愿多说,只是摇摇头:“先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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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外面恬静的石墩流水不同,与墨言修想象中的山清水秀也不同,穿过那帘水幕,是一个巨大的山洞。
扁舟在石洞边停下,脱下已经湿哒哒的斗笠,墨言修跟着进入这个山洞世界。
一路走来,四周都是凹凸不平的坚硬灰白石壁,还有无数的岔路口,除了沿壁地上偶尔摆着的几个烛台散发着昏黄的光芒,这里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
像是走在巨大的老鼠洞里,还是没有屯粮食的老鼠洞。
墨言修默默地跟在后面,暗暗腹诽:不知道有没有人住在这里,有床还是席地而眠。
越往深处人气逐渐旺起来,偶尔能够遇见几个人,他们恭敬地与狄烨打招呼。
墨言修艳羡地看着狄烨懒散的后背,暗叹自己的幸运,父母的离开让他有幸认识了一个有地位的人,有希望亲自报仇。
最后来到一个与众不同的石室,它被涂成了黑色。
狄烨等那个少年离开后,上前拉动门边吊着的一个金色铃铛,发出的清脆响声在石壁之间传递逐渐飘远。
“进来。”隔着石壁,里面传来一道模糊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年轻。
厚重的石门被推开,发出沉闷的响声。
里面的摆设不多,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案几,都是竹制的,大概是因为材料易得又轻便。
一个青年慵懒地倚靠在石室唯一的窗边,垂头看着书卷,上半张脸上戴着纯金面具,镂空的花纹繁复到能够遮挡眼鼻,只露出一个精致棱角分明的下巴。
身上的玄色长袍滚着金边,腰间仔细地系着一条纯金色丝带,上面用黑色的丝线绣着狮子头与绵绵不绝的鬃毛。长袍后背则用金丝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看起来威严又神圣。
“阿狄回来了?”青年转过身来正对着狄烨与墨言修,双眸微弯。
狄烨似乎迟疑了一下,前进的脚步顿住:“楼主……任务完成。”
“嗯。”楼主放下书卷,凑近墨言修,“这就是你这次新带回来的好苗子?”
青年骤然的弯腰凑近让墨言修紧张得几乎忘记呼吸,从那个纯金面具的缝隙中他能够看到对方漆黑的瞳仁,充满着暗沉的打量。
“是。”狄烨垂手应道,“请楼主指示。”
“先歇一歇吧,连续赶路你们都累了,等后日的年终大会再说。”青年直起身,抻了抻身上一尘不染的长袍,给了狄烨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狄烨方才还有点紧绷的肩膀突然放松了,向墨言修绽开一抹温柔的笑:“你先去外面等我,我和楼主再聊几句。”
“啊?哦,好。”墨言修顺从地出去,顺便带上门。
沉重的石门再次开合,墨言修环抱着无影剑端正地站在石壁边,石室里面模糊的对话声越来越小。
石室里。
青年摘下面具,指尖沿着下颚线一划,又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来,露出原本年轻的脸:“狄哥,你从那挖来的这个小子,看起来有点胆小啊。”
“果然是你。”狄烨放松地笑了,上前捶了一下杨楠的肩头,“楼主呢?”
“还没回来,不过快了吧,毕竟马上就年终大会了。”
说完正事,杨楠又恢复他的吊儿郎当,抬起胳膊架在狄烨肩头调侃,“这小子的水平可以的话,狄哥又可以在年底赚一笔啊。”
狄烨摇摇头:“是张白纸,不过天赋应该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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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墨言修被安置在狄烨附近的一个石室里歇息。
与楼主的石室不同,墨言修得与另外三个人一起住。
不过似乎他们都去出任务了,所以今晚还是墨言修一个人。
仰躺在竹床上仰望着室内的石顶,墨言修总算结束了这接二连三紧张的日子。睡过去之前还在想,这山洞……叫花殇楼真的合适吗?
墨言修是被室友们的说话声吵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你是新来的吧?
“快起来吧,年终大会要开始了。”室友们看起来都挺和善的,围着墨言修招呼他一起出门。
跟着室友们七拐八拐,墨言修没想到这个山洞还有另外一个出口。
一跨出去,就像是长期呆在黑暗里的人骤然见到了光亮,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外面是墨言修原先想象中的那种世外桃源,小桥流水、以及建在水面上的一系列竹屋。
众人按照等级有序地站在竹屋前的空地上,墨言修有一次见到了楼主。
还是上次的那一身长袍和半张纯金面具:“今年各位任务完成得不错,我们成功端掉了花魂三个窝点,接下来……”
楼主话不多说直奔主题,年终大会在公开的奖罚分明之后就结束了。
“阿狄,你和那个孩子留一下。”
墨言修听闻就站在原地,可算轮到他了,是不是可以安排他学点什么了?或者直接给指派任务?
想到能离为阿爹阿娘复仇更进一步,墨言修就有些激动,身体感觉有些热,大概是血液也在激动吧。
依旧抱着怀里的无影剑,墨言修跟着狄烨现在楼主跟前。
“你会武?”楼主看见墨言修怀里的剑,问道。
“会。”狄烨刚想回答不会,墨言修先开口了,引来狄烨震惊的注视,半年前他还不会呢!
墨言修也记得狄烨当初说过的,什么都没学过比较好,垂下头小声道:“学过一点。”
楼主盯着跟前那个只到他胸前的头顶,过了一会儿道:“我看看你学到什么程度。”
“啊?怎么看?”墨言修震惊地抬起头,就看到楼主已经脱下身上的长袍,露出里头的一身黑色劲装。
“跟我比划比划。”楼主示意墨言修放下怀里的剑,“赤手空拳。”
“楼主……”一旁的狄烨很紧张,楼主的武功高强,墨言修这小子怕是要被虐惨呢,这一上来就打击人家自信心不太好吧。
“无妨。”楼主锐利的眼神穿过面具的缝隙,直直地落在墨言修的脸上。
墨言修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一旁把无影剑放在草丛里,旋即就像一支箭一般冲了出去。
本想打一个出其不意,结果幼小的拳头非常及时地被楼主用掌挡住,怎么都无法前进半寸。
楼主温热的掌心包裹住拳头,似乎还想把墨言修举起来个过肩摔,墨言修赶紧先飞起一脚踢向腹部,让楼主不得不松开手去做抵挡。
两人有来有回还打了有一会儿,狄烨在旁边看得一言难尽。
在他看来,是墨言修用他的胡搅蛮缠和楼主硬是纠缠了很久,虽然楼主有意放水甚至用行动无声指点墨言修。
最终是以墨言修气喘吁吁地累倒在地上结束的,楼主仿佛没事人一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又把长袍穿上。
“先跟着阿狄学刀剑吧。”楼主用下巴遥指墨言修放在草丛里的剑,“既然带了,就先学起来吧。”
“是。”狄烨扶起墨言修,恭敬地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墨言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大人……我感觉楼主没比我大多少。”
“接下来你跟着我学,就叫师傅吧。”狄烨笑得温柔,“楼主的确年轻有为。”
“嗷。”墨言修点点头,感觉自己也要更加努力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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