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君臣

“陆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陆迁离携玉衡起身拱手行礼:“见过三皇子殿下。”
萧嘉树连忙上去扶:“陆兄,我们何必这么见外?”他目光随之扫过玉衡,但并没有察觉什么,只是觉得陆迁离这像是转了性子,身边也放这样孱弱的文士了。他虽然不大看得起说着傲骨,关键时刻比谁都跪的快的文士,但还是多问一句:“陆兄,这位是?”
玉衡瞧准时机,果断跪下,不用掐腿,便已经双眼通红。玉衡深深俯首下去:“玉衡见过三皇子殿下,自年前一别,如今再见,已经恍若经年。”
萧嘉树被玉衡的动作吓了一跳,心里埋怨他为什么没有死透,还在这时搞这么大的动作。他身后的亲信已经惨白了脸色,将四周的人带退。他素来面子上会装,立马换了一副动容神情:“玉衡,你是……幸好你好活着,我以为……快快起来,坐着说话。”
玉衡同陆迁离落座,自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萧嘉树:“这是父亲的遗书和保留下来的证据,足以使长公主府元气大伤。”长公主府是太子一党最高层最靠近皇帝的力量,若长公主元气大伤,太子党必然也是算是惨重。
萧嘉树没想到天降好运,刚想着怎样对付长公主,就有人送东西上来了。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他抬起眼,看玉衡的目光也带了几分真情实意的高兴。幸好这人没死啊。
萧嘉树翻开夹在册子里的血书,逐一看去。
殿下:
见字安。
罪臣自知此事无法扭转,愧对于殿下信任之恩。望殿下切莫插手,罪臣死不足惜。……………………只是未能报当年殿下长清殿前相护之恩,未能竭力报效于殿下。乃是臣一生之遗憾。………………罪臣所愿,唯君,临天下。罪臣谨上。
字里行间,声声泣血。萧嘉树终于愿意纡尊降贵在自己久远的记忆里,寻找这个叫玉慎的人的相关记忆。他对此人所知不多,只是知晓他是一个傻到极致的可怜虫。在这官场里,所有的人都在争夺自己的利益,争夺权利地位。只有他是呆呆的跟在自己身后做事,却不求名利。只是为了长清殿前,自己顺手说的一句话。只是为了,自己的外表像他心中的明君。
饶是萧嘉树素来自认为自己是冷心冷肺之人,也不由得为他叹息一声。忍不住想反问他一句:值得吗?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明君?不过皆是被利益熏心,权势迷眼的普通人罢了。
玉慎应该明白,他自己不过是一枚弃子。却甘愿赴死。甚至为他反击,准备了最重要的东西。他无法知晓,这位正直过头的读书人,是如何在权贵的周旋中,得到了这宝贵的资料。萧嘉树顿时觉着这本薄薄的册子很有着重量,望向玉衡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叹惋:“对不起,我没能……”
玉衡心中也怅然,至少这些交到了萧嘉树手上。也算是了却了原身的心愿。
但萧嘉树浸淫权力斗争多年,反应过来的第一动作,便是要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他也敏锐的察觉到陆迁离此次来必有要事。而玉衡竟然和杀父仇人的儿子一路来此,计划击溃长公主府。莫不是……
萧嘉树望向陆迁离:“陆兄,你来……”
陆迁离正要出声,却被玉衡按住。因袍袖宽大,萧嘉树并没有发现玉衡的动作。玉衡起身行礼,道:“是郡王仁慈,救下草民。父亲临死前告知草民一密辛。也因如此,长公主才要将我玉家赶尽杀绝。”玉衡没忍住,泪水在眼里打转。这是原身残存的情感,对父亲离去,家破人亡的莫大痛苦。
“郡王非长公主之子,原郡王三月时因急病而亡。当时长公主与承恩公感情不合,为巩固自己地位,长公主便假意去封地,用亲信之子替换。然而长公主为以绝后患,将其一家杀之。只有一名老仆去沽酒侥幸逃生。老仆与我父亲是同乡,恰巧那时候父亲回乡祭祖遇见,那老仆便将此告知。为不拖累我父亲,自杀身亡。谁知最后长公主还是知晓了。玉家也难逃此劫。只是父亲原以为不过是假话,临死才知晓,那老仆句句为真。”
顿了顿,玉衡扑通跪倒在地:“草民本应追随父亲而去,幸为郡王所救。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草民惭愧,只得投桃报李,追随郡王。也愧于父亲,然家仇未报,不敢死去。愿殿下垂怜。”
玉衡深深俯首。
他真不明白,这下修界这么多繁琐规矩是为了什么。为了显示地位吗?那可真可笑。地位从不是让别人恐惧得来的。恐惧堆砌的高塔,只会在坠落之时更加用力的反噬到自身。
陆迁离起身将他扶起,向萧嘉树拱手致意:“我手中掌握了陆氏军力,愿助殿下一臂之力。”他虽然语气虽然谦逊,神情里却一点看不出来因为身世暴露的自卑与胆怯。他说是乃是反语。萧嘉树也心知肚明。陆家的军力早在长公主手里,陆迁离拿不到。而萧嘉树正是因为外家平定边疆,手掌军权,得兵部支持,才有了与太子对峙的力量。可也正因为军权,才被皇帝所忌惮。
长公主府应该说承恩公府真正的底蕴其实是陆谦。陆谦年少时风流散漫,算是个纨绔子弟。但他也显贵重义气,是勋贵子弟的头头。消息灵通,结友众多。多是文人才子,朝中文官。这也是萧嘉树所缺的,太子得力的。陆谦年少聪颖,至今太学石碑林中还刻着他的几篇文章。只是天下人都知晓,皇帝眼里容不得才华。最后陆谦不得不掩埋自己的才华,转而风流多情,留恋青楼楚歌。甚至闹出和表弟拜天地结发的荒唐事。自断仕途。
就算这样,他也没逃过。陆谦被招为长公主驸马,在大婚之夜,远在京外的表弟被长公主杖杀。得知消息之后,承恩公府改名长公主府,两人撕破面子。承恩公陨落,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整日疯疯癫癫的。但即使这样,也没有人敢小看他。陆谦虽疯,人脉尚在。陆迁离之意,是在隐喻,忍了这么多年的承恩公愿意出手。
一想到这里,萧嘉树整颗心都沸腾起来了。只待时机,那个位置便唾手可得。萧嘉树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上前握住陆迁离的手:“多谢陆兄。”他又看向脸上泪痕斑斑,愧疚不已的玉衡:“玉衡,不必如此。孤没能救下玉家,心中难安。如今也不便公布你的身份,怕长公主对你再次出手。既然陆兄救了你,你便安心跟随于他吧。但无论何时,孤都为你出力,全你父亲的恩义,全你我的情谊。”
玉衡感激涕零:“谢殿下。”
萧嘉树看向陆迁离:“孤定为陆兄讨回一个公道。”
在回府的马车上,玉衡按捺不住,问陆迁离:“承恩公真的答应了?”
陆迁离慢条斯理的用沾湿的帕子擦拭自己的手,回答道:“自是诓他。不过,也会是这个结果。”玉衡陷入沉思,倚着马车壁,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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