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33-35

33岁月风干我的执着
那天下午,他们一直呆在博物馆,逛遍了博物馆的每个角落,只除了有个地方,袁辉不让郑楚楚过去。郑楚楚本想先逛别的地方,到时再过去看,无奈这一逛就到了六点,博物馆要关门了,两人只好离开。
不过匆匆一瞥中,郑楚楚看到了那层展厅名字的一部分“屯垦戍边及……”
大概是纪念当年先辈开发大西北这一伟大事迹的展厅吧。郑楚楚想着,一边侧过头看着神色有些紧张的袁辉。
“很晚了,你……会不会挨骂?”
“啊……不会,我们下山有车的。”出了博物馆的门,袁辉避开郑楚楚打了个电话。
郑楚楚望着依旧亮堂的天色,回想着这一天的收获,慢慢露出微笑。
这些年来,对袁辉的爱而不得成了她一个执念,即便她没见过他,却依旧为他支付了三年青春。
好在今天终于了结了她这一夙愿,原来袁辉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差别并不大,原来袁辉忙起来是真有可能好几天回不了消息。
只是可惜,他们聊了这么久,却没人敢聊重点,比如是否仍旧一个人?是否深情还未变?
郑楚楚站在广场上,看着袁辉打完电话一步步冲她走过来。一阵微凉的风蹭过她的小腿,调皮地蹭了蹭她的裙角,又卷着细砂离开。
她知道,一切相遇都有分别的那天。
而他们的分别即将来临。
袁辉解下系在腰间的外套递给郑楚楚:“转冷了,你披上,我送你回去。”
郑楚楚不做声,只低着头笑。她想,果然还是赚了,上一次做了半天情侣,面也没见。这一次不仅见了面,一起吃了饭,还“约会”半天,临到要分开了,还赚了个送回服务。
三年等待,也不算错付了。
郑楚楚他们住的酒店离博物馆不远不近,但郑楚楚走得很慢,袁辉也不催促,彼此沉默着走了一会儿后,才有人率先打破沉默。
“你……我当年好像听说,你调来这里,还跟她吵了一架?”
无需多言,两人自然都懂这个她指的是谁。
袁辉轻轻地叹了一声,也不知在叹什么:“是的,吵完就分了,也没再联系。”
“她……承受不住异地?”
“她当时在y省,我要调来西北,相距至少3000公里,换了谁都顶不住吧。”袁辉想了想,又举例道:“我还有个战友更惨,相恋两三年的女友,听说他调了单位,请假过来看他,结果一路飞机转两班火车转大巴甚至转拉货的卡车,耗时将近三天才到,一进营地,还没坐下,就跟我战友分手了。”
郑楚楚沉默着听完,没有说话。
她能说什么呢?如果是当年,知道距离这么远,她大概率会说没关系,她能等,或者追过去定居。但三年后,当她从南方赶来西北实习,当她来的第一天就遭遇鼻血事件,她知道问题远不是她轻飘飘一句定居过来就能解决的。
她自幼就是长在南方烟雨里的花,而在大西北,能活下去的,却是胡杨那样不朽的树。
“嘿,我也不是说丧气话,传递负能量。上面也挺关心这个问题的,每年都会有军地联谊,到年纪的报名就能去,解决个人问题。”袁辉挠着头笑了笑:“我还去看过一次,挺热闹。我一个老班长就是去年联谊的时候脱单的,今年五一领证了。”
郑楚楚侧头望着他:“你也去过?”
袁辉顿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可能是道送命题,斟酌片刻,他才决定如实回答:“我26岁了。”
郑楚楚想起袁辉说过,军人法定婚龄是25岁,便没再发问。
“你……你这些年,怎么样?”
“还好,除了换了学校和专业,没什么别的变化。”郑楚楚想起袁辉夸过她头发好看,便特意抓了把头发在袁辉面前晃了晃:“头发都没剪,到腿了。”
袁辉的目光在那缕黑亮柔顺的长发上停留片刻,才挪开视线:“挺长的了,剪了吧,不方便。”
郑楚楚瞬间如遭雷劈!
一直以来,她将她的长发当做一个寄托,寄托着她对袁辉的奢望,寄托着对这段感情的奢望,她甚至有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但袁辉这句话无疑是在否定她的期盼,否定她多年的等待,是恶狠狠打在她脸上的一掌!
她低着头,拧开水瓶,猛灌了好几口水才镇定下来,应道:“好。”
早该知道的,袁辉当年就不喜欢她,难道三年没联系,就会喜欢了吗?
34我还是把回忆紧握
袁辉抬手看了眼手表,差三分钟七点。
太阳还挂在天边,但地表已经冷却,凉意侵袭着行人的腿。郑楚楚停下脚步,环视四周,指着旁边一家理发店道:“正好,就在这剪吧?”
袁辉顿了顿,目光移向这家理发店,腿一抬:“好。”
明明是郑楚楚剪头发,却是袁辉率先走进理发店,一屁股坐到转椅前,扬手叫来老板:“剃一下。”
郑楚楚攥紧手里的水瓶,紧随其后,坐到袁辉旁边:“剪到齐耳吧。”
理发小哥伸手拾起一缕郑楚楚的长发,迟疑地问:“确定要剪到齐耳?”
郑楚楚点头。
“那……你先进来洗头。”理发小哥碰了碰郑楚楚的手肘,带她去里面的路上又重复了一遍:“确定要剪?特意留这么长了,剪到齐耳太可惜了。”
郑楚楚闭上眼睛,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地颤抖:“剪吧,不方便。”
那理发小哥便不再开口。
郑楚楚洗完头发出来的时候,袁辉已经剃完了头发,薄薄的一层青色覆盖在他头上,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他正站在一旁用手抹着脖子清理碎发,看到郑楚楚包着头发出来时,难得迟疑了一下,却不发一言,只默默地看着郑楚楚坐到转椅上,散开头发,闭上了眼睛。
理发小哥小心翼翼地比划了很久,才动了第一剪,那缕长发轻飘飘地落地,却像是重重地砸在郑楚楚心里,砸得她心肺一阵剧痛,几乎忍不住要尖叫。
但她不能尖叫,甚至不能哭泣,不能哀叹。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能怪谁呢?爱或不爱,又怎能勉强?
她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镜子里那个逐渐陌生的自己,自然也就错过了袁辉眼睛里复杂的情绪。
这场对郑楚楚而言无声的凌迟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等她睁开眼时,几乎要认不出自己了。镜子里那个姑娘一头齐耳黑发,配上尚且青涩的素颜,像个附近中学刚下课的学生,但眼睛里没有半点生气,又像个木偶人。
袁辉倒是没发觉,还凑过来摸了把郑楚楚的头顶,笑道:“嘿,年轻好几岁!看着跟个没成年的小姑娘似的。怎么,看自己看傻了?”
郑楚楚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挺好的。”
她将藏在罩布下攥成拳的手松开,用指腹摩挲着手心深陷的月牙形痕迹,缓缓起身,摸出手机:“多少钱?”
“啊,这位先生付过了。”老板指了指袁辉。
郑楚楚看了眼袁辉,小声道:“谢谢,走吧。”
两人走出理发店大门,迎面一阵风吹得郑楚楚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失去长发的保暖后,她觉得从脖颈到整个后背都凉飕飕的,像掉进水中,却无人救援,从身冷到心。
袁辉立刻替她拢住外套,又将棒球帽扣回她头上,替她扶正帽檐,顺势拍了拍她的肩:“走吧,送你到酒店楼下。”
郑楚楚应了一声,从包里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近20个未接来电和99+条微信消息,她一边走一边点开查看,袁辉便护在她旁边带着她过马路。
原来是导师回来了,正在清点人数,安排明日工作。
郑楚楚回复了一句“快到了。”又一一回复私信,另一只手扶了扶肩上的包,突然想起包里另一只手机,那只存着袁辉微信的手机。
要是袁辉也会回她微信就好了。
这念头刚一出来,她就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收起手机。
已经到酒店楼下了。
“谢谢。”郑楚楚冲袁辉微微一笑,转身往楼上走。
袁辉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远离,走到大门处时,她身边忽然多了个高高瘦瘦,面庞清秀的男孩子,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酒店,消失在袁辉的视线里。
袁辉转头看了看四周的人群,又看向远处起伏连绵的群山,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忽然笑了一声,摸出电话打给战友,让他们过来接他。
35既是初遇,也是久别重逢
郑楚楚站在窗边,看着袁辉站在酒店楼下等了一会儿,上了车,逐渐远离,终于忍不住涌到眼前的泪,趴在飘窗边,咬住手背吞下呜咽。
女同学站在她身后默默拍着她的肩,欲言又止。
她想知道郑楚楚出去的这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连留了六年的长发都没了,为什么一回来就哭成这样?
但她不敢开口,只能无声地安慰。
郑楚楚咬着手背,哭到几乎断气,才松开手,扑进同学怀中,断断续续地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他不喜欢我!我喜欢他三年,我不介意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远是近……可他就是不喜欢我!”
女同学隐隐猜到了什么,拍着她的背低哄:“没事!没了这棵歪脖子树你还有大片森林呢!别哭!不值得!”
郑楚楚摇头,却没再开口说话。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形成的执念,旁人怎么会懂呢?别说旁人,就连袁辉这个当事人估计也不会知道,她是怎样靠着聊天记录撑过考研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又是怎样靠着一张照片念了三年,想了三年,最终在挑选实习地时,毅然选择了离袁辉更近的大西北。
她心里知道,即便到了大西北,也很难看到袁辉,或者说认出袁辉,但她仍抱有一丝幻想,幻想着万一能遇到袁辉,可这万一成了真,她又觉得难受,因为袁辉还是不喜欢她。
黄粱梦一场,到头还是空。
你既无心我便休,说得轻巧,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人人都说,不要因为依赖,不要隔着屏幕喜欢上一个人,但喜欢来临的时候,谁又能控制住它?最多只能控制言行,却无法控制表情。
郑楚楚避开同学,坐到窗边,摸出手机,再次点开微信,呆呆地望着那个备注为“对方正在输入……”的人。
——
几乎同一时刻,袁辉坐在车里,同样摸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他隐约记得以前曾经截图过郑楚楚的微信号,只是不知道郑楚楚有没有换号码。在翻看以前的截图时,他又想起了从前那个散着长发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总爱找他聊天,爱跟他分享生活,分享喜怒哀乐;
那个小姑娘聪慧,对喜欢的一切事物都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
那个小姑娘跟他做过半天情侣,丝毫不懂掩饰自己的心思,不懂欲擒故纵,字里行间满是少女的爱意。
那个小姑娘娇小可爱,又偏偏留着一头极长的发,让人心痒痒的,想摸上一把,或者干脆将她做成个钥匙坠,天天抓在手里,栓在腰上。
那个小姑娘叫郑楚楚,在分别三年后,她来到他面前,一如他从前想象的模样,无论是样貌性情,还是神色间藏不住的爱意。只是多了点哀愁,大概是受尽了爱而不得的苦。
只是当年的袁辉拒绝她,是因心里有人,等今日的袁辉终于意识到某种情愫悸动时,他却不敢行动了。
郑楚楚是长在南方烟雨里的花,不适合呆在荒凉的大西北。而他,却是这里的一块磐石,抗击风沙需要他,建设西北需要他,他的国需要他,在这样的需要下,他的家并不重要,他的一点悸动也不再重要。
袁辉停下手指,默念一遍图片上那串数字,输入微信搜索。
他本来还在想,时隔多年突然打扰,验证消息应该填什么,却不料刚搜到她的微信,就显示添加成功。
袁辉心里一震,立刻征用旁边战友的手机试了一遍。
需要验证信息。
他一眼就明白了,郑楚楚没有删他,即便时隔三年没有联系,即便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单删。
他忽然有些唾弃那个犹犹豫豫,畏手畏脚的自己。
不就是相距3000多公里的异地恋吗!
不就是长达十几年的网恋吗!
不就是两者叠加换了个名字叫“军恋”吗!
郑楚楚一个姑娘都不怕,他这个大男人却打着“不愿辜负女孩青春年华”的名号,平白负了一个女孩!
他立刻点开对话框,想说些什么,但一直写写删删,直到快到营地的时候才凑出一长串话,激动又忐忑地发了出去。
却收获一枚鲜红的“!”以及一串验证消息“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
袁辉望着那串验证消息,忽然笑了一声,用手捂住了眼睛。
——
日光正盛,车轮摩擦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响起。
“站住!口令!”
“我找人。”
“谁?”
“袁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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