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凉风从窗户灌入，将屋内的燥热驱散了不少。
于升打开窗户后又走回椅子上坐下，双手不停地揉搓着衣角，一副局促的模样。
与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陆子息开始询问其他的事情。
“你最近还有收入吗？我们简单调查了一下，原料厂的工作对于你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包吃包住，工资不低，活也不算重，你为什么辞职了？”
听到这个问题，于升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他咧着一张嘴，努力笑着，脸上的皱纹折了起来，脏兮兮的手指不停地揉搓着。
“赚不到太多钱，就辞职了。”于升揉了揉一头凌乱的短发，胡子也不知道多久没刮了，看上去仿佛拧在了一块，“有人给我介绍了其他的活，赚得比厂里多，就是不稳定。为了女儿嘛，不稳定就不稳定，先多凑点钱再说。”
陆子息紧盯着他，继续问道：“你账户上的那笔钱是怎么回事？对你来说已经算是巨额了吧？有三十多万呢。”
于升似乎不为所动，他苦笑了一下，缓缓起身：“那些钱都是我自个挣的，不是说了么，有人给我介绍活，我拿了工钱就去存，攒着攒着就这么多了。”
他缓缓走向一旁的水桶，上面接了一个按压出水的气压装置，快速摁了两三下，便接了满满的一杯水。
“我这也没有多的杯子，你们喝水不？”
“不喝。你有这钱怎么不去医院交药费呢？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在医院好像还欠了不少钱啊。”
于升低着头，屋子里过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小同志，你说你们问这么多干什么呀！”
陆子息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就要上前一步，一旁的邵长青反应更快，立刻挡在了他的身前！
手里的水杯向他们砸了过来，于升在那一瞬间就跳窗逃跑！
警察反应已经很迅速了立刻就追了上去，只留下两个人跟着陆子息和邵长青。
邵长青眉头紧锁，往于升逃跑的方向看去，心里却在庆幸。
还好只是一杯水。
而陆子息的心情比较复杂，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什么人碰着他都想泼他一身水？
“你没事吧？”
这话是邵长青问的，陆子息一抬头就对上了邵长青的双眸，眼中透露出来的担忧不言而喻。
陆子息微微愣了一下，无奈笑道：“水都泼你身上了，你问我有没有事。”
一句话把邵长青弄得脸都红到了脖子根，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邵长青靠得很近，这个距离几乎可以把陆子息揽在怀里，但这一次陆子息没有再闻到他身上那股浓厚的古龙香水味。
邵长青身上的味道清淡了一些反而好闻起来，头散落在耳旁，带着一丝青柠的香味，仔细闻一闻，还混杂着一点烟草味。
不知道是剃须膏还是洗面奶，陆子息的鼻子刚好到邵长青的下巴那，这里的味道让陆子息觉得怪好闻的。
“你换香水了？”
邵长青一愣：“啊……吕硕总说我身上香水味太浓了，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喜欢，就换了。”
邵长青有点佩服自己，说起谎来都不用打草稿的。
也不能全算是谎话，把吕硕相关去掉就是真话了。
“嗯，之前的味道确实太浓了，其实只要少喷一点就好了。”
邵长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旁的两个警察，两个人的脸上写满了痛苦。
我为什么会在这，为什么要来执行这个任务，又为什么留在这里了？！
眼看着两个人都快要背过身去了，邵长青连忙咳了两声，看了看手上的腕表。
“他们要多久才能回来？”
两个警察一看终于有了点正常的谈话，一个比一个积极。
“这个不好说啊。”
“也有段时间了，没抓回来就很难抓回来了。”
邵长青一脸疑惑：“对于你们来说抓个人这么难的吗？”
警察一脸哭笑不得：“邵董，我们又不是神，知道嫌疑人是谁，我们也得知道他在哪啊！又没个定位器什么的，天底下这么大，他硬要躲着，我们也真的找不到啊！”
陆子息也低头看了看时间，又看了一眼于升逃跑的方向，眉头微蹙：“这里地形复杂，就算是有经验的警察也很难和一个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相比，恐怕是抓不到了。”
好端端的线索到这里忽然就断了，别说是警察了，就是陆子息也很糟心。
找不到真正的凶手，没有实质证据，这个案子就不能算破了。
警察看着两人为难的模样又开了口：“要不两位先回去？等有消息了我们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陆子息沉吟片刻：“能把我送到于升的女儿所在的医院吗？”
邵长青一挑眉，有点不爽：“你把我当空气吗？我开了车的，告诉我位置，我跟你一起去。”
犹豫半晌，陆子息还是点头答应了。
“嘉南区中心医院。”
车上，邵长青一言不发地看着陆子息，后者有些无法适应这样的目光，索性对了上去。
“邵董有什么事吗？”
邵长青清醒了一点：“咱们认识也有段时间了，不用这么客气吧？”
“老板嘛，肯定还是要客气一点。”
“你好像不愿意让我跟你一起？”
“嗯。”陆子息应了一声，随后叹了口气，“如果你跟着我出了什么事，我会很过意不去。”
停顿了半晌，陆子息笑了笑：“这样的答案邵董还算满意吗？”
邵长青没有说话，踩下了油门，向嘉南区中心医院驶去。
满意吗？
如果没有后面那句话，他真的很满意。
无论什么样的情感，陆子息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就证明在他心里，自己还是有那么一席之地的。
但偏偏他后面又补了一句，这让人感觉，那句话就好像是迫不得已说出来应付人的一样。
邵长青深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没关系，他不着急，有的是时间。
那句话，也得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才能说出口。
不多时，两人抵达了嘉南区的中心医院。
表明来来意之后，两人很顺利地见到了于升的女儿——于瑶。
小姑娘才十岁，在医院里住了很久，轮班的护士们都认识了她，对这个小姑娘也很心疼，时不时就给她带点吃的。
在进入病房前，护士十分严厉地告诫了他们：“进去之后别说些不该说的，大人不管犯了什么错，孩子总是无辜的。”
进入病房之后，陆子息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于瑶，她的床位或许是换过，在最靠窗的位置上，她正扭头看着外面的景色。
从这扇窗户里可以看到医院里的小广场，有很多植被，枝丫上零星开了几朵小花，看样子是还没有到完全开放的时候。
麻雀似乎也怜悯这个小姑娘，落在了最靠近窗户的枝头上，歪着脑袋和她对视。
听到脚步声，于瑶很快转过了头，看向他们。
当看见于瑶的脸之后，陆子息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是个很好看的小姑娘，或许是老天爷给她的补偿，无法给她一个健康的身体，就给她漂亮的容貌，让所有见到她的人都喜欢她，让所有了解她的人都怜悯她。
陆子息真的忍不住想，如果他有这么个漂亮可爱的女儿，为了她做出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在于瑶的床前坐了下来，于瑶却盯着一旁的护士：“姐姐，这两个人来干什么呀？”
护士冲她笑得温柔：“两位叔叔想问你点事情，调查一下你的家庭情况，如果可能的话，他们想成立一个基金会，帮你治病。”
这些都是他们在病房外对好的话术，显然小姑娘是相信了，立马做得端端正正，但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只让她短暂地乖巧了一下。
“不舒服就好好躺着，别为难自己。”说着话的人是邵长青，他一脸苛责，却替于瑶掖了掖被角，“生病了还逞强，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娇娇弱弱地躲在大人怀里撒娇。”
语气凶得很，说出来的话倒是很温柔。
邵长青看见了，他看见了于瑶的腿，小腿有些肿，脚踝处已经发上了变形，皮肤上有些溃烂。
天气热了起来，她应该是怕热才伸了一只腿出来。
看着她皮肤上的溃烂，邵长青盖被子的时候都十分地小心翼翼，唯恐把她弄疼了。
于瑶一张小脸苍白，是骨癌造成的贫血。
身体明明已经很虚弱了，但是或许是想面前这两个人可以帮她治病，她还是冲着两人笑了起来：“叔叔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的。”
陆子息简单开了个场，无非是一些最常见的问题。
于瑶是六岁查出的骨癌，起因也很巧，一个医生觉得她的腿有点不对劲，强烈要求做个全面检查。
当时于升和他的妻子都觉得医生是想赚黑心钱，直到医生说检查费用他全部承担，两人才答应了下来。
也多亏了那位医生，于瑶的病情发现的时候是中期，过了四年才变成晚期，已经算是幸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