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玉穗

因为没有提前打招呼贸然前来,苏梨到了谢府询问谢明川家的下人时,被告知谢明川已经睡下了。好在下人还是进去通传了,谢明川愣了大半晌,这才匆忙整理好了衣襟,把人给请了进来。
客栈不能住,于是,苏梨就想到了谢明川,在金陵,苏梨想不到比他家更安全的地方了。是以,安排在谢明川这里比起其他地方更加可靠和妥帖,而且现在陶芊芊的丫鬟受了重伤,需要及时医治。
好在谢明川反应也是极快,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房间,就去让人请大夫来了。
“怎么找到的?”趁大夫在里面诊治,谢明川问她。
苏梨身子斜斜地墙柱子上,语气平静道:“吴来有一个暗室,把人关里面了。”
谢明川的眉头微挑,稍显不解:“他的目的是?”
苏梨微抬了抬下颌,摇了摇头:“这就要问陶小姐了。”
好在丫鬟都是受的皮外伤,没有危急要害的伤,经过大夫上药包扎后就没事了。
陶芊芊这时也从门里走了出来,向苏梨和谢明川行了一礼:“今日多谢这位女侠和公子出手相救,大恩大德,芊芊没齿难忘。”
苏梨微微颔首,直奔主题问她:“是你的家人让我来找你的,你在金陵失踪,他们都很着急。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事?”
陶芊芊慢慢地叙述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她鲜少出门,以前每次出门身边都有人跟着,这也是头一次独自来金陵看望远房亲戚。陶家的人不放心她一人前来,但抵不住她的撒娇相求。陶夫人最终是妥协了,但还是派了很多人跟在她的身边。
到了金陵她就不让那么多下人跟着自己,想落得轻松一点,便将下人们留在了客栈,只带着一个丫鬟跟着。
初到金陵,她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就去了最大的酒楼玉鼎楼吃饭,说完陶芊芊抬眸看了一眼谢明川,显然是认出他来了。
谢明川淡淡一笑。
“不料,那天吴来言语轻薄小女子,多亏这位公子相助。”
谢明川略微点头,不甚在意,示意她继续说。
后面她就没心情继续用膳,继而去了花琅。谁知道从花琅出来,没走几步就被人给打晕,连带着身边的丫鬟,一同被带走了。
说到这儿,陶芊芊哽咽了一下,忍住没哭出来,继续道:“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被关在那个地方,便是吴来的暗室。他用他的身份要挟我,说让我委身于他。其实我知道,他知道我的身份,不敢轻易对我动手,便只能把我关着逼我。他给我五天时间考虑,还用我的丫鬟来威胁我,他说他不想对我动手,但不会对丫鬟心慈手软。”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怕得不行,后来这位女侠就救了我……”
见她一直称呼自己为“女侠”,苏梨有些好笑,但心里还挺受用的,她不自觉地扬了扬唇。
就这样,弄清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丫鬟受伤也得到了解释。显然,陶芊芊一直没答应,吴来便一直折磨她的丫鬟。
陶芊芊说完,三人皆陷入了沉默。片刻后,苏梨温声开口:“是你家人让我来救你的,他们担心坏了,幸亏你没出什么事。”
说罢,苏梨难得露出了点劫后余生的笑容。她难以想象,这么漂亮一个姑娘万一被吴来给糟蹋了,那得是多大的打击……
见陶芊芊身形单薄的站着,受了不少的罪,苏梨微微有点看不下去了:“陶小姐,我让谢明川给你安排了屋子和下人让你休息,这几天你也是遭罪了,先休憩一下。”
怕她还有顾虑和阴影,苏梨又清浅地笑了一下,宽慰道:“放心吧,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事了,丫鬟那里也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看着的,剩下的事明天再慢慢说……”
她这话说得流利,中途甚至都没有停顿一下,倒是让一旁根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准备的谢明川怔了怔。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他稍显无奈地笑了一下,默默叫来下人,赶紧吩咐了下去。
等陶芊芊跟着下人走后,谢明川瞟了她一眼:“你怎么办,今晚住这儿吗?府里还有很多空房间。”
苏梨拨弄了一下自己有些打结了的头发:“嗯,我得看着她的丫鬟,不过不用给我准备房间。”
谢明川顿了顿:“你不休息?”
“今晚我得守着。”
“这里我会派下人守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忙了这么久,该下去休息休息了。”谢明川认真道。
“不用。”苏梨的面色变得有些严肃,还带着些许的冷意,“就这么把人给救出来了,吴来那里肯定也在派人在找,今晚不安全,我得守着。”
谢明川定定地瞧着她,在她的眸子里看见了不同以往的阴冷,警觉而尖锐。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好吧,不过外面冷,还是去里面待着吧。”
苏梨含糊地点了点头:“明川哥,今天也打扰你,又麻烦你这么多,你也快回房睡吧,这里没事了。”
“跟我还说这么多就见外了。”谢明川笑了笑,打了个哈欠,“不过我确实很困,先回房了,有事叫我。”
苏梨出去了一趟,探听了下外面的动静,很久之后才重新回了谢府。
后半夜苏梨就坐在陶芊芊丫鬟躺着的那个房间,对着窗口,望着天边的月亮,就这么坐了一晚,眼没有阖过一下。
等月色黯淡下去,远处的山峦微微露出点光亮的影子,她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才稍稍松了一点。
这一晚风平浪静,算是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一大早,苏梨刚刚推开门,谢明川就已经站在门口了。
“一晚都没合过眼?”见她的样子,谢明川下意识问。
“嗯。”苏梨有些无精打采。
谢明川也不多说什么:“让人备了早饭,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了陶小姐,让她先过去了,我们也去吃吧。”
“好。”
谢明川准备的早膳很是丰盛,饶是苏梨没有多少胃口,也用了不少。饱腹之后,苏梨一夜未眠的疲惫都淡下去了很多。
用完早膳之后,陶芊芊的丫鬟终于醒了。
苏梨兀自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不知怎地,她的脑海中总忆起,在吴府里偷听到的吴靖远和吴来的对话。那位小王爷清朗如尘,她颇有好感。此事又与他有关,一向不爱管闲事的她,难得为这事纠结了。
“你在想什么?”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谢明川轻声问道。
苏梨眨了下眼睫,轻抬了一下眼:“在想该怎么把陶小姐他们送回去,我怕就这么直接走,会惊动吴来,万一他有所动作……”
“这还不简单,我来安排。”谢明川笑了一下,“我还寻思着你眉头蹙那么深,是有什么事。”
苏梨一下轻松了起来,略微惊讶:“你怎么做?”
谢明川晃了晃手中的扇子,弯了弯唇:“我家生意做的大你也知道,有自己来往运送货物的船只,有些货要去各地拿,让陶小姐他们跟随拿货的船回到姑苏就是了,我会派人安排,一路护佑他们。”
苏梨惊叹于他的周到,又蓦地想到自己昨天贸然来了谢府,让他安排这儿安排那儿的,却一直没见到谢家的人来问些什么,稍一思索,便不难想到,显然是他默默地处理好了一切。
“谢谢了,明川哥。”她诚心诚意,“好像每次来金陵都要麻烦你。”
谢明川无所谓地一笑:“你又来过几次金陵,我巴不得你多我麻烦一点。”
要说两人的相识,也是好多年前了,她救过谢明川一命,后来谢明川就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对待了。他知道苏梨的事情,对她也是真的好,苏梨也都铭记在心。
“我可能还要去吴府一趟,得盯着吴来的动静。”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明川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去吧,这里我会帮你看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吴来是今天早上才回来的,他昨夜又是宿在了春风楼。如苏梨所料,吴来回来发现人不见了,在家里大发雷霆,甚至惊动了吴靖远和吴夫人。
在爹娘的注视下,他不敢说太多,匆匆忙忙地应付着人。好不容易应付走他们,他的表情是罕见的阴鸷。
“搜,搜遍全城都得把人给我找出来。我倒是想看看,是谁坏了我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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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事情就是这么回事。”
吴来动员了上上下下的人,虽极力控制住,没弄出什么大的动静来,但还是惊动了一些人。
徐新则单手执着书,目光平静地放在书册上,另一只手随意地翻动一页,眼眸未抬:“知道是谁救的人吗?”
“属下没查出,据我们的人汇报,救陶家小姐的人全身黑衣,武装的很严实,不知道是谁。”
“可还有其他要汇报的?”徐新则问。
“有,这是潜藏在吴府周围的人交给属下的,是那个黑衣人留下的,他们不知道怎么处理。”
“什么东西?”徐新则慢慢地放下书,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君黎递上手中的东西,接着道:“应该是个玉穗,不过是碎掉的玉穗,正好被他们给捡到了。”
徐新则淡淡地瞥了一眼,眸光倏地一动。
碎成两半的玉穗正躺在君黎的手中,坠着玉穗的穗子也断了几条线。
他伸手接过,平静无波道:“有受伤吗?”
君黎以为他是问那位陶小姐,定定道:“没有,此人功夫似乎很高深,吴来的那个暗室机关重重,她就这么安然无恙地把人给救下来了……”
“我不是问那位小姐。”
君黎愣了一下,挠了挠头,见自家主子还盯着手中的玉穗在看,犹豫道:“公子是问那个黑衣人?”
徐新则没说话,但君黎一下就懂了:“应该没有,没有发现血迹,吴来的那些机关也没有启动过,应该是避开了。”
“嗯。”
空气都静默了须臾,君黎正默不作声地等着下一步的吩咐。他们本来就是暗中盯着吴府,这些动静本应该与他们无关,只是公子交代过,无论什么动静都要给他汇报。
约莫过了大半晌,徐新则开口:“陶芊芊那里你派人暗中盯着点,一晚上的时间人肯定还来不及送回姑苏,尽量让救陶小姐的人把陶家小姐安全送回姑苏。好歹是姑苏陶家的千金,陶家富甲一方,每年上交给国库的银两都不少,要是真出了事,恐怕就不好收拾了。至于吴来那里,别让他找到什么。”
“属下明白。”
“还有事吗?”徐新则的眼眸里神色很淡,目光已经重新放在书页上。
“那位黑衣人的身份还要继续查吗?我好去告知下面的人。”君黎认真问道。
“不用了,没必要。”徐新则垂着眼眸,语气淡淡道。
等君黎退下之后,徐新则的眸光从书页上抽离。没人注意到,他刚才说最后一句话时,漆黑的长眸透上了清冷的光,思绪也有些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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