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林十娘就被婢女小晴叫了起来，外面的打更人才刚刚喊过了五更。
林十娘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明明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同了，但是林十娘自己的心里很清楚，她在这个世界，终究是个外人。
小晴看她一副紧张的模样，便开始给她叮嘱起进宫的事项来。
“夫人第一次入宫，宫中的礼数怕是一概不晓，见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公主如何问安，您就如何问安，旁的也没什么要紧的，不会因为您的礼数有错就罚您。”
林十娘听着心中一动，这里的气氛似乎要比林府好很多。
她大着胆子开口问道：“若是陛下和皇后娘娘问我问题，我应当如何回答？”
小晴轻轻笑了笑：“若是问您问题，您开口答就是，问什么就答什么，不要说谎。若是陛下和皇后娘娘问了不好答的问题，公主会替您回答的。”
有了小晴这话，林十娘逐渐放心下来。
有顾十安在，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天刚刚亮了起来，顾十安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身上的装扮倒是和昨天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仍旧是一身青色的道袍。
反倒是她，身上的衣服和头饰加起来怕不是有二十来斤，光是站在那里都有些难站稳。
顾十安似乎发现了林十娘的尴尬：“可是太沉了？”
林十娘原本想摇头，可一想到头上这么重的东西，还是开了口。
“是有些沉，不过应当不碍事。”
顾十安眉头微蹙，似乎在担心什么。
林十娘却朝她笑了笑：“只是一点点沉，没戴过这么重的首饰，我稍稍适应一下就好了。”
顾十安沉默片刻，道：“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辛苦，你原先是怎么说话的就怎么说话。”
一句话让林十娘愣住了，到这里这么些天，为了不让自己穿帮，她始终都是模仿着别人的语气说话，用词也十分注意。
就连那么熟悉自己女儿的赵如香都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顾十安却一下子就点了出来，她只觉得很窝心，至少在这里，还有一个人是懂她的。
“好，我跟你说话就不那么注意了。我只是怕，怕待会殿前失仪，连累了你。”
“无妨，一切有我。”
顾十安说着向林十娘伸出了手，扶着她上马车。
第一次来到皇宫，这里的皇宫倒是和她的那个世界不太一样，但也是金碧辉煌，林十娘踩在皇宫的地砖上都有些心惊胆战的，生怕自己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新妇新婚第二日要去拜见公婆，这种规矩在林十娘的那个世界也有，只不过他们那个世界，新婚那一日就已经见过了，这种规矩也就成了摆设，只不过在部分农村仍旧保留了这样的习俗。
一路上林十娘一个官员都没有看到，忍不住问了一句。
“怎么都没有看见来上朝的人？”
“今日是休沐，官员们休假。”
进了正殿，皇帝和皇后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林十娘垂着眼眸，不敢去看。
身旁的顾十安躬身施了一礼：“儿臣请父皇、母后安。”
林十娘也是有样学样，但还是能够感受到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
也是，两个女子成婚，难免会吸引更多的目光。
没有预料中的为难，林十娘甚至还能感受到皇帝和皇后，似乎不是很喜欢顾十安，只是匆匆赐了些东西就让她们离开了。
说的话也无外乎就是要和睦相处的核心内容，完全没有父母和子女之间的那种温情。
回去的马车上，四下无人，正是询问的好时候。
顾十安正闭目养神，似乎心无外物，对于皇帝和皇后的态度也不是太放在心上。
林十娘抬起手，准备戳一下她，刚抬起手，顾十安好似就感觉到了。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林十娘，但后者看得出来，顾十安的笑意不达眼底。
“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你们的关系不是太好？”
顾十安略有深意地看着她：“你没有关于这里的记忆吗？”
林十娘摇摇头：“记得的。但是这个林十娘……”
“以后不要这么说。”
顾十安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林十娘不由得一愣。
“以后你就是林十娘，你这么说话很容易被人怀疑。”
林十娘咽了一口口水，重新开了口：“但是我在林府不是很受宠，父亲和母亲都不太喜欢我，所以对外面的世界也不是很了解。”
顾十安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她算过，林十娘的命，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那边，都不是太好，但往后就不一样了。
“我还没问过你，你原先的名字叫什么？”
“林十。”林十娘说着补了一句，“我奶奶小时候跟我说，这是取十全十美之意。”
顾十安笑笑：“是个很美的寓意，只是不太好。”
“为什么？”
“因为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任何事物到了十全十美的地步，那么接下来就要衰败了。”
林十娘听懂了顾十安的意思，却不觉得生气。
因为世事就是这样。
忽地，顾十安提出了一个提议。
“你想不想早点回去把你娘亲接过来？”
“想。”
“那就不回去了，直接去林府。”
林十娘愣了一下，慌忙说道：“这样会不会不合规矩？”
顾十安冲她笑着：“无妨，以我的身份，在那皇城之外，我就是规矩。”
顾十安很快吩咐马车更换目的地，林十娘只觉得这一切好似梦境一般，似乎所有的东西都不受她的控制。
很快她们就到了林府，一口简朴的棺材从里面抬了出来。
林十娘却已经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只因为林婉清那个脾气，三天两头的就要打死一个人。
很快门口的小厮就看见了她们，慌忙行礼。
“公主，公主妃。不是明个才回门吗？怎么今个就过来了？”
顾十安站在林十娘前面半步：“十娘想自己的亲娘了，就过来了。”
说话间，已经有小厮前去禀报林孚年了，后者赶到的时候，一张脸色阴沉得可怕。
“公主、公主妃安。”
“不迎我们进去么？”
“哪里的话，快快里面请。”
顾十安却是完全不搭理他，而是扭头看向了林十娘。
“你去找你娘，我们接她走。”
“好。”
林十娘赶忙往里面去，却没有一个小厮敢给她带路。
她已经不在林府住着了，那间房恐怕也不会让赵如香继续住着，恐怕又是回到了之前的柴房。
眼看着她有往柴房去的意思，一个小厮赶忙拦住了她。
“公主妃，赵姨娘现已经不在柴房住着了。”
林十娘满腔疑惑，难不成林府转性了？
“那她在哪里？还不赶快带我去？”
四周的小厮、婢女，没有一个敢动的，一个个低着头看着地面，始终不敢抬起头来。
恰逢此时，林府的孙主母赶了过来，见着林十娘十分热情。
“十娘回来了呀，怎么也不提前让人来通报一声，我们什么都没准备，怠慢了公主可怎么是好。”
顾十安此时已经慢步走到了她身后，林十娘心中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母亲，赵姨娘呢？”
她平静地开了口，从未如此冷静过。
心底的凄凉说不出来，被那么一丝慌张掩盖住了。
孙主母脸上已然出现了一丝慌乱的神色，却还是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模样：“赵姨娘？她不是好端端的在那里吗？”
她身后的婢女倒是十分有眼力见，立刻就跪下了。
“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
孙主母立刻松了一口气，但表面上还要演着戏。
“怎么了？赵姨娘怎么了？”
“赵姨娘……赵姨娘没了。奴婢想着这几日是十小姐的喜日子，就将这事瞒了下来，想过两日再禀告的。赵姨娘现下已经送去埋了。”
“混账东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与我说！”
“奴婢有罪！但……但赵姨娘是自戕的啊！”
林十娘在一旁看着她们演戏，只觉得喧闹。
孙主母满脸的讨好，任谁都看得出来。
“十娘，你说这……”
林十娘表情淡漠，手都已经没了力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她的那个世界，还是这里，对她好的人都一个个接连离去了。
她看向地面上跪着的那个婢女，问道：“你说赵姨娘是自戕的，可有证据？”
婢女很快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书信来递给林十娘，满嗓子都是哭腔。
“公主妃息怒，这是赵姨娘留下的遗书，上面写着您的名字，奴婢就斗胆收了起来。奴婢所言字字属实，没有半分虚言。”
“十娘，她也是一番好意，就饶了她吧。”
林十娘此刻听不进她们的任何一句话，手里紧紧地抓着那封书信。
她怎么都没想过会是这么一幅画面，她满心欢喜地奔了回来，就是想接赵如香走。
可就在她进门的那时候，赵如香的棺材和她擦肩而过，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她转身抓住了顾十安的袖子，强忍着泪意。
“十安真人，我想回去。”
顾十安轻轻抓起她冰凉的手，给她带来了一丝暖意。
“好，我们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