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月一副不吃这套的模样：“十安那么聪明的孩子，想要学还不简单？说白了还是吾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与吾有些隔阂罢了。”
好在这一点小晴也与林十娘交代过了，否则这话她是圆不过去了。
“公主自幼丧母，一直由母后您扶养，如此情形，生恩与养恩，自然是养恩更大。公主心底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怕母后觉得她不是亲生的女儿，如此才不亲近。”
周启月佯装要怒：“那你这意思，还是吾的不是了？”
林十娘站在那，没有要跪的意思，而周边的宫女们已经跪了一地。
“儿媳绝无此意，这不过是误会罢了。”
“误会？”
“公主不善言辞，母后又贵为一国之母，自有持重，二人都不曾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自然也就不会亲近了。”
周启月看着这个林十娘，每一个问题都尽可能回答得无懈可击，如此教养，不是一个商贾之家能养出来的。
周启月放松了一些，让自己看上去不再那么有攻击性。
“你说的对，吾既然身为母亲，自当由吾开这个口，待十安再入宫，吾会同她说的。”
“母后慈爱，四海不能及。”
“坐下吧。”
林十娘这才坐了下来，她的手心里已经全都是汗了，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这才知道，这些个皇室的人，只是松松散散地坐在那里，就已经让她觉得十分恐怖了，偏偏她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很危险，她必须要哪个都不得罪才行。
刚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周启月就又开始问了。
“你与十安，相识多久了？”
林十娘有些发懵，这个问题超纲了啊！
但总不能不答，林十娘稍作犹豫，如实答道：“儿媳与公主相识不过六日。”
周启月有些意外：“才六日？”
“是的，六日前见的第一面，之后等了三日，公主迎我过府，如今是第六日。”
周启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直觉得商贾之家不可能养出礼数周全的女儿来，就算是林家那个被指给太子做未婚妻的林婉清，如今也还是个礼数不周全的黄毛丫头。
若是她早知道林府还有这样的女儿，那林婉清算得了什么？
对于皇室而言，皇后的才学不一定有要求，毕竟从太子妃做起，由现任皇后亲自教习，等到当上皇后的时候，宫中的事务也都掌握得差不多了，就算实在不行，也还可以选几个贤能的妃子从旁协助。
但是礼仪这种东西可不一样，有些人一学就会，有些人怎么学都学不会。
可林婉清未来太子妃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她的一举一动就象征着皇室的脸面，现在要换人也不容易。
或许林府自己觉得没有什么，但实际上在京城的这些个官宦人家家里，实际上已经都传开了。
林府那些个被打死的婢女，是从谁的院子里抬出去的，他们都再清楚不过。
周启月正头疼着，这个时候冒出来一个林十娘，方方面面都很不错，和林婉清一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不用说她容貌生的也好，要是给了太子，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现在已经是顾十安的妻子了，那就什么都没得谈了。
林十娘坐在那，周启月忽然间不说话了，吓得她是一动不敢动。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字说错了，总感觉这里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
片刻后，周启月终于回过了神，笑道：“吾看十安那么着急把你娶回去，还以为你们已经认识许久了。你们才认识短短几日，她怎么就忽然要娶你呢？”
林十娘松了口气，终于是押对题了。
“儿媳也不知。公主说是在去年的某一日，曾在道观见儿媳随家人去烧香拜神，对儿媳一见倾心，但儿臣却是不记得了。”
周启月有些急了：“怎么会不记得了呢？”
林十娘低下头：“儿媳前些日子在自家府上的池塘边游玩，一不小心失足落了水，大病一场。大夫来看过了，说是高烧所致，过去的事情记得都不是很清楚了。”
听了林十娘的解释，再看看她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周启月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怜的孩子，要不让宫里的御医给你看看吧。”
“多谢母后好意，儿臣现已痊愈，只是过去之事不可强求了。公主也说，昨日之日不可留，随他去了就好。”
周启月话锋一转，问到她们的房内事。
“孩子的事，你与十安是如何想的？”
“强求不得，但公主说，若是日后想要孩子了，便去抱养一个女孩，收做养子。”
周启月追问：“既然都抱养了，为何不抱养一个男孩？”
“公主说，她以后想去寻一个清净处隐居，若是抱养一个男孩，怕皇兄们心有顾忌，索性断了这个顾忌。公主还说，女孩好养一些，不然孩子大了，多少会有些不方便。”
周启月闻言笑了起来：“怎么什么都是她说，你自己的意见呢？”
林十娘脸蛋微红，周启月只当她是羞的，只有林十娘自己知道，她这是吓得。
“儿媳什么都听公主的。”
“好了好了，用些茶点就回去吧，若是遇上喜欢吃的，吾让阿巧给你带些回去。”
“谢母后。”
林十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周启月要是继续这样问下去，她的嘴真的就要咧了。
不过皇后这里的茶点确实要比公主府好吃一些，林十娘一个没注意，按照自己的喜好，把最喜欢的那个多吃了一块。
周启月身旁的巧嬷嬷瞧见了，立刻吩咐了下去，在林十娘走的时候把一个食盒塞在了她手里。
“以后若是有空，多进宫来陪陪吾。”
“是，儿媳告退。”
直到迈出宫门，林十娘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
小晴就在宫门口接她，看见小晴的那一刻，林十娘恨不得想要扑上去。
好不容易上了马车，总算是不用装了，林十娘立刻恢复了没有礼仪教养的模样。
“小晴，皇宫好可怕啊！下次你一定要陪我进去。”
小晴这一次负责接应她，跟着林十娘一起进去的只有一个普通的婢女。
看着林十娘这副模样，小晴忍不住笑了起来。
“夫人，你真像我妹妹。”
“啊？”
小晴慌忙解释：“奴婢有一个妹妹，本来也是应该和我一样到公主府来做事的，但她实在是不习惯这些礼仪，受不住，就只能去做一些刺绣的活，当了个绣娘。没事的时候也总是跟我撒娇，夫人和她很像。”
林十娘算是听明白了，小晴就是在说她爱撒娇。
不过现在怎么样都好，能离开皇宫就是最好。
“我真想回去之后就再也不出来了，皇宫就不是个人待的地方。”
“这就回去了，真人还在府里等着呢。”
等回到了公主府，林十娘刚走到正厅就看见了顾十安的身影，她就坐在那里喝着茶，连她进来了似乎都没有察觉到。
林十娘转身向小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试图吓顾十安一跳。
却在只有两三步的地方，顾十安忽然勾起了嘴角。
“多大的人了，还要玩小孩子的游戏。”
林十娘也不觉得遗憾，反而十分自然地走到顾十安的身旁坐下。
“怎么就幼稚了，人生总要有点乐趣嘛。”
“好了，今日进宫怎么样？”
林十娘把跟小晴说过的话又原封原地跟顾十安讲了一遍，以及那一句感慨。
“我再也不想进宫了，那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顾十安的目光望向远方：“其实……皇后为人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皇宫确实是个吃人的地方，一旦进去了，要么改变，要么被吃掉。”
林十娘听傻了眼：“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就是那个被改变的人？”
“嗯。”顾十安应了一声，“皇后的凤鸣宫是不是很大？”
“嗯，很大，感觉可以住好多人。”
“但大多数时候，她就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那个宫殿，最疼爱的父母不能轻易相见，自己的子女该成家的成家，还未成家的就留在了皇子所，由太傅一起教导，很少与她见面。”
林十娘想起了自己看的电视剧里面的皇后，她们似乎十分威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总是残害其他妃嫔的子嗣。
可经顾十安这么一说，林十娘忽然想起了。
这些皇后曾经也都是皇帝的妻子，他们或许曾经也是一对眷侣，但后来或许是因为封建礼教，或许是因为这皇宫确实是一个吃人的地方，他们逐渐地都变了，谁都没有逃过这一劫。
顾十安看着林十娘，安慰道：“这不是她自己能选择的，但也只能走下去了。你可以进宫和她聊聊天，逗她开心，但切莫与她走得太近，也不要随便说些话。”
林十娘不解：“为什么？”
在她看来，顾十安只是一介女流，甚至还娶了一个女人，在封建礼教当中，应该是一点竞争力都没有才对。
但顾十安的话让她傻了眼。
顾十安笑道：“因为她……不，满朝文武都认为，我将会是皇位的继承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