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征暂且松了口气，有了台阶他不会不下。
“太子，十安真人的话你可听到了？”
顾辛敛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是会错了意，赶忙跪下请罪。
“儿臣明白了，从今日开始，必定好好修身养性，争取做一位明君。”
有了顾辛敛这话，这事就算完了。
殿下的那些人纵使心中的疑惑再大，现在也不敢继续议论这件事情。
就算是离开了，也不敢再议论，若是让顾征知道了，免不了是杀头的大罪。
“十安，你也坐下吧。”
“谢陛下。”
林十娘看着缓缓坐下的顾十安，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顾征和顾辛敛这是在刁难她，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
林十娘忽然想起了自己以前似乎也是如此，不过还是要比顾十安好一些。
因为她的那个时代没有皇权，只要有人看不惯，或者跟她关系好，就一定会有人替她说话，而不是像现在的顾十安一样，孤身一人。
林十娘有这样的冲动，可却没有这样的勇气。
似乎顾十安一个人也可以应付这些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她帮忙。
林十娘的心里有一点点的失落，如果自己能够更勇敢一些，或许能给她一点支持。
想着，林十娘夹了一点她觉得好吃的才放在了顾十安面前的盘子里。
“这个好吃的，吃了心情应该会好一些。”
顾十安一愣，有些意外地看着林十娘。
她略微犹豫了一下，夹起来放入口中。
“确实很好吃，多谢你。”
不知为何，顾十安这话分明十分疏离，可林十娘却觉得她们之间的距离好似近了一些。
林十娘偷偷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顾征，轻声问道：“为什么感觉他好像不喜欢你？”
“没有好像，就是不喜欢。”
林十娘的这种感觉并不是错觉，在刚才的事情过去之后，顾征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看过这边，似乎所有人都把她们遗忘了。
她忽然有种感觉，不是忘了，而是刻意的忽视。
当顾十安失去了作用的时候，顾征就会把她抛到一边去，等到有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就好像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十分好用的工具。
林十娘忽然想起了刚才顾十安说过的话——“我说的那句话，就是给他最好的礼物。”
心中的猜测愈发明显，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连君臣都不如，就只是主人和工具的关系。
还明显得谁都可以看得出来。
她看着顾十安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忽然觉得十分心疼。
“你就一点都不难受吗？”
顾十安眉眼清淡，看不出来她在意。
“以前会难受，现在不会了。”顾十安看着她，轻轻的笑着，“所谓父母，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无非是本能。”
林十娘忽然想起来，她以前似乎刷到过一篇文章，上面就写了母爱与父爱的来源。
结论她也记得，父爱只是后天的附加，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而母爱也不过就是激素的影响，强迫母亲对婴儿产生感情，实际上，在整个怀孕过程当中，婴儿和母亲就是寄生与被寄生的关系。
林十娘忽地说不出话来，顾十安这话竟然是对的。
她看着顾十安，当顾十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顾十安的脸上似乎总会有淡淡的微笑。
但当顾十安看向别人时，她嘴角的那一抹微笑就消失了。
林十娘观察了很久，发现这不是她的错觉。
顾十安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才比较柔和。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林十娘轻声问道，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于别人的地方。
顾十安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你觉得自己和别人没有不同的地方，可你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同。他们不会在意女子如何，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你自然不同。”
林十娘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等她想再问个仔细的时候，殿外进来一人。
“父皇宽恕，儿臣来迟了。”
那人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并没有来迟的恐惧。
林十娘顺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一名长相俊朗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与顾辛敛长得很像，但眉宇间的气质显然不同。
如果是顾辛敛给人的感觉是暴戾和阴鸷，那这人给人的感觉则更像顾十安，开朗而温和，似乎所有人都可以接近他。
顾征看见来人也不起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谨儿，来迟了可是要罚的！”
顾辛谨面上不惧，先是恭恭敬敬地给顾征行了一礼：“父皇，您要是这样说，可真是伤了儿臣的心啊！儿臣来晚了，都是在为父皇准备礼物呢。”
“哦？朕倒要看看，是什么礼物能让你准备这么久。”
“抬上来！”
随着顾辛谨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将一尊玉像抬了上来。
顾十安只是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因为这尊像她是再熟悉不过。
“父皇看重天道，儿臣便寻人雕了一尊道德天尊给父皇送过来，愿父皇早日实现天下大同！”
话音落下，那些个大臣也纷纷抬手祝贺。
林十娘这一次已经淡定了，完全没有想动的想法。
但偏偏，顾十安抱拳作了个太极礼，不是给顾征行的，而是给道德天尊行的。
待到顾十安抬起头来，林十娘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我也要行礼吗？”
顾十安看着她这副模样，笑了笑：“不必，你随心就好。”
眼前这尊道德天尊的玉像栩栩如生，明明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林十娘却不知为何从玉像的脸上读到了一丝悲悯。
她看了看那些人，似乎明白了。
他们口中的天下大同，不过是统治，而非大同世界。
百姓无论是在原先的国家，还是在他们的手中，不会有太多的变化。
也正应了那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林十娘心里的一口气忽然就散了，原来千百年过去了，他们也依然还是在苦苦挣扎，不过是因为老子所说的大同世界和马克思所说的共产社会都还未真正到来。
相比之下，她现在所处的这个社会更是压迫，没有区别地压迫，只有那龙椅上的顾征，免受了这样的压迫。
林十娘皱起了眉，抓住了顾十安的手。
“我想回去了。”
林十娘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想想自己以前抱怨的生活，再看看现在，只觉得那时的生活真好。
顾十安拍拍她的手，轻声道：“我禀告一声，咱们就走。”
“嗯。”
顾十安说着就起了身，手还紧紧握着林十娘的手，一刻都没有松开。
“禀陛下，我身子忽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
顾征瞥了她一眼，完全没把她放在心上。
“哦，那回去好好休息吧。”
顾十安微微颔首，拉着林十娘转身就走。
眼看着大殿的门就在眼前，林十娘深呼吸了一口气，有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可走出了殿门，却有人忽然追了上来，林十娘顿时间抓紧了顾十安的手。
好在顾十安也握紧了她的手，十分有力地回应着她，让她安心了不少。
“皇姐！等等！”
顾十安本想不理会直接走人，可林十娘此时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便停下了脚步。
“我看他那人不坏，不如听听他有什么事情？”
顾十安倒是无所谓，对于顾辛谨她也没有什么感觉，无非是顾辛谨比顾辛敛要好那么一点，但也只有那么一点。
“你无碍了？”
“没事了，出来了就觉得舒服了许多。”
林十娘也不知道她刚才是怎么了，就感觉整个人都被挤压着，面对顾征总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此时顾辛谨已经追了上来，有些气喘吁吁的模样。
“皇姐，怎么带着嫂子就走了？我还没打招呼呢！”
顾辛谨笑得灿烂，倒是比那个顾辛敛看着要舒服许多。
林十娘冲他微微颔首，道出了原因：“是我身子忽然不适，十安才着急带我离开。”
顾辛谨赶忙向林十娘施了一礼：“嫂嫂好，与我就不用客气了，我与皇姐自幼一起长大。”顾辛谨说着仿佛才回过神来一般，“嫂嫂既然不舒服，那还是快快回去歇着吧，这种宴席确实累人。”
瞧着顾辛谨说话如此随意，林十娘心底里的那一点紧张也没有了，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
“无妨，出来吹了吹风，已经觉得舒服许多了。”
“那就好，方才进殿的时候我就发觉了，嫂嫂确实如同他们所说的那般漂亮，也难怪皇姐动了心！”顾辛谨忽然一脸神秘的模样，“嫂嫂我与你说，我这位皇姐可是从来都不动心的，你可要好好珍惜。”
林十娘看着他倒是觉得奇怪：“你怎么不与他们一样觉得我们奇怪呢？”
顾辛谨却是一脸正色：“世上即有龙阳之好，那自然也有磨镜之好，有何奇怪？倒是那些人，似是没见过世面一般，见着女子就觉得她们应该待在宅院里相夫教子，可我皇姐，上了战场一样是英勇无敌，哪一点比男子差了？！”
顾十安听到这里也是有些听不下去了：“你若是没事，快些回席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