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测试

沈献时醒来时,天色还未亮,仅有几缕微光穿过云层照射了出来。
她下意识侧头看向窗边,见纱窗紧闭才忽然想起,自成婚那天起,纱窗每晚都会被她关上。
沈献时闭目捏了捏眉心,起身坐了起来。她正要唤垂珠进来,动作一顿,又瞧见在一旁熟睡的林欲雪。
昨日沈献时故意磨磨蹭蹭地洗漱,出来时,果然见林欲雪熬不住,已然先上塌歇息。
虽说昨日寻了个理由,但毕竟不大像样。她忍不住又庆幸躲过了一次。
思及此,沈献时忍不住叹气。她知时辰尚早,遂轻手轻脚地下床穿戴好衣物。
但林欲雪眠浅,仍旧被穿衣时弄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她揉了眼,瞧见殿中光线暗沉,迷迷糊糊地问:“殿下今日有什么安排吗?怎的起这样早。”
少女被吵醒,话语里不免带了些埋怨,说话时声音还有些暗哑,在沈献时看来却莫名有些娇憨。
“孤今日该去上朝,下朝后回来陪你。”沈献时不由弯腰轻抚了她的发顶,笑道:“你且再眠会儿。”
林欲雪“唔”了声,顺势倒在床上,将头埋在被褥里继续睡了。
时节流转,殿中门窗紧闭多少有些闷热,沈献时见林欲雪眉心紧锁,脸颊染上了红晕,索性将其打开。
有丝丝凉风吹入殿中,沈献时这才踏出宫殿带过门。
垂珠早在外头候着,朝她福身行礼,道:“奴在偏殿备了水,殿下可随奴去偏殿洗漱。”
垂珠向来细心,也清楚沈献时性子为人。她知沈献时今日早起上朝,不会惊扰了同寝的太子妃,故在偏殿准备好了一切。
沈献时颔首,“多谢。”
卯时,微光将天点亮,朝霞如同金边镶嵌在云朵里。
钟鼓楼内,大钟被一遍遍撞击,发出悠扬洪亮的声音,这声音在宫中响彻,低沉而又绵长。伴着钟声,一众大臣并列齐进入金銮殿。
金銮殿中,一眼望去,殿里装缀金碧辉煌,庄重华丽。有盘旋的金龙于梁柱雕刻,显得威严肃敬。
圣上高坐龙椅上,静听朝臣上报朝事。
白玉珠旒垂下,遮挡了圣上的神情,让人瞧不分明。
眼见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却无人上书流民一事,沈献时眉头一蹙,指尖不由在象笏上轻点。
朝堂上气氛开始凝固,沈献时正要有所举动,却见执金吾执笏,上前一步道:“禀圣上,京川都城外流民激增,有些许流民妄想制造动乱,混水摸鱼进入城中,扰乱了都城秩序,来往行人、商贩颇有怨言。臣以为应当及时妥当处理。”
圣上似是轻哂了一声,他问:“爱卿有何良策?”
执金吾答:“不若关闭城门,严查进出百姓,将流民驱赶至城外十公里处。”
户部尚书闻言直呼不可,“圣上,若是如此行事,恐失民心啊!”
“尚书当如何?”
“这,引进安顿不失为一个法子。”
“可您有想过,若是流民都来到了京川,城中百姓又应如何处地?”
“但流民也是我京川子民!我等也不是一定要将他们在都城中安置!”
“……”
朝臣分为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皆在抒发己见,各有道理。
圣上以手支头,似乎有些头疼,他直接问道:“太子可有什么对策?”
圣上此时出口相问,仿佛在考验沈献时一般。
朝堂上的氛围更为凝滞了起来,今日是二皇子沈献时被册封为太子后第一次上朝,圣上就抛出这么个棘手的问题,倘如沈献时答不好,才真真是给她难堪了。
冯丞相对如何处置流民一事,从开始便一言不发。闻言,他垂下了眼,遮盖住眼里的情绪。
沈越时皱了眉,沈献时也是一怔。
沈献时的余光瞥见太傅略微紧张的神情,想了想还是道:“不多久便是‘涨水月’,汛期将至,不如遣年轻力壮的流民去观江岸处检查修葺堤坝。待汛期一过,安排他们落户他城。”
“至于其他人则留在都城,农庄劳作也好,坊间做工也罢,总归是有个去地。”
“若来日战乱平息,还愿意归乡者,再送回故乡。”
“臣私以为大人说得极对,流民也是京川的子民,是我京川未能护到,不得已让其流离失所的子民。”
“太子此言差矣,”但依旧有大臣不满开口:“诚然您说的在理。不过待他日流民日益增多又如何是好,京川都城可容不下这样多的人。”
沈献时直直逼视他,眼里似有飞光流淌,道:“难道大人认为,京川在事态发展到您所说的那样严峻的情况时,依旧不能平息战乱吗?”
“这……”那位朝臣不敢答话。
“此事,臣赞成沈献时的做法。”沈越时在这时冷哼一声,“流民一事还未到如此地步,行事畏首畏尾,与杞人忧天何意。”
沈献时附和道:“正是。”
兄弟俩难得的意见相同,如若不是沈越时直呼沈献时名讳,朝臣们都要以为二人被夺了舍,转了性子。
圣上也好似听得累了,随意道:“既如此,此事就交给太子。”
流民的事一禀报,朝堂上也就无甚事情了。
下朝后,沈献时行走在出殿的途中,一路上有朝臣恭贺她喜得娇妻,也有人明里暗里祝贺她获了太子之位。
沈献时皆拱手笑着道谢,一抬眼见太傅在前方等着她。她知太傅是想要与她说明流民之事,于是快步上前,恭敬地道:“先生久等了。”
太傅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与沈献时一同行走,“殿下是否要与臣去都城中转一转。”
“可。”沈献时道:“孤回宫换上常服,再去府上寻先生。”
两人在宫门分别,沈献时去了慈宁宫请安,本想照例在慈宁宫用膳,但她忽然想到了留在东宫的林欲雪,于是在孙嬷嬷的挽留中辞退了。
沈献时道是今日有些繁忙,明日会带着林欲雪一同过来请安用膳。
太后从先后去世,沈献时出生起,就将沈献时抚养在膝下。她时常令人关闭慈宁宫的宫门,每日诵经祈福,直到沈献时大一些,搬进了立政殿才停止。
因此太后也习惯了安静的氛围,拒绝宫妃与其子嗣向她请安,唯有沈献时日日到访。
“倒是挺顾家,”孙嬷嬷看着沈献时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直摇头,有些无奈笑道:“依殿下的性子,对太子妃好些,倒也是常理之中。”
太后却不看沈献时,待沈献时离开后,她若无其事地拿着把铰刀,修剪摆弄放在窗边的花枝。
那花是圣上遣宫人送来的,说颜色素雅悦目,太后大抵会喜欢。只是可惜了,明洗青从来都喜欢热烈明艳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物。
孙嬷嬷转头看她,了然道:“想必殿下是因为心有愧疚,这才未留在慈宁宫。”
“留与不留,与哀家何干。”太后佯装不在意道,手中动作不停。
“是吗?”孙嬷嬷也做出一副无意的模样,“奴瞧着殿下行色匆匆,许也不是因为愧疚……”
“得尔!”
“奴去传膳。”
孙嬷嬷从善如流地退下。
太后放下铰刀,有些气闷地打量那盆,被她修剪得不成样子的花。
时隔多年,她依旧修理不好盆景,好似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明洗青很喜欢林欲雪,喜欢她身上透露出的少年意气。
倘若某日沈献时身份被林欲雪发现,明洗青也认为林欲雪会替沈献时保守好这个秘密。现下两人关系越亲密,日后自然对沈献时越有利。
她没有不满,她只是有些不习惯。
……
沈献时回到东宫时,本以为林欲雪大抵还在睡着,不想竟远远地望见,她正在院中挥舞着剑。
少女眉尾上挑,眼神专注,艳丽的红唇微抿着,像是被涂抹上了红花的汁液。许是练得久了,有薄汗湿了衣衫,她的鬓发也略被浸润。
林欲雪持着剑,剑光凛冽,仿佛折射出了使剑人心中的坚毅,一招一式,出神入化,势如破竹。她每挥一下剑,都会带起一片风,惊起地面的尘粒。
剑法绝妙。
沈献时在心中赞叹。
林欲雪转身,手腕翻转,剑身向前一送,恰好瞧见了一旁的沈献时。她忙收了剑站好,唤道:“殿下。”
沈献时见她气息平稳,只是额头上有点点汗珠,脸颊带着红晕,就知林欲雪恐是自小习武,且身手极佳。
她摸出一方丝绢递给她,问:“阿雪可曾用膳了?”
林欲雪将剑递给观春,答话时忽然停顿了一下,才道:“尚未。”
观春接剑的手也一顿。
沈献时瞧出点异样,盯着林欲雪的眼,她又问了一遍:“尚未吗?”
“我方才记错了,”林欲雪面不改色:“早膳已经用过。”
林欲雪说完,低垂着头,心下有些懊恼。
她想着东宫尽是太子的人,日后不能再在这样的事上弄巧呈乖了。
暮春的早上,偶有微风拂过,带着些凉意的风吹到两人身上,衣角翻飞相互纠缠,莫名有些缱绻的意味。
少女刚舞剑出了汗,凉风一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林欲雪准备开口,要沈献时同她进殿去,却冷不丁被人按着头揉了揉,而后沈献时揽着她,将她半推着进入殿门。
她听得发顶有含笑的声音传来。
“记错了啊,想来是又饿了,再陪孤用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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