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遇见谢籽

手机又震动一下,于晔低头,看见上面的文字。
“于晔,我想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于晔静静看了会短信,半晌伸手招了辆车。
她急匆匆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家餐厅,门口偶尔有几个人进去出来,但没有像是在等人模样的人。于晔的目光透过玻璃落在那对男女身上,一样的精英范,看起来很般配。
她不该那么想。因为其中的一人是她的爱人。
但她又不得不这么想,因为眼前的事实在告诉她,确实啊,就是这样的,他们那样的衣着和风度,站在一起才可以比肩。
而领着她看到这一幕的人,是最巴不得她这么认为的人。
她是那么俗套,就一下踩进别人的陷阱,那一瞬间有股莫名的恐慌卷着她,而另一瞬间大雪夜里,爱人怀抱的温度又那么暖。
于晔僵在原地,理智告诉她现在转身就走最好,可却迈不动腿,那个人明知道她不可能置之度外,所以就可以拿捏住她的弱点折磨,一点也不怕她不上钩。
“于晔。”柔柔的女声。
于晔有些艰难地扭过头,她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女性。
岁月格外仁慈,她看起来才三十出头,眉宇间与孟围枝几分类同。
她慢慢走到她面前。
“我是围枝的妈妈。”
那一瞬间于晔不知道怎么说话,字字句句都僵在了喉咙里。
她能介绍是孟围枝的妈妈,而于晔却不敢介绍自己是孟围枝的女友。
也确实不需要她的介绍。
因为面前的女人,看起来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阿……姨。”于晔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面前雍容高贵的女人笑了笑,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于晔。”她缓慢咬着她的名字,“你很厉害。”
于晔张了张嘴,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能苦笑一声。
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厉害呢。如果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孟围枝就会爱她爱到死心塌地,绝不会有那么冷硬的心肠。
她没有那样的本事,所以只能跟在孟围枝身后,做一个默默无闻永远等着她回头的人。
似乎孟媛看出了她的隐忍,她这次的笑声里终于带了些真诚。
“算起来,有六年了吧。你在围枝身边呆了那么久,这样的恒心和毅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孟媛的声音像一条轻慢的毒蛇,嘶嘶地腐蚀于晔的心脏,“阿姨注意到你很久了,说来真是奇怪,你看起来清清白白,本以为会不屑做这种事情呢。”
于晔喉咙一动,她很想问问她,问清楚,她做什么事情了,值得让自己觉得不屑吗?她既没有让孟围枝出资嫖她,也不是为了钱傍住这个大款,她只不过是死皮赖脸爱了一个人六年。
但凡关于爱,为什么要让人觉得不屑呢。
爱永远都不需要不屑。
可她不用问都能猜到答案。
“阿姨,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于晔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的字字句句明褒暗贬,像无数淬了毒的银针,针针扎在最痛的地方。
“你也看见了啊,围枝已经到了结婚的年纪。你们小孩子家家年轻时候玩玩,阿姨虽然不能理解,但也没有多阻止,对不对?”
于晔的面色微变。
“你别误会,阿姨的意思很简单。”孟媛笑道,“只要你能离开我们家围枝,想要什么条件,阿姨都可以满足。”
于晔觉得下一秒,孟媛手里就要多出一张支票,上面的数字或许是她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用以收买她长达六年的青春,和会持续一辈子的爱情。
“我相信围枝。”于晔扯开嘴角,勉强地笑了笑,她连脸面上的冷静都维持不了,心脏已经开始裂缝,汨汨地流出鲜血。
她的目光穿过孟媛,落在不远处的孟围枝身上。明明那点为数不多的好态度给于晔都很吝啬,现在却能对着餐桌另一面的人温和有礼。
于晔的心脏被狠狠地撕扯,那种莫名的恐慌开始愈演愈烈。
“是吗?”孟媛微笑着盯着于晔,鲜红的嘴唇里又重复了一遍,“是吗……”
“可是,我也很相信围枝呢。”
于晔的目光被迫再次拉回孟媛的身上。
她们的眼睛对视,一瞬间空气里好似摩擦出激烈的火花。
孟媛还笑着,于晔到底年轻,她已经撑不住面无表情,更加掀不起嘴角。
“阿姨,您自便。我还有事,先走了。”她冲孟媛轻轻点了一记头,扭身便走。
街上的太阳还是那样热烫,好像下一刻就可以把她裹进去,烫的体无完肤。于晔心里那么凉,就感觉那么热的太阳也变得凉。
她恍惚地在路上走,一直走,走到僻静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反正没有人就好,她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呆着。
随便找了个石凳子坐下,她抱着怀里的包,一直规整挺直的腰佝偻着,什么都不干,就望着远处发呆。
看起来就像一个失去了工作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她平常再怎么不注意形象,好歹也整洁光鲜,哪有这么随便。于晔这时候一点形象都不想要了。
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没有爱上孟围枝,现在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会不会结婚,会不会有了小孩?还是继续能够和女人谈恋爱?
另一半的性格总是出现在18岁于晔的幻想里,或许性格温柔,或许十分粘人,当然也或许冷淡,不过将她认定为一生伴侣。
这些抽象的标准,在见到孟围枝的那一瞬间,都不约而同地具化成了她,从此,她成为她唯一的选择和幻想。
即使她不温柔,也不粘人,更不会吃醋,不会在意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她对她所有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孟围枝确实性格冷淡,孟围枝却不太爱她。
连基础条件都没有满足,18岁的于晔肯定不会满意这样的爱人,可26岁的于晔已经知道,爱情就是那么没有道理,爱了就是爱了,只想贪心地得到更多一点的关怀,哪怕自己走了99步都是甘愿的。
可惜现在,99步的努力都化作乌有。孟围枝没有向她走出一步,反而后退一步,于晔连留在孟围枝身边的权利都说不定要被剥夺。
想想都觉得好难过。
于晔无措地仰头,她看着刺目的太阳,觉得接下来的路真的太难走了。
好累啊。这种明知道前路渺茫却不得不应战的感觉,最好的选择是及时抽离,早就该止损了,拖到现在,和心脏都黏在一起。孟围枝早就成为她会呼吸的痛,哪里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总要等盖棺定论吧。
呆呆坐了一会,于晔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翻了翻。
下意识习惯去看孟围枝的微信,又再次想起她正在和相亲对象共进午餐。于晔苦笑一声,笑自己孬,什么都不敢做。
看看老板,她已经回复她了。不光批了她的请求,还嘱咐她在A城人生地不熟,注意安全。
说起来,上司一直对自己很关照。她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但和蔼可亲。于晔很多时候都觉得她对自己有些纵容,像对自己女儿那样的亲切。
于晔和父母在20岁那年出柜的时候闹得太不好看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和父母那边联系过。最困难的时候方便面掰成两份吃,还要记得没日没夜打工给孟围枝买礼物,所幸遇见上司,困苦的日子里她帮了她许多。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很感激她的。
“谢谢老板。”于晔回复。
生活总要继续。不相信能怎么样,回去说分手吗?她没有那么大勇气,更何况她都不知道自己和孟围枝现在这样到底算不算恋爱。
所以只能相信了吧。正如自己和孟围枝妈妈说的那样,她相信孟围枝,说不定就是吃顿饭,又正巧没有空回复自己的信息,孟围枝经常这样。只不过这一次被自己看见,而对方又正好是她的相亲对象而已。
孟围枝笑了。是对她笑了又怎样?谁规定孟围枝就只准对她一个人笑的?于晔,做人不要太自私。
她警告自己,在不相信的失落里保持平衡,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平和冷静。
至于孟围枝妈妈的威胁,于晔虽然心里觉得硌得慌,却无可奈何,索性放它去。
“啊啊啊啊!小偷!抓小偷啊!!!”不远处突然传来女孩子高声的惊叫,于晔猛地站起身,她下意识往声源处跑,看见一个人慌张地拿着钱包往前奔,她身后的林荫小道斜出另一个身影,身量苗条,但速度极快,宛如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两人跑过一条街,两条街,三条,很多条街,小偷熟悉这里的地势,也许是多次的惯犯,总利用小道抄近路。前面的女孩却丝毫不带喘气。
于晔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气喘吁吁,心肺快要炸开来一样,似乎马上要支撑不住了。
距离逐渐缩短,五米,两米,一米,女孩一把抓住小偷的衣服往后一扯,直直勒停了他的步伐。
于晔放下心,她逐渐停下脚步,手机一直握在手里,她喘着粗气打电话报警。
她打110的这会儿功夫,女孩已经像拖死狗一样把男人拖了过来,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于晔,于晔和她对视,抽空友善地笑了笑。
女孩也笑笑,笑起来的模样却和她刚才的英雄壮举格格不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的,于晔现在才有工夫看清楚她的模样,长相甚至称得上甜美,笑起来更加阳光灿烂,谁能想到她的力气大到竟然能够徒手迫停一个男性呢。
小偷已经在她手下瑟瑟发抖,她们把钱包交给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女孩儿,听了她说了半天的感谢词,又跟不久后过来的警察一块去做了个笔录。
“谢籽。”女孩看着她,在等待的时候与她交谈,“你叫什么名字?”
“于晔。”
虽然觉得告诉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名字很没必要,但她们好歹也算联手行侠仗义过的交情,即使于晔没帮上什么忙,但凭着这份交情,她还是告诉她了。
“你名字很好听诶。”谢籽夸赞,靠着她的肩膀笑道,“体力也不错。”
于晔总觉得被她触碰到的地方好像要烧着了。她不自在地坐远了点,也道,“你也不错啊,比我好多了。”
“是吗?我是运动员,可能有这个原因。你没练过,这样挺不错了。”谢籽像是没看见她的可以疏远,依旧笑眯眯地说,“等会儿完事了要不要一块儿去喝杯酒,我请客。”
于晔刚想摇头,谢籽已经看透她意思。
“别这样嘛,看你模样不是A城人,我带你去这里最火的场子转转,不做什么,就……”她坐过来,撞撞于晔手臂,跟她关系很好的模样。
“就喝两杯酒,随便聊聊天。我看你就觉得脸熟,心里亲切,当多交个朋友那样。你看我也不像什么坏人,也不会对你怎么样,你跟在我身边,还安全地很。”
“是吗?”于晔低低地说,她本该继续拒绝,却鬼使神差地答应。
或许是因为谢籽又笑了,笑容跟不要钱那样洒,于晔长到26,爸妈鲜少给她温柔,孟围枝就更加不要指望,公司同事点头微笑礼貌,都没有一个人像谢籽肆意张扬,热烈地像一团火。
况且她有点难过,她也想喝点酒,再吹吹风。
然后做一个称职的酒鬼。
但在那之前,她还是会和孟围枝讲一声。那她要是和以前一样不回复呢?
没关系,于晔今天可以不在意,不矫情,她可以用酒精屏蔽大脑,爱意随手安放。
这是她第一次撒谎,有点青涩。
“围枝,我和代表应酬,今晚晚点回家。”
手机揣进兜里,她顺着谢籽热情的力道无奈和她靠近了点,有些愧疚,又带些不可言说的隐蔽期待。那些灯红酒绿的灯光,未知的世界,在一片懵懂之中,倏然向她敞开了陌生的怀抱,无言等待她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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