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硬闯

对于太子妃小产这件事,别说皇后、穆归晚等其他人,就连太子妃本人都是莫名其妙。
她好好在东宫坐着,只是站起来想要拿放在面前的一幅画,她的孩子突然之间就没有了。
等到太医确认她失去了她的孩子,晏昭宁还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床架。
想不通。
她谨慎小心,安胎药按照太医吩咐顿顿喝着,也不做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吃饭喝水都很细致。
这孩子怎么就没有了?
不过不等晏昭宁想通,前朝便开始不断往上呈递折子,说太子妃或许根本没有怀孕,她只是为了逃避明珍公主蹊跷暴毙一事的责任。
这消息传进东宫的时候,晏昭宁刚哭完一轮,顶着红肿的眼睛无神的看着坐在对面安慰她的穆归晚。
穆归晚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晏昭宁整个人就像是点了火的炮竹,一下子炸了:“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父皇在哪里?本宫要去找父皇!”
她说着就站起来,直往门口冲。
穆归晚赶忙在后面拉住她的胳膊,这时候也顾不得称呼什么,只是抓着词儿就说:“欸欸欸,你干嘛呀?父皇在东暖阁议事呢,你去东暖阁干吗?”
她这么一说,漫无目的的晏昭宁立刻就有了方向。一抬胳膊甩开穆归晚的手,晏昭宁头也不回,脚步也不停的往东暖阁冲。
穆归晚见拦不住她,懊恼的拍了一下手边的门框,对眼前一众呆滞在原地的宫女们急忙吩咐道:“还傻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太子,找皇后呀!”
宫女们这才慌忙散开去找人。
晏昭宁自顾自地冲到东暖阁,不顾门口宫女太监们的阻拦,一脑袋扎进阁内,借着冲刺的速度和惯性一下子跪倒在陛下面前,大哭道:“父皇,您可要为儿媳做主呀!”
她哭的凄惨且旁若无人,原本在阁内议事的众人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只能听晏昭宁继续哭下去:“就算您借儿媳一百个胆子,儿媳也不敢拿皇嗣开玩笑,何况那还是太子殿下的长子,这么重大的事情,儿媳,儿媳怎么敢呀!父皇您最是厉害,您一定要为儿媳讨回公道呀!”
说罢,晏昭宁一头重重的磕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还来不及感觉疼,肩膀就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这双手将她整个人的上身往上抬。
晏昭宁敌不过对方的力量,抬起头来,穆延柏皱着眉焦急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穆延柏什么都没说,只是问她:“疼不疼?”
方才她还觉得自己提着一口气,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势必要让陛下为她做主,可现在一见穆延柏,晏昭宁的心一下就从嗓子眼儿掉回心窝。委屈和苦涩也在这时候一齐涌上心头,让她又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哭:“阿柏哥哥,他们都欺负我!我已经没有孩子了,他们还想让你丢掉我!”
穆归晚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穆延柏的眼里全是心疼,晏昭宁话音还没落下的时候,他就已经红了眼眶。等到晏昭宁跪坐在地上哭的浑身发抖,他二话不说把晏昭宁抱在怀里,双手紧搂住晏昭宁,就像害怕失去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我不会丢掉你。”穆延柏说的轻,但是每个人都能听到。
穆归晚环顾一圈,主位坐着难辨神色的陛下;下首是受到巨大惊吓的文渊阁大学士鱼渊文,他年纪大了,从来没见过此等刺激的场景,这会儿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太子和太子妃,捧着茶盏的手都在抖;鱼渊文身边坐着的是他的侄子,刑部右侍郎鱼敬忠。比起伯伯,鱼敬忠就显得见多识广,他虽然也盯着太子和太子妃,但十分镇定,而且非常不悦;在鱼敬忠的对面,礼部的邱、李两位大人也已经看傻了眼。
穆延柏没有理这些大人。
他摸了摸晏昭宁的头作为安抚,又给晏昭宁擦了擦眼泪。一转身,他撩袍向陛下跪下:“父皇,依儿臣方才所言,此事皆为居心叵测之人对太子妃妄加揣测。还请陛下明察!”
和靖帝没有着急答话,先看穆延柏一眼,又看了跪在地上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太子妃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到了站在门口的穆归晚身上,“迟迟来了。”
穆归晚落落大方地上前,向和靖帝行礼:“儿臣问父皇安。儿臣方才在东宫,没有安抚好弟妹,是儿臣的错,还请父皇责罚。”
和靖帝哼笑一声,倒不是不悦,却有点儿宠爱的意思在里头:“朕一句话都没说,你倒是先赔上礼了。”说着他看向晏昭宁,语气便硬了些,“太子妃自己有腿有心思,自然不是你能拦得住的。”
穆归晚应一句,又去看还无知无觉,只知道流眼泪的晏昭宁,“弟妹痛失孩子,想来心中本就悲痛不已。又遭到如此误会,她本就是刚烈性子,眼下岂能坐得住呢?”
话说到这儿,穆归晚急忙去看和靖帝,又用帕子轻轻掩面,“儿臣失言。”
和靖帝又去看穆归晚,“在父皇面前还有什么失不失言的。你想说什么,只管像你这弟妹这般说就是了。”
穆归晚垂下眼,没有说话。
倒是一直跪在一边的穆延柏见父皇没有理睬自己,这时不急不徐的说:“昭宁鲁莽,儿臣回东宫定会好生管教。”
穆归晚用余光去看晏昭宁:她已经不哭了,只是眼角还有泪,因此拿了帕子不停地擦拭自己眼角的泪水。她这个动作让穆归晚不由自主想起开在山野的小小野花,娇弱又美丽。
不过和靖帝没有欣赏美丽的心情,他顺着穆延柏的话说:“你的这个太子妃,确实是太鲁莽了。眼下什么决断也无,她便跑到东暖阁来大吵大嚷,若朕当真有了不合她心意的决断,金銮殿她是否也敢上了?太子,你身边还是需要一个稳重的人来侍候。”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太子夫妻二人双双抬头,震惊之余两人一起向陛下叩头。
一个说“儿臣惶恐”,另一个嚷“父皇儿媳错了,儿媳知错了!”
“好了!”和靖帝重重一拍面前的案几,“没完没了的吵嚷,吵得朕心烦!”
他站起来,准备往里间走,一回头,便见门口立着一个娉婷人影。和靖帝对那人道:“皇后来得正好,朕方才说的话你可曾听见?”
皇后听到东宫传来的消息,是马不停蹄地赶来的。在面见陛下前她停留在门口一会儿,只为喘匀气息,免得殿前失仪。
此时得了陛下的问话,她也不敢耽搁。一双眼睛红红的,不知在为谁哭:“回陛下,妾听见了。”
和靖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此事交给你了。务必给太子再纳一个稳重可靠的侧妃。”
皇后躬身道:“臣妾遵旨。”
和靖帝留下一众人和纷乱的场面走了。
在场的大臣们也纷纷向太子和皇后作揖告辞。
只等东暖阁内剩下太子、太子妃、皇后和穆归晚四人时,穆归晚先扶起一直跪在地上的晏昭宁。
晏昭宁小产后还未恢复好,刚才一番大吵大闹,这时候已经虚弱的站都站不起来。
穆延柏上前去帮着搭了一把手,后来干脆将晏昭宁从穆归晚手上接过来,让晏昭宁靠在自己怀里。
“今日之事……”穆归晚沉吟片刻后,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皇后,“驸马还在等儿臣回府,儿臣先告辞。”
皇后应了一声。
穆归晚走到门口时,像有些不放心。倚门回首,见穆延柏一手搂着晏昭宁,一边回皇后的温柔细语。似乎是察觉到了穆归晚的目光,他冲穆归晚点点头。
看见穆延柏的这个眼神,穆归晚就知道他心里是有主意的。
因此穆归晚向穆延柏回以一个安抚的微笑,转身离开了东暖阁。
回了公主府,穆归晚一边卸自己的耳坠子,一边对坐在自己身后的孟宗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真真是吓煞我。幸好柏儿当时在场,否则没有人拦着,不知道昭宁还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孟宗见她又要说话又要卸坠子,手和口都忙得热火朝天,便走上前去俯下身,接过了她手上的活。
穆归晚一惊:“你做什么?”
“帮您摘下来。”孟宗一双大手平时握笔和执剑的时候都显得聪明,却在摘耳坠上变得僵硬又生涩。
穆归晚知道他没做过这样的活儿,便一动也不敢动了,只有一张嘴还在说话:“你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儿?”
耳朵上一轻,是孟宗已经把耳坠卸下来了。他把那卸下的耳坠子放到穆归晚的梳妆台上,“是没有做过,但臣能学。”
穆归晚看了看梳妆台上那一滴红艳艳像是血泪的耳坠,对孟宗摇摇头。
孟宗脸上的笑意有些僵,“怎么了,公主。”
穆归晚仰起头,看他站在阳光里:“你不要自称‘臣’。”
孟宗看着她。
穆归晚又重复一遍:“我们是夫妻,你不要自称‘臣’。昭宁都喊太子‘阿柏哥哥’,你又为什么在面对我的时候要自称是‘臣’?”
孟宗慢慢的跪下来,方便穆归晚不再抬头看自己的同时,窗外的阳光便漏进来,把两人一起包裹住,“太子和太子妃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太子妃延续的也是她幼时的习惯。可是臣……”
穆归晚又一次摇头:“可是按说如今他们都已经大了,幼时的习惯是不该延续至今的。但是他们是夫妻,夫妻之间便是不用这么客气。我不想总叫你‘驸马’,总听你说‘臣’。我有乳名,唤作‘迟迟’,也有小字,叫做‘令贞’。或者,你干脆唤我的闺名,便是‘归晚’。都可以,只是不要再叫‘公主’。”
孟宗看她,她说话的时候,嘴唇撅起来,神情非常认真,好像他是她的小儿子,她正在发愁他的不听话。
于是孟宗说:“那,往后我便叫你令贞。”
“好啊。”穆归晚欢欢喜喜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趁着这会儿站着比他高的功夫,淘气的在他脑袋上敲了个‘毛栗子’,“孟宗你真乖。”
说完,穆归晚怕他‘报复’,笑呵呵的一溜烟儿跑到了屋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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