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00
你是普罗米修斯，在永不终结的雨夜里孑孓独行，妄图窃得一点正义火星。
01
又是一个该死的雨天，冰凉的雨滴渗到皮肤之下，在器官里积聚成处处水洼。年轻男子收回感受雨势的右手，开始为自己出门不带伞的鲁莽行为深感懊悔，他跺了两下脚便果断冲进灰蒙蒙的雨幕中。
我不该加班到这么晚的。他拍拍耳朵，试图从轰鸣中分辨出什么是真实的声音。
或许我应该遵从医嘱，少喝些咖啡。脚下的大地开始摇晃，试图靠在公交亭上休息一下却连自己有多少手指都数不清。
两个街区而已，有这么远吗？脚上似乎绑了沙袋，沉重得连迈出一步都耗费莫大体力。
他没跑多久便拐入一条狭窄的小路，靠在砖墙上喘气，衣服湿得能拧出水，看来明天可能会感冒。他扼住自己的双臂来转移注意力，看起来是抱胸靠在墙上休息而不像瘾君子发狂那样狼狈。
雨中的世界颠倒破碎，像被摔成了一片片又胡乱拼凑起来，再放进搅拌机里旋转、旋转，有谁叫我吗？幻觉吧……眼前混乱的一切最终被搅进黑暗里。
02
“你还好吗？”隐匿在阴影中的行人忍不住探出头询问，但晕倒在地的男人很明显没法回答她。她叹了口气，索性收起伞攥在手中，把没了意识的小可怜拖起来，明明是个成年男子，体重却轻得有些意外。她揽着他的腰，往小巷尽头一点点挪去。
女子摸出钥匙打开房门后一脚踹开，把人拖到沙发上处理，两个浑身湿透的人带进的雨水浸透了入口处的地垫。她进屋先换下自己的衣服扔进脏衣篓里，然后把阳台上那几件万年不动的男装取了下来。他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安静得让她想起儿时喂过的兔子。脱去黑色外套，剥去雪白衬衫，抽掉宽松长裤，扒陌生人的衣服算是很新奇的体验，莫名有种拆礼物的快感。拿毛巾拭去雨水后她得以欣赏面前这具匀称的身体，有一定的肌肉轮廓却不夸张，比一般人更苍白的皮肤分布着浅粉色的伤疤，或许是瘢痕体质。他无意识地蜷缩起了身体，缺乏安全感或感觉寒冷，她像摆弄人偶那样把休闲款男装套上，再用厚毛毯裹住他颤抖的身体。
在梦里也会皱着眉吗？她鬼使神差地去抚眼前人的眉心，年纪轻轻就有了浅浅的“川”字纹，很容易陷入痛苦与焦虑之中。胡须剃得干净，起码是个注意形象的人，比那些啃着甜甜圈大腹便便的老家伙好多了。嘴巴是桃花一样的颜色，薄而软。她后撤一点，抛掉脑中不干净的想法，拽过一个柔软的方枕垫在他头下。
证件、钥匙、钱包、手套和墨镜……她把男子的随身物品掏出来一一擦净后放到桌上，转身走进洗漱间。
03
他是被渴醒的，整个人放在火上炙烤一般，大脑甚至无力去分析自己为什么会在陌生环境里苏醒，疾病给刚恢复意识者来了一记名为“头痛”的重拳，直“打”得他呻吟出声。
“还不错，哦，您醒了，感觉如何？”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才想起要回应对方，“还好，请问你是？”
“莉迪亚·康纳，我回家途中看到您晕倒在地就把您带回来了，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的所作所为。”年轻的女士摆上了两杯热茶，对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换了一身衣服，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烫，敢把陌生男子带回家还给人更衣的女士，实在是非常特别。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我的名字是诺曼·杰登。”莉迪亚布置好两人份的早餐并邀请他就座，同时为其说话时可爱的鼻音笑了一下，“杰登先生不如先坐下，我们边吃边聊？”在陌生女士家中留宿已经是很出格的行为了，加上今天还是工作日，他实在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抱歉，我不得不去上班了，最近这段时间都很忙，改日一定会上门向您正式道谢。”，诺曼有点想逃离这栋屋子免得生出更多留下的渴望，但这里“家”的氛围过于温馨，仿佛化出实体捆住他的双脚以至于嘴上说着要走，身体却没有执行的意思。莉迪亚快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轻柔地搭上其额头，探员受惊想要挣开却发现她的力气大得出乎意料，她看着那双琉璃一样浅青灰的眼睛由于惊吓而睁大，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诺曼注意到眼前人秀气的眉毛皱了皱，判断可能有什么情况不对，他不敢轻举妄动，在莉迪亚手下僵成了一具雕像。
“您发烧了，今天的雨仍然很大，我建议您请个假休息一天。”莉迪亚把双手收到背后，退了一步，那短暂的亲密接触似乎是他发烧产生的幻觉。估计宙斯也赞成她的想法，天空中劈下一道雷电照得昏暗的屋内亮如白昼，两人俱是一惊。连环杀人案跟了这么久也没有头绪，不如就给自己放一天假吧，诺曼叹了口气，扯出一个疲怠的微笑，“好吧，打扰您了。”他跟从莉迪亚的指示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专员电话。“这里是诺曼·杰登，贝克斯基探长，我请了假，嗯，对，当然不是那样，好的……”应付完搭档“可以去和漂亮女人约会但是别忘了工作”的揶揄后他挂断电话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斯蒂芬·贝克斯基哪里都好，就是爱开奇怪玩笑的这一点让人招架不住。
“三明治要凉咯——”食物的香气最终把他引诱到了餐桌这里，吐司里夹着鲜脆生菜和可口番茄片，芝士片被煎蛋烫得微微融化，忘记上一顿早餐是何时享用的小探员被勾得食指大动。莉迪亚看见客人对食物没什么不满的意思才松一口气，“盐和胡椒在那里，我做饭很清淡，您可以自己加调味品。不用拘谨，当自己家就好。”
“好。”他用热茶送服食物，艰难地笑着回应。莉迪亚发现了自己安排不妥当的地方，“呃，您应该更喜欢咖啡的，我家里没有准备，实在抱歉。”她决定做些别的弥补自己的过失，“这是一些感冒药，记得饭后服用。”口中花香馥郁是种很新奇的体验，他对此并不反感，没准可以选择这个当作咖啡因替代品。“没关系，尝试些新东西也不错。”
风雨交加与电闪雷鸣都被一扇名为“家”的窗户阻隔在外，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却像已经共同生活了很久，不用解释自己为何出现、身份如何，仿佛一切都是按上帝写好的剧本上演那样理所应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