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父随子亡

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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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起手来,”猎犬发现了它的猎物,正对着那看起来柔弱的背影狂吠,寂静无边的黑暗里诺曼沉重的喘息成了唯一的声音,是时候结束这场时日已久的追逐战了,他持枪的手微微颤抖,心跳如雷。“丢掉武器,举起手来!”那人脱掉卡其色风衣丢到一边,紧接着褪去丁香色连衣裙,他想阻止她公然脱衣的行为,可喉咙突然紧得难受,一个音节都说不出。借着冷冷的月光他发现女子里面套的是纯黑的胶衣,脸上覆着蕾丝面具,唇上的口红鲜艳得像刚流出的动脉血。诺曼忍住呕吐的欲望,一点点靠近,却没料到她几步跑上来揭开自己的面具,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他正对上一双钴蓝色的漂亮双目,那对他曾凝视过无数次的蓝宝石。
今天的阳光好得刺眼,他抬起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如溺水后被救上岸的人那般剧烈喘息着,“你还好吗?”她抵上诺曼的额头试了试体温,“叮咚——”他没抓住恋人的手,眼看莉迪亚洁白的裙角如鱼溜走。眼镜呢?他爬起来去找外套,对着倩影打开镜腿,“是汪伯寄来的,你配了眼镜?”他捏了下镜框,最终把它收进盒里,“是,最近用电脑比较频繁。汪伯寄来了什么?”莉迪亚拆开包装抖出一件婴儿蓝的连衣裙,羊腿袖和大裙摆华贵又复古,“老辛迪加先生的派对邀请函,不,应该是葬礼邀请函,谁知道的,丧事喜办吧。”她耸了耸肩,站到穿衣镜前比划了两下。
诺曼头疼欲裂,捏紧自己的拇指才没有痛呼出声,瑞普泰尔已逝,西迪尔斯很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他不能死在收网之前,恶贯满盈者应该死在电椅上,而不是“义警”的私刑里,“莉莉,请问你能带我去那场派对吗?这件事很紧急。”她转身微微一笑,裙摆荡出波浪滚滚,“过来。”他乖顺地走到女子旁边,她绕到人身后,把裙子搭在他身上作参考,“试一下?”可这是女士长裙吧,对上那双澄澈如窗外蓝天的眼睛心里便只剩下服从的念头。诺曼咬牙剥下衣衫,见她并无反悔的意思才认命地接过长裙钻进去,那极少见阳光的后背雪白得让人羡慕,莉迪亚凑近了些,捏着细小的拉链轻缓地往上提。两人不是没近距离接触过,可每当她的吐息洒在皮肤上时,小探员还是会羞得浑身战栗,身体紧绷得厉害。她从后面一手揽住被布料勒得纤细的腰肢,一手与他十指相扣,在其耳边毫不吝啬地夸赞恋人的美丽,“哪怕诺曼想当特洛伊的女王,我也会为你亲自砍下帕里斯的头颅。”他被逗得放松不少,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为我发动战争,只期盼能和你共同出席宴会。”
莉迪亚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颈侧,笑得像被美色误国的昏君,“好啊,你当然可以作为我的‘女眷’出席宴会,只是你要怎么报答我呢?”他转过身主动回抱自己的天使,额头抵着额头,郑重地许下承诺,“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求你。”她将双手交叠在看起来就很容易扭断的颈项后,有意无意地摩挲那块敏感的肌肤。“任何事?”他轻轻点头,二人呼吸相闻,“是的。”她狡黠一笑,从他怀中溜走,“那要容我考虑一下,灯神都有实现三个愿望的机会,我们的杰登先生真是太吝啬了——”那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完成它们,他苦笑着拉下拉链,浅色的眸子被朝阳晕出暖晖。
诺曼换回睡衣,心不在焉地享用早餐,当他第12次偷看莉迪亚的表情并试图分析时,她咽下温牛奶,斟酌着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我想好了,无论我做什么,都请你不要对我生气。”他有些惊讶地摊开手,“只是这样吗?我想不出你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她的神色难得认真,撑着下巴凝望着他,“只有这一件事,请答应我。”诺曼探过身吻了吻那有些发凉的手背,脸颊烧成同她指尖一样的淡粉色,“我答应你,我发誓无论莉迪亚·康纳小姐做了什么,都不会让我的怒火伤及她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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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克斯基冲着携手走出公寓门的小情侣吹了声口哨,“罗密欧与朱丽叶,你们可终于下来了,领带不错。”莉迪亚最终穿了自己定制的长裙——比起那件中学生会选的长袖连衣裙,改良旗袍的设计更能展现成熟风韵,而诺曼穿着汪伯准备的西装,那条织着暗纹的靛蓝色领带让两人看起来非常相配,她轻轻挥手,作了自我介绍,裹在雪白皮草里的女士如一团轻柔的云,再看脸红得像晚霞的诺曼,他实在看不下去,往小探员肩上来了一拳,“谁是今晚的女主角啊,你怎么能害羞成这样?”男主角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还没从刚才那个甜蜜的吻中回过神来,只是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谢谢,不过你的观察力应该放在案件上。”斯蒂芬被噎得说不出话,索性不再理他。二人乘坐上他刚才欣赏了许久的亮银色柯尼赛格里,穷警官的妒火烧得更旺了,他戴上头盔,发动摩托跟在跑车后离去。
辛迪加的派对看起来并没有哀悼他儿子的意思,更像是打着死者旗号的社交舞会,莉迪亚轻车熟路地带着男友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径,小声同他透露豪宅主人的真实意图,“他要把儿子的生意接手回来,借着这个场合向外界展示他宝刀未老,呃,就是仍然有能力的意思。”诺曼了然地点头,或许他还会在大庭广众下批评当地警方的办事不力,头痛。丝带与花束的颜色浓烈得晃眼,只有室内采用了浅色装饰,不过也是处处透露着精致,那画着繁复花纹的乳白色瓷砖同她发间的玉首凤簪很相称,诺曼无端冒出这样的念头。她把邀请函递给侍者,牵起他带着枪茧的手晃了晃,“家属,不介意吧?”“当然。”那人检查过后做了个“请”的手势,莉迪亚一手拎着丝绒晚宴包,一手挽着恋人,袅袅婷婷地走进大厅,蓝紫色的裙摆摇曳出一片粼粼波光。
“我有点渴了,”小巧的舌尖舐上豆沙色的唇瓣,莉迪亚微微一笑,小小地撒了个娇。他环顾四周找到托圆盘的侍者拿了两杯酒,可转身发现了不速之客。一位妙龄女郎正同莉迪亚聊得热火朝天,红色紧身裙上的金属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指尖绕着棕褐色发丝打圈,好在没过多久这个小小的社交活动就结束了,她留下名片,在别人的宝物上烙下一吻,反应极快的探员只是愣了几秒便走过去递上香槟,“我们的康纳小姐今晚真是魅力无限。”
“嗯哼,我们的裙子都是在一个品牌那里定制的,这就是她搭讪的原因。另外我代表了汪伯,自然会有很多人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那样凑上来”,恋人三言两语摁下他心头涌起的酸意,诺曼开玩笑道,“嗯,她的眼睛都要喷火了。”莉迪亚抚平他的西装领,顺势倾身附在他颈侧,吐息如钩搔着对方敏感的耳尖,“在吃醋吗,我的杰登先生?真遗憾我没有带镜子,没法让你分析自己的眼神,不过你可以从我的眼睛里看见。”
他喉头微动,别开眼睛,“别取笑我了,莉莉。”诺曼抽出柔软的丝帕拭净她手上扎眼的鲜红唇印,捞起偏凉的手贴上自己脸颊,“这件衣服的厚度不能阻拦热量散失,要把外套穿上吗?”刚进大厅就有专门的人员收走他们的随身物品放进储存柜里,只留下一枚金属号码牌作凭证,此刻那枚铜片就在他的口袋里待着。“没关系,马上就会暖和起来的。”交谈间乐队把悠扬的轻音乐换成活泼的乐曲,不少人携伴侣款款步入舞池中。“他总喜欢用探戈作为开场舞。”莉迪亚耸了耸肩,饮尽了香槟。
玉手搭上肩头时,他只觉得如坠梦中,“我不擅长跳舞。”现在只能尽力向恋人解释以免遭到更多的嫌弃与厌烦,男人的低语中透出一丝绝望,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频频出错、贻笑大方的情景。“没关系,交给我就好,”她将那双握惯了枪支的手引到正确的位置。设计师在这套连衣裙的腰部裁了两处对称的镂空,露出细腻柔软的肌肤,诺曼不经意蹭了一下,指尖立刻燃起火苗烧得他心烫。“尽管跳吧,犯错也没关系。”大海,莉莉漂亮的蓝眼睛总让他想到大海,有着包容一切的力量,诺曼轻呼一口气,回以微笑。
并非所有的来客都要跳上一曲,也有人在舞池外忙着经营自己的“生意”或只做个围观者,卡列尼娜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她早过了同美男子们一曲又一曲跳到后半夜的年纪,却还是会在瞥见青年人将隐晦爱意以舞步倾吐时不由地弯起嘴角。那对情侣真是有意思,男士一看就是个新手,好几次险些踩到对方的脚尖,看起来成熟稳重的人在面对不擅长之事时展现出的一点无措分外可爱,漂亮的小姐舞步轻盈灵动,旋转时飘扬的裙摆像是热带鱼摇动的鱼尾,她才是把控节奏的引导者。
“旋转楼梯上有九个人。”莉迪亚并不似外人想象中那般游刃有余,她为了配合诺曼把舞蹈的难度降到最低,要引着他尽可能沿舞池边缘跳完一圈,还要协助他分析安保情况。“走廊只会更多。”诺曼装作欣赏舞伴的耳坠,迅速瞄了一眼壮硕保镖们的位置,规划潜行路线。她向后仰去,借天花板上华贵吊灯的折射推理楼上的情况——多亏了垂下来的和镜子碎片一样的东西,观察人员安排简直轻而易举,他急忙托住女人的后背提供支撑,两人俱是心如擂鼓。一舞终了,诺曼趁着掌声响起凑到她颈侧吐露自己的计划,莉迪亚笑得肆意,捧着他脸颊上去就是个响亮的亲吻,如任何一对热恋的蜜侣那般,让人瞧不出什么端倪,“注意安全。”她向后倒退,一步,两步,三步,归于人海,而他转身向前,四步,五步,六步走向远方。
命运的蛛丝勾得七七八八,猎物早就不知不觉落入网中,它们死前每一点徒劳的震颤都会让潜伏的杀手更加热血沸腾,这场局布了太久,终于到了享用胜利果实的时候,阴谋家从隐秘的巢穴中走出,预备为这出戏剧画上完美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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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辛迪加先是在派对开始时发表了关于丧子之痛与自己宝刀未老的长篇大论,又连着和好几家虎视眈眈的竞争者虚与委蛇了一番说得口干舌燥,边上斜递来一杯饮品,那妙龄女子出众的容颜同捏着握柄的纤细手指一样赏心悦目,“您好,我是莉迪亚,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渴了,不介意的话请尝尝这杯酒吧。”他自然不会拒绝对方这样明显的示好,接过来抿了几口,喉咙舒缓了不少。
“你也喜欢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吗?”他像任何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一样关心着年轻人身上那些花哨的细节,真会拿捏人。莉迪亚如小女孩那样调皮地轻晃了下头,借灯光更好地展示了耳饰又不会失礼,“是的,非常美丽,欧泊就像龙的眼睛一样。”老辛迪加被这极具诱惑力的比喻所感染,对上那双天使才有的眼睛却不禁心里一惊,似乎被龙盯上了,幽蓝瞳孔里盛满了不屑与轻蔑,人类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它眼中都如枯草朽叶般不值一提,可回过神来女孩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的姿态,让他疑心是自己休息不够产生了幻觉。
向来镇定自若的富豪难得失态,喝光了酸甜的鸡尾酒掩下不安,“我儿子也喜欢这些,从小就爱跟着我去拍卖会看那些东西。他应该会和你有许多共同话题——如果人还在的话。”惋惜和哀伤在那张沧桑的脸上融合得恰到好处,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个真心疼爱儿子的好父亲,当然是在不知道辛迪加这个臭名昭著的姓氏的前提下,别急,你很快就能和他在地狱相会了。莉迪亚蹙起秀气的眉毛,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他是去聆听天父的教导了,不必过于忧心。”头发花白的老人有些惊讶,随即缓和了神色,“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谢谢。有你这样的女儿,想必汪先生会很高兴。”
终于切入正题了,莉迪亚接过老人手中的空杯续上新酒,低头羞怯一笑,“还好,其实我也没少给他惹麻烦,不久前回家看望他还被教训了一顿。”这酒真是可口,就是糖加得太多,和浓缩果汁一样美味却不足以解渴,他很快喝下一半,挑了挑眉发问,“哦,为什么?”不能相信东方式的说辞,谁也分不清那是玩笑还是真话。
她把因跳舞而钻出来的不安分的碎发别到耳后,语调欢快了不少,“我带了个未婚夫让他见见。”自儿子死后他彻底放弃了家族联姻的主意,此刻听到这个爆炸性消息也不觉得失望,只是还要想别的方法拉拢汪家。“是那为与你同行的男士吗?”侍者第一时间就将这个消息传递了过来,这片地盘上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没错,也是个很有趣的年轻人。”莉迪亚十指交错放在胸前,笑得甜蜜,俨然一副深陷情爱的幸福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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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有趣”的年轻人谎称自己要取东西,贴着监控死角把侍者勒晕过去后换上别人的衣服,把可怜的打工人往壁橱里一塞就溜走了。诺曼打开怀表壳抠出小巧的耳机戴上,毫不意外地听到了搭档哼小曲的声响,“斯蒂芬,注意周围情况。”
“干得不错嘛老兄,办公室在后面生活区的三楼,从花坛里比较容易躲开他们。”贝克斯基趴在隐蔽处,抓着望远镜一边查探一边描述别墅内情况,两人合作得还算默契,诺曼向北边的建筑一点点靠近。“你的好伙伴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不会要等到天亮吧?”他腾出只手来搓自己被冷风吹得麻木的脸,探员没有理会,屏住呼吸专心潜行。
花坛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个身形不小的东西在里面移动,“滚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摇摆不定的植物,随时都能打中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一大坨毛茸茸的东西钻了出来,把脏兮兮的皮球吐到了干净整洁的小径上,“是辛迪加先生的狗,总喜欢到处跑。”同伴拍了拍新人的肩让对方少大惊小怪,“它的命比你的更珍贵,做好该干的就够了。”这只金毛寻回犬还附和地汪了两声,叼着玩具甩起蓬松的尾巴地走进了富丽堂皇的大门。
诺曼颤抖着从皮鞋底拔出了一根坏掉的螺丝钉,幸好没有扎到得太深,他心脏狂跳不止,深呼吸了几口才舒服些,前面不远处就是狗窝,顶部的木板有更换的痕迹,他借着路灯观察了几秒,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嘿,发生什么了?”久久得不到回应的贝克斯基有些慌张,小声询问那边的情况,“铠甲……魔术师说他准备的那副足以让死者躲开剑尖,而现场的那副却只能保证正常体型的成年男子活动,这对于BMI指数偏高的小辛迪加来说根本不够,因此身上才会留下挤压的痕迹。计划得再周密也不可能万无一失,凶手索性把铠甲换成了另一副,而真正的道具铠甲在布置派对现场的过程中运了出去。你知道原来的那副铠甲在什么地方吗?”
耳机另一端是令人后脊发凉的沉默,诺曼跟着ARI的指示从容踏进辛迪加生活之处,许久才听到回复,“哪?”
“铠甲被送进熔炼的地方造成了钉子,用来修理辛迪加爱犬的狗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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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辛迪加死后许多仆人被调回了老宅,有不熟的面孔也正常,他们手上的工作显然比这个乱逛的侍者更重要,诺曼没再遇到意外,顺利走进辛迪加的办公室兼书房。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两人的房间都奢华得如出一辙,不过比起小辛迪加的金银堆砌,老辛迪加这里从瓷砖连到天花板的高大书架看起来更有文化气息,希望不会和巴契一样以书为机关,要不然天亮都翻不完。他竖着耳朵留心房外的动静,蹑手蹑脚地开展搜查,如果西迪尔斯要接手死者的生意,肯定会把重要资料也带回来,只要沿着近期的脚印走下去就足够了,把地面上杂乱得让人眼花的痕迹都筛掉,剩下的自会指明真相。
但当诺曼真正止步于书架前时,他仍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正对着自己的是两个书柜间的缝隙,只凭观察根本无法发现异样,上手敲两下才能发现声音有细微不同,看来要找的资料就藏在这后面,怎么才能打开它?不对,这里有熟悉的东西。他沿着脚印一步步倒回去,退到那张称得上宽阔的办公桌边,桌面上放着笔记本和地球仪这种常见物。按照椅子的摆放位置推测,老辛迪加坐下后离他最近的应该是右手边的白色雕像,天使,抱着装彩色珍珠的圣水盆,珍珠,珍珠,血——
天使低垂的眼中沁出血泪,圣水盆里清澈的泉水变成了污浊的腐血,圆润饱满的珍珠聚成残肢肉块,盆底仿佛有一口泉眼将秽物不断吐出淹没地板,他似乎回到了小腿绑沙袋训练的时光,脚下沉重得一步都挪不动,只能狠狠咬住自己的的小臂来尽快摆脱幻觉,“诺曼,诺曼·杰登,有人过来了!”诺曼推开转椅钻进桌下,身上又抖得厉害,他对着六根手指越看越心慌,只能捂住双耳抵抗阵阵轰鸣,祈求这次的功能紊乱能快些过去。
所幸那人只是在房门外巡逻了一圈,并没有闯进“禁地”的胆量,诺曼喘着粗气从桌下爬出来,撑着椅子扶手缓缓站起继续观察,雕像底部一圈刻着十二个罗马数字,而坐在椅上正好能望到那座古董钟,“斯蒂芬,关于辛迪加有没有什么重要的日期?”贝克斯基长呼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起来,“老辛迪加生日是7月30日,小辛迪加生日是7月9日……”足够了,他伸手转动雕像直到天使两足间的指针状突起指向Ⅶ,书架向两侧分开露出一道精密的机械门,再一鼓作气扭到Ⅸ,各种机关开始运转,等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响消失后,隐蔽的通道向这个不速之客展现出来。
传说中天分为七重,每重上面居住着不同的天使,也有神学家认为分为九重,再结合小辛迪加的生日便不难猜出开门方式,让天使来为他看守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真够大胆的,诺曼快速上膛后持枪走进黑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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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迪加自认为能言善道,却在和“小女孩”交谈的过程中落了下风,对方顾左右而言他,一点有用的信息都不透露,反而暗中把控了对话的节奏,连他这种经验丰富的商人都被带偏了路,这样下去聊到派对结束都不会有结果,他撑着张和蔼的假面准备告别却被突如其来的心悸打得弓起了背。起效了,莉迪亚上前一步去扶他,变相控制老人的行动,“您怎么了,辛迪加先生,需要帮忙吗?”众目睽睽之下绝不能暴露自己的弱点,他抬起左手按在心脏处,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没什么,最近睡眠不足有些累,请恕我先行告辞。”
“那请让我来送您去旁边坐下吧。”莉迪亚扫了眼腕表,扬起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按照既定安排,接下来他会把儿子的藏品进行“慈善”拍卖,将获得的钱财“捐”给自己名下的机构,将极少的一部分拿去作秀,其余的送进自己的腰包,可惜西迪尔斯等不到了。辛迪加也反应过来这次计划出了多大的纰漏,侍者们都在为接下来的拍卖忙碌,连负责他日常起居的女仆玛丽莲也不在附近,他又不能在陌生人的注视下去找降压药,只能坐在软椅上祈祷这难捱的时间快些过去,至少让心脏不适或者没用的小妞的其中一个先离开。也许是眩晕的原因,他总觉得从对方模糊的面容上看出了幸灾乐祸,莉迪亚当然不是演技拙劣者,她全程挂着安抚的微笑,但可能被那位所影响,心里升起不少扭曲的快意,看啊,善恶轮回终有报。
呼吸成了比西西弗斯把巨石推向山顶更困难的事,他眼前一阵阵发黑,随时都会晕倒在地,不能再拖了,辛迪加像抓救命稻草那般扯住一位侍者的小臂咬着牙晃晃悠悠地撑起身体,“西迪尔斯,帕洛玛好喝吗?”这个胆大包天的,居然敢直呼其名,莉迪亚弯下腰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对老辛迪加这一生宣判,“愿你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什、什么?他又惊又怒,抬起右掌就要拍开那虚虚搀着的柔软双手,刚才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厌恶,它们冰冷得像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下一秒要把人拉下去溺死,莉迪亚飞速向后避开,装模作样地道别。老辛迪加胸膛里像有谁在跳踢踏舞,一下又一下,急促又沉重,他没心思和她计较,催促着侍者带自己去服药。“美国联邦调查局,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动!”训练有素的特工们闯进豪宅大门,为这场荒诞派对画上休止符,手段不干不净的富豪名流们被这场“闪电战”搞得猝不及防,各个争先恐后地四散奔逃,莉迪亚笑吟吟地举起双手等待搜查,在惊叫与恐慌中显得格外淡定,与此同时别墅外冻了半晚的贝克斯基吹了个口哨,收起设备离开此处。
“辛迪加先生!”年轻的侍者显然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竟没能扶住主人,那棵名为辛迪加的老树轰然倒地,整个家族也将从今夜开始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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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倚在一边闭目休憩,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豪宅里藏着的一桩桩罪证还是成功把他恶心到了,走私、贩毒、枪支、性、资源……辛迪加势力范围之广让探员们始料未及,只能认命地把一箱又一箱资料往外搬。“嘿,这次你可立大功了。”大卫走过来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然而他内心中毫无喜悦之情,这件事远没有结束,“我更希望知道辛迪加会被判多重的刑。”
“什么?”大卫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把好消息告诉了这个累到消瘦的同事,“他已经死了,算是省电了。”
诺曼睁开眼后第一件事就是打了自己两巴掌,“现在是很晚了,但是我肯定没在做梦。”对方被吓了一跳,伸手要来试他的体温,“对,你没有,我也没有,体温不高啊……西迪尔斯长期服用治疗高血压和心律不齐的药物,今晚喝了不少有西柚成分的酒,然后就去见他儿子了。”
“谁知道他服药这件事,又是谁给他准备了这种酒?”他声音有些疲惫,大脑仍在进行推理与筛选,工作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或者说条件反射,亲近的人、仆人?交给别人吧,你太累了,不行,还差一点。脑中两个小人在不断拉扯争吵,同时嫌疑人的范围在一点点缩小。“是他的女仆玛丽莲负责准备药物,调酒师艾尔伯特负责准备酒水,说起来也很有意思,他们在花园互相射杀了对方。”大卫挠了挠头,分享这起不可思议的案件,“如果那封控诉信是真的话,西迪尔斯在明知玛丽莲已有爱人的情况下仍多次侵犯她,而她的真爱就是艾尔伯特,两人明白凭自己的力量就算告上法庭也很难获得好结果,就约定一起报复老辛迪加。获得主人信任的女仆趁着西迪尔斯丧子后沉溺悲痛又要忙着接手生意这段时间不按规律供药,调酒师改变配方制作出了含高浓度西柚汁和柠檬汁的帕洛玛鸡尾酒,药物中的成分和西柚相遇让他火速下地狱了。唉,他们也挺可怜的,玛丽莲被老家伙传染了疾病,艾尔伯特患上了肝癌,杀了人就没想着要活下去,直接殉情了。”
迟到的正义已非正义,如果受害者只能通过自己的力量来让正义得到施展,那我们又在做什么或者说我们为之奋斗的这些真的有必要吗?
两人走在小径上,偏冷的夜风把他的头脑吹得清醒了一些,莉迪亚还没穿外套呢,她会冷的,诺曼加快前往大厅的速度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们怎么能保证辛迪加一定会喝帕洛玛?我记得桌子上还有许多其他种类的酒。”大卫摇了摇头,“我也没搞明白怎么会有这种巧合,有位女士在聊天过程中无意递给了他帕洛玛。”
“谁?”诺曼不敢细想自己离开后大厅里发生了什么,耳边的蜂鸣让他不得不聚精会神地盯住同伴的开合的嘴唇,一边祈祷千万别是熟悉的人却还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
莉迪亚,莉迪亚·康纳。
果然如此。
他捂住阵痛不已的头部蹲了下来,挤出一两声呻吟,这个答案无异于给恋情也宣判了死刑,悲哀的同时却也生出解开难题的豁然开朗,拨云见月,这是她在某个深夜教给自己的词语,但她没告诉我见到月亮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莉莉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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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局里数一数二的侧写师,把人物分析得就差把社会安全号码甩到负责人的办公桌上了,大卫一边记录案情一边感叹,在打字间隙抬头瞄一眼那苍白得让人疑心下一秒就会晕过去的脸色,大家都看得出来诺曼·杰登的心不在这里,只是身体还在机械地应付着麻烦的工作,像是汽油维持运转的冷酷机器。
诺曼满脑子都是莉迪亚被带走时的回头一望,她为什么会露出那种释然的神情,还要用虚伪的微笑来安慰他?他实在想不明白她的动机,在一次次复现与推理中绝望地发现自己并不了解恋人,如果不是她主动带着自己去汪府,估计现在也猜不到康纳女士尊贵的真实身份。他尽量让自己忙起来,避免思绪往不远处的审讯室里飞,不愿去思考这段恋情如何维持下去,仿佛一直逃避就能永远都不面对结局。
“兄弟,别太担心,”大卫猜测他是因为那位女士被带走而感觉不安,主动透露了最新消息,“她第一次见辛迪加,并不清楚他的疾病和用药禁忌,只是碰巧把酒递了过去。不知道她什么身份,居然把有名的大律师都请来了,估计也不会承担什么责任。”那就好,诺曼·杰登出于私心隐瞒了部分细节,基本不可能查到她头上,尽管如此在得知情况后紧绷的心弦还是骤然松了下来,所有证据都指向莉迪亚·康纳是凶手时他居然还会为了她的平安无事而庆幸,真是不称职的探员啊。这廉价咖啡苦得胃中翻搅,他把纸杯捏扁丢进垃圾桶里道了句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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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雾,白茫茫的,连自己伸出的手都看不见,她在哪?“莉迪亚——”浓雾仿佛会吞噬一切,他连自己的呼喊都听不到,好冷,寒意贴着衣物的缝隙钻了进来,像许多蛇在肌肤上爬行,他抱胸跺了跺脚,向前方跑过去,跑起来,运动会产生热量,跑起来,诺曼哈出的热气似乎把雾驱散了一些,能见度高了不少。周围景色变幻,大雾凝成了实体,他在灰白的走廊上继续奔跑。正在怀疑怎么样都到不了尽头时眼前出现一个空旷的大厅,思念已久的人正站在中心,但在看清情形后他惊惧得倒退了一步。
“你好啊,亲爱的。”细碎红珠绽在女子的脸颊上,唇尖是点染又干涸的鲜血,看不出往日的温婉,反多了妩媚风情,她咧开嘴笑得浑身发抖,指尖液体跌落在地聚成颗颗朱砂,像是怪奇故事里被无知路人撞破秘密的食人妖鬼。莉迪亚,或者说和莉迪亚有着相同面容的东西,从断肢残躯垒成的王座上走下,沉重潮湿的裙摆在身后拓出一道蜿蜒血河,“喜欢我送的礼物吗?提前祝你圣诞快乐。”诺曼被浓郁的腥臭气息逼得呕吐不止,酸水与陈血融为一体,冰冷如大理石的双手捧起他的脸,深红的眼睛里盛满了疯狂与杀欲。
“你会爱我吗?”手指蘸血描出邪恶的图腾,是让人迷恋自己的符文。
放开我,牙齿上下打战,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都做不到。
“你会和我结为伴侣吗?”手掌滑到温热的颈侧,是剥夺恋人自由的锁链。
让我走,她手上有训练出来的薄茧,掐死无力的自己轻而易举,这是爱抚也是威胁。
“你会和我永远在一起吗?”手臂环住纤瘦的腰肢,是永生不分离的诅咒。
不是她,再相像的脸也不会是同一个人,莉莉是犯了错,但她绝不是真凶,连环杀手是——
作者有话说
    有男主女装的描写,不喜欢请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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