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时候，林灵称呼她母亲为余然，偶尔会叫她作小姨。
林灵的记忆里，余然大多时候疯死在毒品里，然而每年的八月，她会忽然正常起来，能分得清现实和她的幻想。
也能拉着林灵的手，叫林灵不许在林宏在的时候叫她小姨。
她和如今的陈纾音不同，她清晰地记得六岁那年的夏天。
那时候，她叫陈纾音，陈纾音的名字，叫余音砚。
小余音砚已经睡沉，呼吸一起一伏。陈纾音躺在她旁边，无聊地拨弄着她的头发。
陈纾音很喜欢这个小表妹，眼睛像是窗外的星，眼睫纤长得夸张。
屋外的蝉原本已然叫了整个夏，今天却忽然寂静。
困意渐渐袭来，陈纾音缩进薄被里，渐渐陷入梦里。
然而屋外的争吵声撕开了她的梦。
小余音砚睡得很沉。
陈纾音起身，走出卧室，听见那边有些争吵声，慢悠悠地走向客厅。
爸妈总是吵架，小姨和表妹来了也不消停。
陈纾音这样想着，在客厅前停下。
“妈妈……”
陈纾音僵直在了原地，血液从四肢迅速抽离，浑身冰冷。
一个女人倒在地上，脖颈被划开，血大片地涌出。
是陈纾音的母亲。
余然无助地捂着姐姐的伤口，衬衫上浸满了血。一只手从余然肩膀处伸出，猛得钳住了余然。
“她死了。”
余然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
那是“林灵”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林宏那时很年轻，除了轮廓，五官都是温润的，但一双眼却野性难驯，借余然后来的话说，像是没人性的畜生。
他身后站着几个人，一律是黑压压的。
林宏迈着步走到陈纾音面前，垂下头，笑着问道：“你就是余然的女儿？”
陈纾音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对，余然带着你上不了户口，你的户口在你姨那吧！”林宏蹲下身，一手把陈纾音抱了起来，“不管你是谁的女儿，今天起，你就是我女儿了，上爸的户口。”
陈纾音看见了他西装上的血渍。
她抬起头，对着林宏，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林宏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余然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原本想从林宏的手里夺过陈纾音，林宏却骤然将陈纾音松开。
陈纾音摔到地上，剧烈的疼痛反而止住了她的哭泣。
“余然。你的女儿，和你一样不懂讨人喜欢。”林宏似乎是在克制。
余然苍白的脸上落下几道泪。
林宏揪住余然身后的衣料，把她一把拉近，近乎能看见她眼睫上的泪花，说道：“我的耐心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余然，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好好地想一想。否则，下一个就是咱们女儿了。”
林宏说到这里，又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说起来，她到底是谁的女儿，不会真是我的吧？”
余然看着林宏，泪里诡异地带出一个笑。
“你刚刚不是还说，不管她是谁的女儿，都是你的女儿吗？”余然反问道。
林宏的眼神舒展起来。
余然蹲下身，拍了拍陈纾音身上的灰。
“音音，叫爸爸。”
“小……”
陈纾音的话被余然堵了回去。
“听话，叫爸爸。”余然强忍着泪，对陈纾音笑了笑。
陈纾音那时尽管只是个孩子，但早慧敏锐，已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陈纾音望着余然的眼，母亲死在面前的痛苦和人认贼作父的屈辱击垮了这个不足七岁的孩子。
然而陈纾音竟还忍着没有哭出声。
刚刚的疼还没有消散，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了。
林宏见余然的模样，忽得又开始扮一个良善的大人。
“算了，然然，不急于一时，今天你带你们一起回家。早晚孩子会认我的。”
陈纾音抬起头，正对上林宏的眼。
他的眼里是连孩子都能看出来的天真。
而后一个细微的音节从陈纾音的嘴里崩了出来。
“爸。”
林宏的脸色微微一变，却叫人看不清变化的方向。
猜不清他下一秒或是笑逐颜开、或是恼羞成怒。
林宏眉目微挑，把陈纾音再次抱了起来：“好，真讨人喜欢。跟爸回家。”
后来，陈纾音在成为林灵的十余年里都还能在梦里见到那天的火。
这是林宏的惯用手段，一把大火毁尸灭迹。
一把火吞没了她自小住着的小屋，余然紧抱着她，不让她说出余音砚的存在。
她当时并不明白。
也许，余然是知道林宏的残忍嗜杀，她只有成为余然的女儿，才能在目睹了林宏杀人后被林宏爱屋及乌地放过。
也或许，是因为余音砚真的是林宏的女儿，是余然被强奸生下的孩子。
余然隐秘地让林宏杀死了林宏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