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纾音做完兼职，已经是夜里十点。
正是夏日，她额上都出了细密的汗，她有些恍惚。
她先给同组作项目的师姐回去了消息。
“好的，我明天中午之前一定完成。”
半晌，她整理好心情，接上了越至的电话。
“音音，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个消息。”越至在电话里对陈述音说道，“我今天晚上和室友们出去看个电影，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午夜场的电影，一定很好玩。”
陈纾音回复道。
“那你到时候告诉我那个电影好不好看，好看我也去看看。”
几乎是同一时刻，陈纾音听见了身后紧密跟随的脚步声。
这里是地铁口，虽然在郊区，但人并不算少，来往都是车辆。
路灯是昏黄的，她能看见那人的影子落在她前方。
她决定跑，可其实她已经疲惫得几乎跑不动。
然而已经晚了，她还没有跑出一步，一双手已经将她笼住。
她想叫，可却出现另一双手将她禁锢住，捂住了她的嘴。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被丢进了后座。
车内坐着四个男人，陈纾音像个稻草人被挤在两个人之间。
“救……命。”陈纾音强制自己降低音量，“几位大哥，你们……”
驾驶座上的男人笑了笑：“美女别太害怕，我们也是工作需要。你姑父欠了我们钱，他还不上，说是你有钱。”
“各位大哥，你们不知道，我也就是个学生，哪里有钱，再说了，他有手有脚的，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个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侄女……”
男人转过头来：“美女，他现在，确实是没手没脚了。”
他打开手机屏幕，放出一个视频，视频上正是她的“姑父”。一把锯子锯下了他的手臂，血花四溅，他绝望地吼叫着，锯子却锯下他的腿。
陈纾音浑身发凉，连手也颤动起来。
手机屏幕熄了，然而“姑父”的惨叫却仍在车厢内回荡。
前座男人“啧”地叹了一声，转而调低了音量，给陈纾音扔来一件外套，对陈纾音说道：“看不出来，美女胆子还挺大，能看完。不像你姑父那个窝囊废，穿件衣服，我看你冷得发抖。”
陈纾音忘了呼吸，半晌才反应过来，接过那件外套，尽量镇定地说道：“谢谢大哥。他欠了多少钱？”
男人笑了笑，比出一个八：“八十万。”
陈纾音咽了口口水，回答道：“大哥，我现在确实是拿不出这么多的钱。但是既然各位大哥找到我了，我就一定不会不认账，这样，各位大哥给我一点时间，我回老家，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再和家里的亲戚借一点，一定把这笔钱还上。”
男人点点头，笑道：“你这么说确实可行，我也不想为难你。但是美女，你一下跑回你老家，到时候你要是不回来，我可怎么办才好？再或者，你要是报警，到时候和警察里应外合把我抓了，我怎么办？”
“我不会，我……”陈纾音眼里涌出泪来，“大哥，我求求你，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这个钱还上，我才20岁，我好不容易才来M市上的学，我就想大学毕业好好找份工作，大哥你放过我吧！”
陈纾音身边的两个男人笑起来。
其中一个说道：“这样，妹妹，你陪我们睡一晚，也留个凭证，这样让我们放心。”
一个已然伸手拉扯陈纾音的衣服。
前座的男人拿起一个棍子，敲打在后座男人的手上。
“我们是正经要债的，你们俩别想着这些。”
“大哥……大哥，我……我绝对不会赖账，你们要是这样，我就活不下去了。”陈纾音哭喊着说道，“到时候我死了，你们就更无处找人了，对吧？”
“这样，我有办法了。你就到我这工作。”前座的男人转过头，对着陈纾音狰狞地一笑，“什么时候把钱还清了，我什么时候放走你。你这么个大美人，用不着多久就还清了。今天，就带你第一天工作，培训上岗。”
“哥……”陈纾音叫住他。
如果今天走不了，她这一辈子就毁了，她不能就这么毁了。
陈纾音的手仍在颤抖，泪从眼眶流出。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出这样的事。她已经很努力，为什么偏偏还有这样的事。她不能被毁了。
“我有办法，今天就弄到钱。就现在，只要你们别……伤害我。”
陈纾音说道：“你们让我打一个电话，他有钱。”
“也是，这么个大美女，应该是有个有钱的男朋友。”男人挑眉，对陈纾音伸了伸手，“你手机给我。”
陈纾音从包里交出手机。
“密码？”
“0527。”
“是哪个？”
“林湛。”
陈纾音紧闭上眼。
男人拨通了电话，打开免提。
电话响了三声。
“喂。”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林湛他去洗手间了。”
“你好，麻烦帮我叫他。”陈纾音尽量平静地说道。
“喂！”女人提高了音量，“这边太吵了，听不清。等他回来了我告诉他。”
似乎那头是在酒吧。
电话戛然而止。
陈纾音心中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断了。
“美女，看来你男朋友顾不上你。”男人笑道。
然而下一秒，电话铃声响起。
男人拿起手机，对陈纾音展示了一下。
“哟，来电话了。”
男人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林湛的声音。
“纾音。你能给我打电话我真的很开心。你现在在哪？”
陈纾音没忍住哭了出来。
“你怎么了？”林湛听见她的哭声，关切地问道，“纾音，纾音，你说句话。你遇到什么事了？”
“对不起，林湛。”陈纾音哭着说道，“你能不能，现在借给我八十万。”
男人笑着拿起了电话：“帅哥，你女朋友现在说不清话。那就我来说。她有个不争气的姑父，向我们借了八十万，现在没手没脚了，还不上。”
“我还。”林湛急切地说道，“你们别动她。你们现在在哪？”
“厉害。”男人说道，“有决断力。你们有钱人有海外账户吧，我用美女的手机给你发一个账户，你把钱汇过去，也是个海外的账户，明天，我把美女给你送上门。”
林湛在那头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现在就把她送过来，我当场给你金的，你拿走之后自己处理。”
男人对着陈纾音一笑：“得，你给我个地址，我现在就把美女给你送过来。再说一次，我们这可不是绑架，是合法要债，你要是报警，我可就不止要债这么简单了。”
“知道了，快把人给我送过来。”林湛忍着怒气，“你也应该知道，按照规矩，还了钱不能动人。你们要是动她一下，我也有办法。”
林湛发过来一个地址。
男人微微皱眉。
“美女，你男朋友这个林，就是，林戈集团的林？”男人啧了一声，“坏了。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后面两个，你们俩下车。”
“什么？”
“什么什么，不想死现在就给我下车，别挤着美女。”男人见陈纾音手上挣扎时剌了一长道伤口，“美女，你这个伤不能怪我，你自己挣扎得太猛了，回头你可别怪我。”
陈纾音此时才觉得手上刺痛。
林湛给的地址是林家的老宅，因为离市区太远，这些年林家人已不常来住。
车开进院内，一路安静，只能听见蝉鸣。
有时出现几个人影，点起院林内的灯与香。
男人将陈纾音搀扶下车。
林湛站在一个水池前，走上前来。
陈纾音猛得扑向林湛的方向，林湛将陈纾音抱进怀中。
“怎么样，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林湛上下检查陈纾音的状况，陈纾音抱着他，一言不发，只是哭。
男人对着林湛一笑：“小东……小林总，我可真的没有……我就吓了吓她，她这么漂亮，我让她断手断脚也不合算是不？”
林湛丢给男人一个包，说道：“快走。”
“林湛。”陈纾音终于说出话来，说道，“快报警。”
林湛抚着她的头发，说道：“先进屋里再说。”
老宅占地颇大，几间屋子却修的精小繁丽，林湛将陈纾音安置在沙发上，开了电视，对保姆说道：“阿姨，你去帮我找一下医药箱。”
林湛站起身，陈纾音也随即站起来。
林湛笑了笑：“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倒杯水。这边平时没什么人。”
“我不用。”陈纾音答道，“我们先报警吧。”
“不了，他们这种人穷凶极恶，又有组织，不好查，查着反而麻烦。”林湛安抚她道，“现在你安全回来了就好。他们这种人也是有规矩的，他们不会再来骚扰你。”
陈纾音低下头，却说：“那个钱，我会尽快想办法筹出来。”
林湛皱了皱眉，说道：“你现在还在想这个。这笔钱本来就不应该你出。你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一会儿好好休息。”
“不行，我们还是报警吧。”陈纾音说道。
“纾音，你马上要申请到全奖出国了，你努力可这么久，我也不想节外生枝。”林湛说着，又坐下来，顺手牵住了陈纾音的手，“我知道你现在害怕，我就在这里，之后每一天，我都陪着你，不会让你一个人。”
林湛说到了陈纾音最在意的点上，触及了陈纾音的软弱。
陈纾音望着他，忽然心头一紧。
“林湛，我……我该怎么回报你？”陈纾音自言自语道。
林湛将陈纾音的头发别到耳后，说道：“纾音，我真的很喜欢你，只要你平安，我不需要任何回报。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希望有人能无条件地爱你。”
陈纾音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我爱你。”林湛爱惜地抚摸着她的脸，“我真的很想照顾你。”
林湛低下头，在她额上一吻。
陈纾音闭上眼，他的吻就落在她眼睫上。
林湛抓住她的手，说道：“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最想爱护的人。”
林湛低下头，吻在她唇上。
此处关灯睡觉。
陈纾音醒来时，林湛已然不见。
她搜寻自己的衣物，穿戴上就要离开。
她走下楼梯，正对上一楼林湛的眼神。
林湛走上前，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我……我答应学姐今天中午前把模型发给她，我现在要赶回学校。”陈纾音对着林湛一笑，自觉僵硬，又松了松脸颊。
“好，我送你回去，这个点这边打不到车。”林湛上前牵住她的手，“到时候你做完了，我们再去吃午饭，然后，一起去上课。”
陈纾音随即说道：“林湛……那个。”
林湛心领神会地笑起来：“你不用着急给我答复，我会一直等你。”
陈纾音深呼吸一口，对林湛说道：“林湛，我知道，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我真的很感谢你。”
“先吃早餐，吃完马上就送你回去。”林湛将陈纾音抱进怀里，“算是我求你，你慢慢考虑这件事。”
陈纾音此刻后悔又庆幸。
她后悔一切，后悔自己为什么在夜里走了那条路，后悔自己为什么放松警惕，忘记了那件事，后悔自己为什么低估了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
然而她庆幸自己在这种时刻能找到林湛。庆幸林湛接了她的电话，庆幸林湛当夜就救下了她。
她其实应该报警才对。可就如同林湛昨天所说的，她不希望节外生枝，她也害怕，她害怕那个被拆手卸脚的会成为她自己。
无论林湛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想法，林湛都救了她一命，挽回了她的人生。
之后……之后，她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除了她和林湛，不会有人再知道这件事，八十万，她现在没有，但是早晚可以还上。
然而更为复杂的是，她几乎开始爱上林湛。
“林湛，我会报答你的。”陈纾音接着说道，“可是问题是，我们不能够继续，你和我是不会有未来的。我和越至……”
林湛感觉一桶冰水泼在了他的脸上。
“你和越至同样没有未来。”林湛尽力压低了声音，“陈纾音，你承认吧，早晚有一天，你会丢掉他。他跟不上你，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帮你的人。纾音，只要我们在一起，留学的事情，工作的事情，你通通不需要担心，你更不用担心以后会再次碰到昨天那样的事，我会守着你，我会保护你。”
陈纾音闭上眼，尽力理清思绪，说道：“林湛，你真的很好。但是我不能依靠你解决我人生的所有难题。我真的很感谢你，钱的事情，我一定会还上。”
“陈纾音，你是不是在羞辱我？”林湛反而笑出了声，“你以为我想要你还钱。我以为你昨天……我以为你起码是也喜欢我的。我求你真的想清楚，什么才是你需要的，甚至，你现在真正爱的人是谁？”
陈纾音望着他，忽然哽咽住了。
“林湛，这不合理。”陈纾音半天才开口，“真的不合理。我爱你。”
“什么……”林湛一怔。
他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将陈纾音抱进怀中，而后一滴泪从他的眼眶滚落，他的心脏在发麻。他现在应该做什么？
他应该吻她，还是应该告诉她，他也爱她，还是应该抱她更紧些。
他终于得到她。
林湛将她抱紧，说道：“别的都不重要了。”
他在这一刻忽然想起，在很久以前，他见过另一个“陈纾音”。她也如陈纾音一般美丽，像一支随时会被吹倒的花，却清艳明丽。他不是从见到陈纾音的那一刻才开始喜欢她的，是早在年幼的时候，早在他见到余然的那一刻，就淀下了他会喜欢上陈纾音的种。
“音音，”林湛平静地拭去脸上的泪，“我也觉得不合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