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垣其实比方远山更早猜出了陈纾音的存在。
但她学业在身，懒得抽出时间处理林湛搞出的混乱关系。她也一贯认为处理这些事情是在消耗自己的价值，索性听之任之。
她终于决定着手处理这件事，是因为她决定和林湛分手。
她和林湛认识的太早，在一起得莫名其妙，加之林湛从前是个温和亲切的完人，一时还难以分手。现在想起来，她当然不爱林湛。
然而这次林湛的表现简直叫方清垣大跌眼镜。
方煊笑着向方清垣讲述了从岑明恺那听来的的故事。
“他呢，对那个妹妹一见钟情，但人家有男朋友，他在人家身边蹲了一年，又是帮着她找人照顾那个妹妹的妈，又是帮人家还了远房亲戚的高利贷，结果到现在，他做了男小三。做哥哥的劝你一句，这么掉档次的男人，还是早分早好。”
“那你还帮着他破坏别人感情？”方清垣冷着脸问道。
“一码归一码，”方煊笑了，“那是明恺的嘱托。再说了，他女朋友那个原配长得不错，我们那边几个都挺喜欢，也是他自己喝了几杯就跟我走了，我可没逼他。”
方煊见方清垣脸色不佳，改口道：“我忘了，他女朋友是你才对。”
方清垣瞥了一眼方煊，有些恼怒地说道：“你是不是想死？”
半晌，方清垣皱眉，说：“真是恶心得我难受。”
陈纾音有时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在她遇见方清垣前，她感到胸口一阵发闷，而后下一秒，一个女人就站在了她面前。
女人着一身亮色的套装，黑色卷发盘在头后，眉眼明丽，下颌并不收窄，在她的脸上却相得益彰，格外华丽。
她踩着高跟鞋，近乎与陈纾音身旁的林湛平视。
“林湛，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在我意料之中，你永远只喜欢来这种没什么品位的地方。”方清垣将手中的手袋交给一旁的人，“麻烦你提一会儿。可能有点重。”
陈纾音有些局促。
“我时间有限，所以可能说话直接一点，这位……陈小姐，我记得是。不要介意。”方清垣转头看向林湛，强压着怒气，“林湛，你应该明白你是第三者吧？”
“很快就不是。”林湛对着方清垣扯开嘴角，面上的表情坦荡得令方清垣气恼。
“不知羞耻。”方清垣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你劈腿也就算了，居然跑去破坏别人的感情。”
陈纾音站在原地，自知方清垣骂的不只是林湛。
林湛思考了半天，才平静地说道：“对不起。”
“陈小姐。”方清垣走到她面前，“你不介意单独和我喝杯下午茶吧？”
方清垣又转头看向林湛：“你在外面等等，应该也不介意吧。”
陈纾音望着方清垣，忧郁地说道：“当然，我也想向您道歉。”
“我大概也听说了一些，你的事情。”方清垣喝了一口茶，说道，“你好像是个……孤儿。而且，你的亲戚欠了高利贷，你也是走投无路。”
方清垣缓缓说道：“但是你知不知道，M市这一块儿的借贷交易，真正的受益人，就是林戈集团。确切来说，就是林湛一家。陈小姐，你被……怎么说才好呢？白嫖了。”
陈纾音的表情凝滞了片刻，随后缓缓摆出一个震惊的神色。
她当然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她还知道更多的。
林湛看起来把一切都做得很漂亮，但其实他着急得漏洞百出。
林湛总是放在抽屉却电量满格的备用机。
林湛总在她的人生出现变故时提前出现，就像是噩梦的预告。
陈母的前夫偏偏在这时候发现了她。
那几个讨债的亡命之徒在发现林湛在林宅时的反应。
她的药盒里的确放过安眠药，但那几天却只放了维生素。
偏偏在她和越至见面的前一天，她误食了安眠药和酒。
和越至一起被抓的人里，偏偏有林湛的熟人。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报警？
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一切是林湛做的，谁会相信？还是她要揭穿林湛，到时林湛做出更加偏激的事她又该怎么办？
暂时接受林湛，和林湛在一起，才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接受林湛的赠与，才是她现在过上舒适生活的最优解。
“对不起。”陈纾音泪眼婆娑，“我错了，其实是我一直在缠着他，我会尽快和他断开，不会再破坏你们的感情。”
林湛说到底是危险的，不能长久地在他身边。
但是现在。摆脱林湛的机会来了。
林湛总不至于因为她这么一个情人，放弃多年相恋的女友。
“陈小姐，我想你搞错了，我和你说这些，不是因为我想和林湛继续在一起，是我不希望你继续被他欺骗。”方清垣对着她一笑，“我和他结束了。
还有一件事，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简直吓了一跳。
你长得非常像林湛的二妈。”
陈纾音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本能已经让她问出了那句话：“她长什么样？”
方清垣没有料到她的反应，回答道：“很难形容。就是你这样。很美，很清丽。”
“她在什么地方？”陈纾音追问道。
“过世了。”方清垣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她，“你是不相信我说的？”
“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有没有什么照片之类的。”陈纾音几乎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着，但是直觉告诉她，或许，出现在她梦里的人，和所谓的林湛二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当然没有。”方清垣摇头，“你可以问问林湛，不过，不知道他敢不敢给你看。真的，非常像，比林灵，就是林湛的妹妹，还像。”
方清垣低头看了一眼表，说道：“我还有约，先走了。对了，我叫方清垣，有缘再见。拜拜！”
陈纾音站起身和方清垣道别。
方清垣离开后，林湛才走进咖啡厅，坐到了方清垣的位置上。
陈纾音酝酿了些眼泪。
“林湛，我们不要再继续了，我希望你能继续和方小姐在一起，你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湛沉默着一语不发。
“我们还是分开吧。我感谢你的照顾。”陈纾音站起身。
陈纾音对上林湛的眼。
“纾音，你不会是借这个机会和我分手吧？”林湛的语调带笑。
陈纾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林湛的眼里没有往日的柔情，而是一片空洞，像是一只动物。然而只是一瞬而过，下一秒林湛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他开口说道：“我和她很久以前就分手了，纾音，你不要相信她，她在骗你。我们只是在一起过。
纾音，同样的话，我想告诉你。就算我们的背景不同，可本质上，我们才是同一类人，你应彻底忘记越至，我们才是一对。”
“够了！”陈纾音隐忍地落下泪来，“当是我求你的，我们分开吧，别把我们彼此都变成那种恶劣的人。”
陈纾音站起身，拿起包扬长而去。
林湛在她身后忽然说道：“纾音，我已经尽力了。我也很累。”
林湛心想：到了该下鞭子的时候。
陈纾音拒绝和林湛见面的第五天，林湛遇见了越至。
即使没有陈纾音，越至也是一个他难以忍受的蠢货。
他决定给陈纾音一个深刻的教训。
杀掉越至的次日，他找到了陈纾音。
他和越至不同，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找到她。
陈纾音正和室友聚餐，她笑得仰过了头，外表鲜活又明亮。
看见林湛时，陈纾音默不作声地将手机顺着桌沿拿下，放进了包里。
林湛上前打招呼，对着她的室友们说道：“纾音一直和我说起你们，感谢你们对纾音的照顾，不介意的话，这顿我请。”
“你太客气了，一起吃吧！一会儿我男朋友也来呢。”陈纾音的室友对着服务员招手，喊道，“麻烦再加一张椅子。”
陈纾音看着林湛坐到了她身边。
而后林湛的手搭上了陈纾音的肩：“你还有一个手机？”
陈纾音低声说道：“原来的前两天坏了。”
林湛低头，模样温柔，他说道：“都怪我，我早该给你买个新的，你也不至于用一个，新的旧机。”
陈纾音的背后骤然发麻。
她终于反应过来。
林湛不是今天才发现她还有一个手机。林湛早就看穿了她，正如她早就看穿了林湛。
林湛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因为恩情对他生出爱情的小白花，她是趋利避害、怯懦卑劣却幻想从林湛身上牟利的骗子。
“吃完饭，我送你回学校。”林湛对着陈纾音微笑。
陈纾音的脑中轰然一响，如果不是面上有妆，她一定脸色惨白。
“不要了，我打车就好。”陈纾音尽力扯出一个笑容，“来来去去的好麻烦，学校离你住的地方又远。”
“也是。”林湛认可陈纾音，“那请上次送你姑父的那位送你。他和他的朋友也在这附近。”
陈纾音强压住心中的慌乱。
林湛究竟在做什么？
陈纾音的室友插话道：“一会儿我们一起打车回去吧，也方便的。”
林湛依旧微笑着：“那不如我把你们一起送回去。”
陈纾音急忙说道：“我突然想起来北城的一家夜宵，你们一会儿先回去。林湛，你送我过去。”
“好。”林湛的表情温柔。
陈纾音不自觉用指甲掐住了手掌。
如果说，林湛早就发现了，她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亦或者是，林湛根本就是刻意留下大批漏洞让她发现他的面目。
那么在林湛眼中，她究竟代表着什么？
陈纾音或许是可以逃跑的。但是面对林湛时，她总是趋向于规避冲突。
被削去四肢的那个男人，从最开始就给了陈纾音充分的震撼。她不敢和林湛鱼死网破。
以及陈纾音不愿意承认的，即便她知道林湛的真面目，她仍旧似乎爱上了林湛，也有些盲目地相信，林湛是爱她的。
她在潜意识里以为林湛不会真的伤害她。潜意识里相信他们之间存在爱情。
所以她明知道前途未卜，她还是选择坐上林湛的车。
林湛和从前一样替陈纾音扣上安全带。
“我们去哪？”陈纾音问他。
林湛答道：“去我妈以前住的屋子。”
陈纾音温言问道：“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林湛没有答复，只是加上了油门，车速飞升。
“你开得太快了。”陈纾音有些不安。
“这段路没有监控。”林湛回答了后一个问题，才回答前一个问题，“因为我妈是我爸的小三，加上我爸并不钟爱她，她和我住在外面整整六年。”
陈纾音发觉了林湛的异常。
可林湛继续说道：“后面我爸的夫人，因为思想传统，把我接回去，对外说我是她的儿子。我妈气得不行，怎么也要不回孩子，我也不愿意和她回去，她就吊死在那间屋子里。所以我不提。”
“林湛，你一定受了很多苦。”陈纾音试图缓解他平静表面下的狂热。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告诉自己，”林湛转头看向她，“我不会像我妈一样，我喜欢的东西，谁都拿不走。”
林湛的车开得太快，在转弯处，陈纾音难以抑制地发晕。
“林湛。你稍微开得慢一点。”陈纾音话音落下，林湛刹住了车。
陈纾音狼狈地整理发丝，抬起头。
“到了。”林湛说道。
车停在一处人工湖边，湖中心可看作一个小岛，落着一幢三层住宅。月光下，湖面泛着白色的光。
林湛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音音，刚才我太激动了，一定吓到你了。其实，我妈去世以后，我已经很多年不敢进去，但是里面，有一些我小时候的东西，如果有你陪着我，我才会有勇气。”
陈纾音忽然有些心痛。
“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自己进去。”林湛对陈纾音解释道，“经过了方清垣的事，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再也不会瞒着你任何事，也想用这个，换取你的一点点信任。”
林湛诚恳地说道：“只要过了今天，我再也不会缠着你。”
林湛真是一个极具迷惑性的人。陈纾音总提醒自己，林湛不择手段、枉顾道德，肆意用自己的资源和权力干扰她的生命。
然而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总在不自觉地配合他。
虽然不能明究，她却也知道她的心从很久以前就被扭曲了。她知道林湛几乎是个有毒的人，知道自己应该远离他，可她爱他。
陈纾音忽然落泪。
她拉住了林湛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