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纾音在后来听过一个词，叫做“倒错”。
她的情况或许是倒错。因为无法接受那件事对自己造成了伤害，索性告诉自己，那不是伤害，而是承载了爱的行为。
因此一切痛苦都变得可以接受。
陈纾音已经不记得她的观念是何时被纠正。
她只记得陈罗苑带着她搬到南面。最开始，陈纾音不但自己终日躲在屋子里，不敢让陈罗苑出门。
但谋生为先，陈罗苑只能每日早出晚归，辛苦供养着她。
陈纾音无法去上学，终日躲在一个狭小的衣柜内。
陈罗苑有时深夜归来，会在衣柜外对她说话：“音音，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是你的人生真的不能就这样了。”
陈纾音躲在衣柜里，扣着身上伤口留下的新疤。南面的天气湿热，她全身都在发痒。
“妈妈能力有限，没有办法给你提供很好的生活，纾音，你真的要努力，你要读书的，你以后才能过上好日子。”
陈纾音几乎闻到了自己身上发酸的味道。
“那个畜生，他是在骗你，音音，关着你不是爱你，打你更不是爱你。音音。音音，妈妈没有能力，你要好好读书，要出人头地。”
不知说到第几天的时候，陈纾音从衣柜里爬出来，拿着肥皂给自己洗干净了头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对着陈罗苑说道：“妈妈，我想去读书。”
陈纾音又笑了笑，问陈罗苑道：“妈妈，我们能不能买一个空调，真的太热了。”
陈罗苑有些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只要音音想读书，空调当然是要的，肯定是要的。”
从那天开始，陈纾音开始努力地读书。
陈纾音11岁那年，考上了南面最好的初中。
陈纾音抱着继续好好读书的想法，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然而发生了陈纾音没有预料到的一些变化。
陈纾音14岁那年，虽然个子还未长尽，模样就已经生得极尽美丽，加上学习成绩优异，抽屉里的早餐和情书收了又收。
初三的某一天，一个和她同班的女孩走到她面前，对她说道：“陈纾音，放学之后，我请客，你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陈纾音看着女孩，婉拒道：“我作业都写不完了，明天早上就要交了，真的对不起。”
女孩看着她，靠近了她，在她脑后一拍：“别写作业了。你知不知道我爸爸是谁，平时大把的人要到我家里吃饭都过不来。我这是给你机会，懂不懂？”
陈纾音变了脸色，仍然强压下来：“对不起，真的不可以。”
那天放学后，一个少年拿着篮球堵住了她。
“你就是陈纾音吧，我妹妹早上来请过你吃饭，我来接你。”少年骄傲地看着陈纾音。
陈纾音看着少年，皱了皱眉：“不好意思，我已经和你妹妹说过了，我要写作业，晚自习不能出去。”
陈纾音转过身就要离开，可少年却从她背后拉住了她的衣服。
不只是否有意，他扯住了陈纾音的胸衣，随即松开，却上前将手搭在了陈纾音的背上，上下扫视着陈纾音的胸部。
陈纾音手上原本拿着吃完饭预备背的书。
下一刻，陈纾音将那本书抽到了少年的头上，加速跑向食堂。
陈纾音生得娇小，然而下手却猛烈，少年吃痛，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从那天开始，陈纾音的东西开始失踪，发现时，那些东西有的在厕所里，有的在垃圾桶里。陈纾音值日时，总有人将已经打扫过的地倒遍粉灰。周六放学后的那一天，同学们陆续回家，陈纾音仍然坐在座位上学习。
那天的少女再次出现。
这次她身旁还有她的两个朋友。
陈纾音看向教室外，那个少年照旧拿着篮球，身后也三三两两跟了几个人。
陈纾音开始收拾书包。
“你打算去哪里？”少女笑着问道。
“跟你们走。”陈纾音对着她们一笑。
“你终于学会察言观色了。”少女对着门外的少年眨了眨眼。
陈纾音跟着她们走到操场，又绕进了一个体育室。
少女少年一行人熟稔地在体育室内坐下。
陈纾音安静地站着。
“纾音，我们一会一起去打网球吧。”少女对着陈纾音笑，丢来一个纸袋，“换上，这是我新的网球服。”
陈纾音淡然地看着她。
“换吧。就在这。”少女说完，少年身旁的几个人笑起来。
陈纾音说道：“我今天过来，是想和你们商量，能不能不要再动我的东西？”
少女站起来，仿佛收到了极大的侮辱，夸张地说道：“我可没有，你这么说话，我真的是太伤心了。再说，纾音，你的东西都很寒酸，没有人要的。”
陈纾音仰着头，问道：“你们经常在这边玩吗？”
“我们一般都在这边招待新朋友。”少女继续说道，“纾音，你如果不愿意换的话，我让我哥哥帮你啊。上次，他好心去接你，被你打了，你这次可不能再打他。”
少年已经开始抽烟。
陈纾音安静地思索着。
她走到了少年面前，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少年被烟呛了一口，周遭的人再次起哄。
陈纾音对着少年说道：“那边有更衣室，你陪我过去，我有事情给你说。”
少年站起身。
事情在少女的意料之外，但是少女和少年对了一个眼神，少女没有再发作。
少年手上掐着烟，陈纾音拿着自己的包和少女丢过来的纸袋，二人一起进了更衣室。
进了更衣室，陈纾音和少年在一个密闭空间内，燃起的烟很快填满了整个体育室。
陈纾音一边打开包，一边问道。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听说，之前有个女孩子，本来也是和你们一起玩的，她前段时间，转学了，这是为什么？”
“她啊。”少年无所谓地说道，“你和她不一样，她长得没你漂亮，还笨，上次我和她一个考场，她都不敢给我拿答案。”
陈纾音又说道：“那这么说，看来你妹妹虽然很厉害，但是其实，大家都是听你的，对不对？”
“那当然。”少年笑着说道。
陈纾音从他的手里拿过烟，缓慢抽了一口，一双眼紧盯着他，将烟丢进了纸袋。
少年看着陈纾音，低头在陈纾音嘴上亲了一口。
陈纾音嫌恶地厉害。
少年还想占些便宜，却忽然发现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狭小的空间内，他几乎不敢动弹。
“你先别说话。”陈纾音的手架得很牢，“你和你妹妹应该知道的，我家里很穷的，我妈妈也不是我亲生的，真可怜没有生在你们家。我本来也就不想活了，这下多好，有你愿意陪着我一起死。”
“你……”
少年还没说话，陈纾音已经把刀贴在了他脖颈的皮肤上。
“说话小声一点。”陈纾音对着他警告道。
“对于我来说，读书就是我唯一的出路，懂不懂？”陈纾音继续说道，“但是现在你们不让我好好读书，我真是活不下去了。”
少年似乎忽然看见了什么，指着陈纾音身后：“大姐，你后面烧起来了。”
方才的纸袋已经烧了起来。
“怕什么？”陈纾音继续笑道，“反正都是要死的，烧死还是抹喉咙死有什么不一样？”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少年终于服了软：“姐，大姐，我让你好好读书，我求你了，咱们先出去。”
“别呀。”陈纾音对着他笑，“咱们一起死，不是好得很吗，我听说你们家里都是做大官的，将来前途一定很好，我一个稀烂的人有你陪着死，有什么不好？”
“我错了，我让我妹别再去找你，我们出去，我们出去行不行？”少年不自觉已经开始掉泪，“从今以后，我们绝对不打扰你学习。”
“真的假的，我不信。我们还是今天一起结束吧，说真的，学习真的太累了，还不如今天就死了。”陈纾音看着他说道。
“烟起来了，求你……我们出去。你放心，我绝对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少年痛苦地闭上了眼。
“你一定要诚实，要不然，哪天我就拿把刀把你们都杀了。”陈纾音一手拿着刀，另一手打开了更衣室的门，“我们出去后，你就说，你不小心把这里点着了，让他们灭火，然后我们去操场上走走，好不好？”
少年点头。
“以后再见到我，绕着走。”陈纾音对着少年一笑，“我们一起出去。”
陈纾音拿起自己的书包，另一手亲昵地挽上少年的胳膊。
少年被她挽着，还没从惊慌中反应过来，对着门外的人说道：“着火了……我点的，快灭，我们去操场上走走。”
“你搞什么啊？你抽烟能不能小心一点，”少女见里头的火光，忙对一旁的人说道，“都别抽烟了，快点去洗手间拿水灭火啊，快点过去。”
少年僵硬地和陈纾音一起走出了体育室。
陈纾音拍拍他的肩，说道：“真聪明，一定要记清楚你说的话，要不然，我就拿把刀把你们都砍了。”
陈纾音看到了远处巡逻的保安，急忙跑了过去：“叔叔，体育室好像着火了，您快过去帮忙救救火。”
陈纾音终于踏上了周末回家的路。回到家里，她再次钻进衣橱，浑身都在颤抖。
所幸这帮人虽然恶劣又无赖，但是要命，要命的人才会怕别人豁出去。
良久，陈纾音听到衣柜外传来开门的声响，她打开衣柜，走了出去，对上陈罗苑有些疲惫的眼睛。
陈纾音在初中的时候，绝料想不到，终有一天，她会成为这个要命的人，而林湛是那个豁得出去的人。
然而林湛和当时的她是完全不同的，她当时是一无所有，虚张声势。而林湛却是因为拥有太多，代价太低，他全然不在乎。
对待林湛这样的人，豁出去是没用的。
林湛吃的是好处和快乐。
她对林湛表白过后，林湛终于上前拥抱住她，说道：“北郊从民工业区的废楼。亮着灯。”
陈纾音飞快地冲下楼去，林湛的车钥匙在陈纾音的包里。
林湛只是笑着看她，并没有阻拦。
他正需要陈纾音去到现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