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力走进另一间审讯室。
男人用手铐焦急地敲打着桌面：“我要喝水，我说了我要喝水！”
“喝什么水啊？”井力往那一坐，“你是个杀人犯，你要喝水？”
“老子是杀人犯老子也要喝水。”
井力将水往他面前一放，问道：“你为什么抛尸？”
“那个臭小子，他要了货不给钱啊！”男人猛敲着桌面，“他个神经病拿了我的货，钱一欠再欠，根本要都要不回来。你是警察，你总知道很多人都在从民那一块儿交货吧！我把他从那扔下去就是告诉那些不给钱的，谁再不给钱，我就扔谁。”
“他一个常年在南面的学生，从你这拿货，你撒谎打点草稿吧！”井力一拍桌子，对面的男人随即软了下来。
“说了，就是老子给他杀了，然后从那扔下去了，没一个字是假的，你们警察爱信不信。”
审讯室外，陈纾音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一个警察走到陈纾音面前，说道：“同学，你做完笔录就可以先回去，你留个联系方式，只要我们有证据，我们一定会通知你。”
“通知什么通知！”井力走出审讯室，走到陈纾音面前，“里面那个肯定不是杀人的，你让刚刚检举了嫌疑人的证人自己回去，你脑子给猪拱了？”
井力看着陈纾音，说道：“姑娘，我们这边派人送你回去，你回学校之后，我们这边也会派人保护你。”
不知何处冒出一个人。
“井哥，我送这姑娘吧！我之前办过她的案子。”江钦穿着常服冒出来，“咱们队里不是人手紧张吗？”
“你派出所那边的活呢？”井力问道。
“我那边是夜班。”江钦爽朗地一笑。
井力思考了片刻，说道：“那你今天先送这个姑娘，我这边再找人去跟进。”
井力的话刚落下，屋外忽然大雨倾盆。
林湛回到住宅时，林宏正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放着今天的新闻。
“爸。”林湛叫他，坐到林宏的对面。
“你怎么来这边了？”林湛继续问道。
林宏站起身，走到林湛身旁，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我给你找好了人，做好了现场，你自作主张加一个抛尸，就为了给你的女朋友一个大场面？你发疯发得脑子都没了？”
林湛正回脸，说道：“爸，我只是给你排的东西加了一点可观性，没什么影响的。为人父母的，都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赴汤蹈火的，对不对？”
另一面，一个女人淋着雨走进警局。
女人有些异常的瘦削，一身红裙紧密地贴在身上。
“我来自首，是我杀了那个大学生，不是我老公。”
她拿起一件贴身的衣物，说道：“这是那个大学生的，我太着急了，都没给他穿上。”
审讯室内，女人失声痛哭：“九离山那边，因为没有监控，我们很多姐妹都在那边做生意，那天我看他失魂落魄的，我就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走。结果到了后面，他忽然开始说什么女人就是贱，为了点钱就什么都能卖。拎着我的脑袋往浴缸的水里浸，我摸到了一个东西，不知道怎么地给他脑袋后面来了一下，我看他发晕，就又害怕，又想着不能白受了这个气，就把他的脑袋也放到水里去了。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死了。”
女人低头拧着自己的裙子：“我真的没想杀他，是他想杀了我，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警官。后面，后面我就叫了我老公过来，他说这件事情他来解决。早上我看到新闻，他又没回家，就猜一定是出事了……”
陈纾音这头，她补办了手机卡，买了一个新手机。
江钦站在门外等她，手边拿着两把伞。
陈纾音走出门，江钦就把伞递到她手中，对江钦说道：“江警官。我暂时没法回学校，只要回了学校，林湛一定能找到我，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吧。”
陈纾音的直觉像是个残忍的机器，无论陈纾音如何绝望崩溃，她的直觉都会持续运作，至少当她的心情平静下来以后，她的直觉会给指明方向。
她的直觉就是，江钦的视角，一定有一个更在她意料之外的林湛。
雨已经逐渐停息，陈纾音和江钦打着伞站在坝上，平日平静的江面仍不断翻涌。
“江警官，你认为接下来这个案子会怎么样？”陈纾音问道。
江钦似乎是思考了些什么，对陈纾音说道。
“陈同学，其实从你的角度来看，我建议你不要再插手这个案子，不要作证，更不要去找证据。”
陈纾音问道：“你和林湛是不是，本来就认识？”
“三年前，我办过他的案子。一个男孩从三楼坠亡，林湛和我的一个堂侄女江园都在场。那个案子最初只是一个普通的坠亡案，直到江园到警局报警，作证林湛是故意将那个男孩推下楼，林湛成了嫌疑人。”江钦继续说道，“但是除了江园的证词，几乎没有任何证据，当天的监控也被损毁。其它在场的人大多都表示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另一个明确表示看到了经过的人则作证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男孩是自己坠楼，和林湛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最后我们找到了在场的一个女孩的自拍录像，里面清楚地拍摄了整个事情的全经过。才开始有别的人愿意出庭作证证明是也看见了林湛推人下楼。但是到了法庭上，那个物证由于角度问题被推翻，原本答应作证的人在法庭上改口，她说她的角度根本看不清林湛究竟是在拉对方还是推对方。
最后因为证据不足，林湛被判无罪。”
“的确证据不足。”陈纾音说完，忽然觉得自己这话过分冰冷，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这三年来，很多时候，我都怀疑是否我过分相信了江园的话。”江钦继续说道，“那件事情后，我因为立案错误，被调离刑警队。江园因为情绪崩溃被送进了精神科，在那边……”
江钦沉默了片刻，说道：“她自杀了，过了一段时间，提供那个录像的证人，也因为交通事故去世了。”
陈纾音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林湛比她想象之中更加恶劣，他能做的事，也比她想象中更多。
“因为这种事，死了这么多人。”
“这次他们已经准备了替罪羊，要给林湛定罪，没有抓到确凿的证据，几乎毫无可能。”江钦似乎想起了什么，“甚至于，连家人，都会成为背刺受害者的利剑。”
陈纾音忽然觉得很孤单，她已经是一座孤岛，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至于爱人，有胜于无。她孑然一身，要的东西都在前方，她必须往前走。
她多年来一直向往着更高的地方，一直期盼着可以有一天摆脱物质的贫乏，期盼着能拥有完美的学业与事业。为此她日夜努力，不敢懈怠，尽力表现得松弛，其实紧张又疲惫。
她想起她和林湛认识的最初一年。那时候，他是明朗的、温和的，总是将无尽的善意倾倒在她身上而对她毫无要求，她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好意。到后面，她开始发现林湛的异常，竟然生出更诡异的情感。
即便到了这一刻，她都还在眷念和林湛在一起的感受。
从没有人像林湛那样重视她，她不需要担心再次被人抛弃，不需要每一刻都为着未来担忧。其实她根本离不开林湛。
林湛的确避无可避，但她却是下意识地在配合他。她也在纵容林湛，更纵容自己。
她这样错，最后却害死了越至。
他为什么偏偏害死越至。
“我听过一个案例，很多年以前，M城一连出了三起凶杀案，每个受害者都死状凄厉。后面那个凶手落网，竟然是个高中生，他给出的理由是，第一个人拿了他的东西，他杀了第一个人之后，把东西拿了回来，也没有被警察抓到。短时间内，他又接连杀了两个和他有矛盾的人。
他供认自己杀人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悔意和恐惧。他认为他只是解决了自己遇到的问题。
林湛和他是同一类人。
他们那种人一旦开始用错误的方式解决问题，并且没有付出代价，他就会变本加厉。我的猜测是，林湛并不是买凶杀人，而是他自己动手，杀掉了越至。”
陈纾音几乎再也支撑不住，她原本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哽咽得厉害。
“江警官，你知道吗，其实最开始，林湛给过我机会。是我心存侥幸，我不是不知道林湛的背景，不是不知道林湛的性格。”
最后，陈纾音抬起头，看着江钦，说道，“江警官，你能送我去见林湛吗？”
“你这样很危险。”江钦想要制止她。
“我还在M城，更不可能丢掉这里的学业逃跑，我还在这里，本身就是危险的。他在我身上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不会轻易杀掉我。”陈纾音看着江钦，说道，“江警官，我也将尽力，为你们提供一点帮助。”
实在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她会成为他杀的第三个人。
陈纾音的电话铃声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
她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声：“陈小姐，我是林宏，林湛的父亲，如果你不介意，我想下午和你见一面，你定地点，到时联系我就好。”
陈纾音回答道：“好。”
她挂断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