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醇厚的香气萦绕鼻端，只是闻着都能尝到甜味，林肆缓缓睁开眼，窗户大开，满室明亮的月光与温热的夏风。
自己不知为何裹在两层被子里，空调没开，浑身是汗，他转头，一尊白得发亮的人形生物坐在床边，目光一瞬不错地盯着他。
“你发烧了。”
微凉的手覆在林肆的额上，平日里没事也要抬两句杠的人这次相当安静，连眼神都没什么波动，只是颇为茫然地眨了眨。
白色人形生物把林肆扶起，靠在床头。
“阿兄，你发烧了，但不是时疫，只是身体虚弱又心思过重，受了风。我已经熬了药。”
一个有些烫的碗端到林肆嘴边，满室甜香就是从里面蔓延出来的，碗中的药色淡黄、清澈，毫无威胁性。
林肆顺从地张嘴，小口小口喝了半碗，休息一阵，把剩下半碗灌了下去。热气回复了他的精神，他终于开口道谢。
“阿兄不用客气。”
药王谷医者端走空碗，在他背后，一直亮着的笔记本电脑大大方方出现在林肆眼中。
林肆的呼吸急促了一瞬，最终长长地吐了口气。
他没有力气生气，只是盯着屏幕，试图用自己的近视眼辨认出屏幕里的内容。
药王谷医者很快回来了，坐回床边，将电脑端到手里，捧给林肆。
“输给你了。”林肆看了看浏览器打开的页面，好几页都是中风相关的，“这是什么意思？”
“阿兄，我本以为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也达到了武器一样的高度。”他指向了某搜索引擎里整页整页的莆田系医院，“明晃晃的谋财害命，政府不管吗？”
也不知道上了几个小时的互联网，古代人的用词也变得和现代人相差无几，批起人来也不再文邹邹的，变成了大白话。
垃圾莆田系医院，还是被古代人看到并嘲笑了！
虽然和自己无关，但林肆依旧打心里觉得丢人，整个现代医疗体系的脸都被丢了一次。
“这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管不到。但我们至少，无菌意识和条件……”
林肆对医学一窍不通，努力找补，思维却不如平时那样敏捷。古代人叹了口气，抬手摸摸他依旧发烫的额头，止住了他的辩解。
“阿兄，我的意思是，在医疗方面，我的经验或许还是有用的。”
“令尊身体状况不太对，阿兄，有空联系一下吧。”
提到亲人，林肆的眼神才有了些改变，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不可能！他们今天才……才给我打了电话……”
还给我打了钱，家里出事不可能不跟我说……
“令堂在电话里的声音中气不足，精气委靡难以为继，应该因为某件事熬夜许久，心力交瘁，而且背景里有护士站被呼叫的动静。”古代武林高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不是故意去听的。”
林肆用力闭上眼睛，伸手抓起床头的手机，只侧过身遮挡了一下密码，便直接打开微信，跟某个号发了消息。
(姐姐，爸爸妈妈最近有联系你吗？)
上一次对话还是半年前，对面给他转了几次账，几张表。
(你们家里只有奶奶是我的家人，奶奶走了，葬礼我出的钱，没花你们一分。
(这些钱是以前租住你们房子的租金，我按现在的物价算的，两清了，你们家已经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别指望我这个外人，你的父母你自己孝顺)
(对不起，姐姐)
药王谷谷主就坐在床边，把每一个细节看在眼里。
“阿兄，现在是凌晨。”
“我姐在A国，有时差，她会看见的。”
林肆放下手机，有些疲惫地阖上眼睛，旁边的医者抬手示意他躺下，被拒绝了。
他要等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终于震动。
(有)
林肆看到这个字，敲敲打打，从询问说了什么，到对自己父母的打扰道歉，最后只剩下两个字。
(谢谢)
但这句话没有发出去，他已经被对面拉黑了。
林肆按灭手机，抬起胳膊挡住眼睛。
“这么多天，我还没问你的名字。”他突然跟药王谷谷主开口。
谷主跳过了所有客套：“阿兄，我会帮你。”
“算我求你，别做起这个样子，让我付出点代价吧。”林肆的声音平静，平静得太过压抑，“我不是你的哥哥，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收留几天也就够付家政钱，当不起你的大恩大德。”
“举手之劳而已。”
“别这样。”一滴眼泪沿着林肆眼角滑落，他的声音却依旧很稳，“别人对我越好，越显得我是个废物。”
他依旧遮着自己的眼睛，以至于错过了药王谷谷主的表情。
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灿烂得如同月下昙花，眼中的餍足之情又似正在撕扯猎物的食肉兽，满含包容地注视着猎物的垂死挣扎。
“我知道，但我确实别无所求。”
谷主故意这样说。
林肆的脉门就在这里，威逼利诱都没有效果，只有施舍，无条件的施舍，比任何伤害更让他崩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