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肆烧得更加严重，可等到早上八点，他拿起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
“喂，爸爸……没什么，就是有些想你了。”
对面马上传来中年男人欣喜的回应，惹得林肆的嘴角也勾了勾。
“我的钱够花，不用再给我转。”
不要省着，想买什么买什么，过得开心最重要……
古人坐在床边，侧耳认真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
“爸，要注意身体啊。”林肆状似随意地提了一句，“我看微博上都在说，医生都被抽去方舱，看病也挂不上号。”
没有没有，还是挂得上的……
“挂得上也是因为那些医生阳了，才会坐班，现在医院很危险的。”
科室不一样，卒中中心这里的通道都还是开的……
古人眨了眨眼，不发一言。
林肆深吸一口气，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
“爸，封控结束后我回家一趟。”
对面的中年人立马变了口风，你回来干什么，多麻烦啊，要吃药咱给你送去……
林肆已经放下手机，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想说点什么，也很清楚自己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令尊的确是中风，但救治及时，如今症状不严重，口齿也较为清晰。”
古人帮着按灭手机，放回床头。林肆整个身体完全陷进身后的靠枕里，两眼空芒地看着前方，什么话都没说。
相比起之前浑身带刺一碰就炸的样子，现在的他像是一个弹不起来的篮球，毫无活力。
“要我陪同的话，阿兄，你得先为我做一件事。”
林肆转过头来，神情终于有所变化，既有恳求，又带着期待。电脑密码他已经给出去了，但这不算，因为电脑可以一直开着，密码只能作为这次听诊的诚意。
古人只是摸了摸他更烫的额头，将靠垫撤走，让他躺好。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以前能做好的人也寥寥无几。你现在脑子烧得不太清醒，还是等烧退了再做，否则哪怕是我的阿兄，我也不认。”
“我可能做不到，”林肆轻声自语，“我会把事情搞砸。”
“做不到，会搞砸，就放弃吗？”古人把手掌罩在林肆眼上，笑意从声音中溢了出来，“哪怕面对我这样的老东西，还节节败退，你也为了避免我乱来，在心里想了很多套方案吧？
“哪怕在当年，阿兄这样的品性也是少有的豪杰，我相信你醒来后能给我个不错的交代。”
林肆终于闭上眼睛，安静睡去。
谷主站起来抻了抻腰，他难得没去看书看电脑，也没练拳、舞剑，像个无忧无虑的现代人一样，端起剩下的姜糖水，浑身放松地靠在沙发上。
东方的天幕逐渐亮起，漆黑云底被朝霞破开，浑圆、赤红的太阳抓着摩天大楼构成的脚手架缓慢攀爬，偶而漏出的一角映入古人同样赤红的眼中。
他闭上眼，抿了口糖水，然后举起材质细腻、却只要几块钱就能买一个的瓷碗，向朝阳的方向敬了一次。
“我到了个好地方。”
“这几天里读到的信息，难以想象。”
电脑屏幕仍然亮着，浏览器里挂着几个全国最大的文献数据库平台，以“血液”和“真菌”“细菌”作为关键词，筛选出数万篇论文。而另一个窗口，搜索引擎的记录里全是论文标题与摘要中晦涩的词汇。
古代人仰头将糖水一饮而尽，捏了捏眉心，露出百年未有过的疲态。
他学迷茫了。
现代的知识体系太过宏大，需要有个了解这个体系的引路人指点他，从浩如烟海的信息里找到他所需的知识。
他正在驯养的，就是最适合的引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