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雪怎么越下越大了”月明关上窗户,又多填了炭火“去再收拾出一间屋子,运期大人今天怕是不会走了”
太监急忙应道“是”而后扯着尖利的嗓子向下吩咐着。
“这些年,你都去哪了”沈衍望着面前棋局,眼神里含着一丝疑惑“你的棋风,已经不像你了。”
运期曜淡淡微笑“人年长了,看得多了,悟的也多了。自然不像从前。”他手执黑子,看着棋盘纵横着的包围,吞并,突然觉得厌烦,他放下道“我输了。”
“还未下完,怎知输赢。”
“我心不在此,”他道,“我已决心遁入空门,再不理凡尘之事。”
“阿曜,你……”
“我的父亲,母亲都死在了怀河之战上,你我的朋友亦然,十年前我随你驻守边关,你以为我是为了寻仇,可我深知战争的痛楚,我只是为了守护片刻和平。但人的贪心无边,欲望无界,吞并抢夺,是为了活着,可贪欲更多,是为了满足自己。”
他闭眼,似乎又想到了父亲死在眼前,战争胜利,他奋力归家,在路上等来的却是母亲的一纸诀别,十几岁的他,不知所措,向何处去,又该如果活着。
他叹气“阿衍,永无止境。”
沈衍起身,侧脸如刀削一般崩得很直,“战争无止境,是因为贪念,不是只有你的父母死在了那场战争里,”他厉声道“我的亦然!”
他的母亲,容音,他的父亲,沈景初,无一不是热血报国之人,无一不是希望天下和平之人,为了大政百姓,牺牲自身。
“若他们如你这般,大政早已沦为楚国的奴役国,我大政子民,人人为奴,不得翻身。”
“我意已决,不必再说了。”
“运期曜,”沈衍道“你是懦夫”
……
“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收复宫都,政楚之争与我无关。”
沈衍冷笑“你是在骗自己吗,运期。”
“你心里明白,冉纳此行必是楚王教唆,单凭他自己,还不至于胆大至此。你说你不会再管政楚之争,是在骗自己,还是在骗我。”
运期曜面色苍白,唇角的微笑再也扯不起来,他没有回应,机械的向外走去。
“等等,”沈衍又开口“你今日,和秦宁,说什么了。”
运期曜回过神,眉眼中带着一丝困惑,“寻常问候罢了,五年前我从边关离开,行至越国,秦宁……有点像我所遇到的一个故人。”
“谁?”
“越王,越渊。”
他摇摇头“也许只是巧合罢了。”
“秦氏兄妹,身上的内力,可并不像出自越式皇族。”沈衍道“倒更像是,已经被越楚两国,联合灭国的璇玑。”
“这你如何得知。”运期曜问道。
“月言奉我命令,参与武试,被秦宁打败,月言是我的护卫,武功不低,他领命归来,提及秦宁,说她轻松舞刀百余斤,绝非靠的蛮力,箭气所达之处,炙热灼人。这种内力,倒像是出自璇玑皇室的武功,摄人。至于秦汮”沈衍道“秦汮是洪熙元年的状元,当时正值政国多事之秋,你我也在秋闱后不久驻守边关,盛京之事,也只在信里得知。秦汮从未显露内力。”
运期曜思考了片刻“礼部尚书秦汮,我有过几面之缘,璇玑人异族面向,与我大政甚是不同,要是这么说起来单看秦汮样貌,真看不出他是异族璇玑人。
沈衍蹙眉“若是单纯猜测无据可依,但若是秦氏兄妹真是别国人,其居心难测,须得提防。”
他嘱咐道“你与她同行,更要注意。”
运期曜点头“我知道,你在宫内也要保重。”
“我身边有月明,”沈衍一顿,突然想起他的护卫死在了怀河之战,突然就不知从何说起。
运期曜淡然勾起唇角“无事,世间空留我一人,没有后顾之忧,反倒无所畏惧。”
他起身打开窗,天已尽然黑了,但白茫茫的雪映的天空发亮,“但做雪中人,不做天上星。”
“若无天上星,何以托明月?”
运期曜轻笑“说不过你。”
沈衍也难得笑道“保重”
运期曜迎上他的目光“你也是。”
“明日一早你就要启程,去休息片刻吧,偏殿应该已经收拾出来了。”
“天快亮了,还休息什么。”运期曜笑。“我陪你再下一盘,此次事成,我怕是不会再回盛京了,天下之大,你我再见面又不知道该是何时。”
沈衍抿唇不语,目光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多么伤感,可是运期曜知道,他为人就是如此,外表冷硬,内里柔软而重情,他拍了拍他的肩“阿衍,君子之交,不论远近高低。”
沈衍偏头“坐下吧,这局棋还没下完。”
他话音刚落,月明掀帘进来拜道:“陛下,秦将军来谢恩辞别”。
沈衍露出玩味的笑:”他道“宣进来”
运期曜放下棋子,向外望了望,屋外的雪几乎能淹没小腿,秦宁走进来,带进一股淡淡的香气,她只穿着紫色的单衣,连鞋袜都没被浸湿,整个人说不出的精致,她的头发束起,插了一根小巧的玉簪,乌发浓密,露出白皙的小脸,她跪下谢恩辞别。
沈衍居高临下看着,半晌没说话,秦宁也不起,两个人就这么僵着。
半晌,他才道:“起来回话。”
秦宁这才起身立在一边“谢陛下。”
她一直低头恭顺,沈衍看不清她的脸,于是道:“秦将军不必拘谨,抬头看朕回话就是。”
秦宁看向他,此时天渐明,烛火熄了大半,映在她脸上的光不再明明灭灭,她的五官仿佛终于透过模糊的纸张,跃然穿透。秦宁是美丽的,沈衍承认,她是一种很鲜活的美丽,她的眼睛圆润明亮,透着倔强的光,长眉舒展,整张脸说不出的娇媚,但她的姿态行为,却与这张脸背道而驰,她是飒爽的,是自由的,是张扬明媚的。
秦宁作揖“谢陛下,”又看向一旁运期曜,“运期大人。”
运期曜起身回礼“秦将军。”
沈衍喝了口茶“可都准备好了?”
秦宁俯身称是。
“南部勰族,本不是我大政疆土,当年屡屡犯我边境,景初帝派兵前往,勰族首领不战而降,勰族这许多年从未有过动作,也没与大政有过正面冲突,所以他们的布兵排阵什么方法一概不知。”
沈衍道“此次你二人前去,驻扎济州,勰族人虽然还没有对济州有大的动作,但是济州想必已经内乱。平复济州民心,收复勰州。”
他顿了顿“可能做到?”
秦宁与运期曜对视一眼,齐声道“必不负陛下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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