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运期曜牵来两匹马,顺便带来了杨嘉,秦宁以为她是要让杨嘉与她同去,刚要拒绝,只听他道:“你有什么要嘱咐的。同他说便是。”
秦宁一愣:“你要跟我同行?”
运期曜挑眉,“我是济州安抚使,正值非常时期,我自是要去。”
他的理由光明正大,秦宁无话可说,只好对杨嘉道:“我与运期大人先行一步,你来带领大军。”
杨嘉大吃一惊:“将军,你……”
“如今济州形势危急,大军行的慢。”她道“我带进匪窝的石敢当和韩江二人,是有勇有谋之士,一路上你要多加栽培。”
她翻身上马“一定要加快速度,最好在一个月之内抵达。”
杨嘉道,“将军,一个月未免也太赶了。”
秦宁知道,这对于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松口道:“那便把大军分为两部分,将剿匪得到的金银全部去买马,最大程度地扩大骑兵的人数,骑兵先行,步兵后行。让石敢当和韩江二人来带领骑兵,务必在军队中挑选可信,骁勇善战之人,记住了,一个月,我在文昌等着。”
杨嘉领命,“将军一路小心。”
秦宁点头,石敢当和韩江是跟随她作战的人,在当时未知她实力的情况下选择信她,这是忠;陷入危险,不逞能,不冒进,原地待命,这是谋;他们是军队里第一批见到她是如何杀敌的人,见证了她的实力,对她的尊重和服从,更甚于他人,石敢当和韩江是她可用的第一人选。
秦宁不知道,她现在做的决定,直接在某种程度上加快了大政军事的发展,她所创造的骑兵部队,此后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以一敌十。谁能想到,未来威震八方的铁蹄秦家军,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的。
太阳在混沌中蹦射出光芒,洒在大地上,她踏光而行,黑色劲装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好冷啊,她想。她身边白衣男子面如冠玉飘逸宁人,眸中是朝阳是烈马。他扬鞭,白马嘶吼一声,扬起一片尘土,疾驰而去。
十一月十八夜,一封信千里加急,自永州传至盛京城,直至永安宫,殿内皇帝眼眸乌黑深邃,眉宇轩昂,颈间围着黑色狐裘,他通体着黑色长袍,只在腰间挂了一枚紫色玉佩,愈发衬得他身体修长,宽肩窄腰。他接过信,扫了一眼,面色冷的几乎能滴水,随即冷哼一声将信甩下去,月明捡起来,惊道:“秦将军,命不久矣?”
沈衍背过身去,锋锐的轮廓崩的紧紧的,月明又道:“江湖三大派当年承诺与朝廷,皇家百年无争,这才十年就忘了。”
沈衍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的一直是信中那句,命不久矣,秦宁是他的豪赌,是他不得已不得已走出的一步棋,从她走出皇宫的那一刻,他便派了月家暗卫紧随其后,秦宁若有他心,即刻可斩,取而代之。但这步棋一次一次的出乎他的意料,让他重新正视她,他并非不知道她这一路所历经,她所走的每一步,他都知晓,他知道她所向披靡出师大捷平匪窝,他也知道那晚她一战初元派掌门导致真气错乱,他更知道她此时命不久矣,她好像一直在自己的道路上摸索前行,不悖初衷,可他却不是最初的心态,他不再想让她死去,他想让她活。
他踱步到案前,天色将明,他又是一夜未睡,已经不知道是当上帝王的多少个夜晚,他本就性子冷淡,如今越发寡言,他每一个表情都被猜测揣度,每一步动作都有人阻拦反驳。满目疮痍的大政交到他手里,他反复修补焕新,试图雕刻,可现在他突然觉得,不仅是他在雕刻大政,这帝王之位,玉阶之上万人朝拜的龙椅,又何尝不是在雕刻他呢?权力与自由背道而驰,他选其一,就再没机会重新抉择,曾几何时,他也曾肆意的跑马射箭,那样的日子,似乎再也回不去。
又是谁在替他放肆的跑马,肆意的享受自由呢?
是秦宁。
而此刻秦宁觉得自己要死了,她对突然感受到的死亡恐惧惊慌,她的身体开始疼痛无力,致使她喘不过来气,运期曜渡给她的真气,被她的身体吞并。连着赶路两天,她的内脏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剧烈的疼痛,甚至胜于那晚。他们走的小路,仅用了两日便到达了台州境内。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人和马都是精疲力尽,秦宁面色苍白,她叫住运期曜道:“我们休息片刻吧。”她翻身下马,席地而坐。
前方男子看了看杂草丛生的四周,皱眉道:“我喜欢在马上坐着。”
秦宁暗骂他洁癖矫情,没力气再管他,自顾自的瘫靠在树上,运期曜的马不耐烦的打着响鼻,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的杂草,夜风吹过,有什么东西呼啸着跃过,又没了动静,他看向假寐的女子:“此地不宜久留,再往前行找一个客栈再休息也不迟。”
秦宁没应声。运期曜皱眉,直觉不好,下马查看,发现她已经晕死过去,苍白的脸上冷汗涟涟,她皱着眉头,双拳紧握,气息细若游丝。这幅表情,他知道,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的人,才有的表情。他伸手把她的脉,神色一惊,只觉得她体内如同汹涌的洪水,随时决堤。那两股真气互不相让,各自叫嚣着占领经脉。
运期曜单膝跪在地上替她擦了擦头上的汗,他眸中闪着悔恨和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他明知道她的状况,怎么就没回头看看她,竟粗心至此,她的气息就在她身侧,这两日她那么寡言,他就应该注意到。
眼前女子再不如平时那般鲜活,她静静地躺在地上,颓唐而虚弱,好像下一刻就会停止呼吸。
运期曜手抖了抖,他一直是持重的,此刻却在这荒郊的杂草中,在暗不见光夜色里,突然感觉到紧张和彷徨,为她即将消逝的生命,他实在不忍再看有人在他面前,像他的父亲当年那样,悄声死去。
“秦宁,”他试图向她身体里渡去真气,可他的真气刚进入她的身体,就被回弹出来。这里荒郊野岭,他的马看起来十分不安,他的马是灵驹,此刻他虽然看不出哪里不对,但是再待下去,恐怕是不好。
他环住她柔软冰冷的身体,一把将她抱起来,怀中女子不安的动了动,“运期……”她一开口,运期曜眉心轻跳,他忙把她放下来,“你怎么样?”
秦宁摇摇头:“不太好。”
“我恐怕无法挺过今晚,”她语气淡然,仿佛是在诉说别人的生死,既然已经躲不过,惶恐和畏缩又有什么用?夜色暗沉的几乎吞噬她,风是那样的冷而令人瑟缩,而天空好像永远亮不起来。
运期曜眸色幽深如潭,她看进去,那漩涡一次又一次想将她卷进去,她坐起身“你走吧,你我不能一起耽误在这里。”她道“我最讨厌拖拖拉拉,你走你的就是。”
运期曜望着她这副样子,话还没说出口,一团银线忽的蹦射出来,形成一张大网,作势要将他团团围住。
运期曜侧身一避再避,险险躲过,他平时看起来是静的,是清雅矜贵的,可是动起来却是凌厉而迅速的,他这几个闪避,看似简单,实则需要步子极稳,内力深厚才能支撑他做出来这几个动作。看的秦宁眉梢一跳。
有人在草丛里咯咯的笑起来,她的声音尖厉空灵,让人想睡又催人清醒,矛盾复杂。
她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动起来都这么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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