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美味?秦宁还是第一次听说,运期曜可以被这么形容。
那人从草丛中爬出来,或许,她都不能被称之为人,她长着四条胳膊,四条腿,这么多肢干让她站不起来,只能匍匐在地上,不着寸缕,一头黑发长的盖过了她的脸,那张脸……长满了小指长短的绒毛,黑暗中她还在笑,露出的一口牙锋利的瘆人,那双眼大而黑,诡异的在眼眶里悠悠的转动,仿佛在锁定眼前两人。
秦宁看的想吐,这人浑身散发着腐臭的血腥味,让人反胃,她扭头吐了几口酸水。
运期曜站在她身前,如山般岿然不动。
他冷笑:“没想到,迹族的蛛女,现在还活着。”
蛛女不答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她伸出一根长而锋利的手指,指了指秦宁,“你想救她,我有办法。”
她道:“只要你让我吃了你。”
运期曜答得飞快,反而好像在怕她反悔一般“好啊。”
他这一答,蛛女和秦宁都愣了一下,前者愣的是没想到这男的这么好说话,说吃就能吃,后者愣的是这蜘蛛要吃人?要吃运期曜??她还会吃人?运期曜还答应?不要命了?
运期曜见她不说话了,主动道:“你得先救她,才能吃我。”
他说的风轻云淡,仿佛这蜘蛛要吃的不是他,是一盘什么别的菜。
蛛女也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人,这些年她想吃人是多么的费劲啊,她看向运期曜的目光中又带了些许期盼,自从她被扔到深山里,她就没再抓住过人,别说人了,连兔子她都抓不到,她是个超级近视眼,只能织网,织网就意味着她只能吃鸟,天天吃鸟吃的她要吐了,运期曜人真好,不仅主动送上门,还要主动送进她嘴里。
她想到这里,声音都柔和了几分,“那快跟我来吧,回我家。”
运期曜昂首,语气更温柔:“请带路吧。”
秦宁痛的快神智不清了都觉得运期曜疯了,他在干什么,在给蜘蛛刷好感?????他是要去当一盘肉,还这么彬彬有礼?
运期曜蹲下身抱起她,秦宁传音给他:“你疯了?快跑吧。”
运期曜不回她,专心致志的跟着蛛女回她的老窝。
秦宁无奈:“不必救我,她救不了我,你走便是。”
运期曜还是不回,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光芒锐利坚定,前面蛛女突然定住,回头犹豫道:“那个,你们这么说话我能听见的。”
运期曜点头:“我知道。”
秦宁几乎吐血,你知道,你知道你不告诉我。
运期曜安慰蛛女道“你放心,我不会跑的。”
蛛女啊了一声,眼里的崇拜和敬仰又多了一分,多么守诺的帅哥,爱了,一会儿吃的时候要小心,不能把哥咬疼了。
秦宁看着他二人互动,本就疼痛的五脏六腑,更加疼痛,被气的,她索性闭眼装死,她每说一句话就是在消耗生命。她不想死的更快。
运期曜看她紧闭的双目,眉心皱起来“秦宁,秦宁,别睡。”
秦宁睁开眼,一下子看进他的眼里,他的目光急切,甚至带了恳求,她恍惚了一下,他是在,担心她?他在担心她。那双眼睛应该是清冷的,是脱离世俗的淡,如同天边飘渺的云,如同水边凝结的雾,但是现在灼热的在燃烧着她,她忽然觉得心热热的,这种眼神,她多久没看见过了,她幼时流落到大政,与秦汮在一起,没日没夜的学武功,他只会告诉她,报仇,报仇,她从来没在秦汮那里得到什么温情,他一直是严厉的,秦汮是她的陪伴,却不会安慰她的情绪,更不会关心她的情绪,可现在呢?这就是紧张吗,这就是安慰吗?他的手在她腰上紧了紧,他语气温柔,恳求道:“再挺一挺,我会有办法救你。”他眼里的潭水奔流溢出,卷起狂风巨浪“秦宁,信我。”
“好……”我信你,正如你信我。
“到了,”蛛女在一个洞口停下,“请吧。”她十分有礼貌的挥了挥一个手臂。
运期曜点头致意:“多谢。”
他迈进洞里,外面寒风呼啸,洞里却是温暖如春,蛛女看起来邋遢,把自己的家布置的却还不错,一团火燃烧着跳动,把整个洞都烘托的温暖。
运期曜将秦宁放在火边,背靠着自己,蛛女反应过来:“你等等”她在洞里翻翻找找,找出一坨毛球,看起来像是有时间了,毛球一半变成了褐色,另一半还是雪白的。却意外的散发着草药的味道。
运期曜接过来,道“谢谢。”
蛛女用一只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头。
运期曜把毛球拿到秦宁嘴边,“吃吧。”
他目光真挚,秦宁相信他,二话不说拿起毛球,直接咽下去。毛球入腹,她只觉得毛球外层毛丝,慢慢解开,融进她静脉里,修补缓和她的真气冲突,最后竟将两股真气分别锁在两侧。她再感受不到身体真气川流不息。她皱眉。
蛛女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内力全无?”
秦宁点头,蛛女道:“我的蛛丝球可以封印你的内力,让你看起来变成一个武功全无之人,你的情况,现在我只能用这种办法救你的性命,”她嘱咐道:“但是你要在一月之内解开封印,否则蛛丝彻底缠住你的经脉,你真的就是废人了。”
又是一个月吗,秦宁苦笑,兜兜转转她永远只有一个月时间,怎么折腾也只是延缓死亡的时间罢了。
她抬眼,目光真挚:“谢谢你,蛛女。”
蛛女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她看着两人道:“你们走吧。”
秦宁疑惑:“你不是要吃人吗。”
运期曜看了她一眼,秦宁缩缩肩,闭上了嘴。
“不吃了,”蛛女悻悻然,她看:“已经很久没人好好跟我说话了,十年了。”
也许我只是无聊吧,也许我只是想跟人说过,或者你们很有礼貌,让我觉得,我又是个人了,而不是一个怪物。她想。
运期曜道:“蛛女是迹族圣女,寓意族内和平五谷丰登百年无忧,你怎么会被丢到这里来?”
蛛女摇头:“圣女护佑一族,可十年前战乱不休,我的族人颗粒无收,又怎么还会信我这个圣女?”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何况,他们每年都要供奉我童男童女让我吃,见我不能护佑族人,又要吃他们的孩子,怎能容我?”
秦宁叹气,人类本性,若无利可图,便抛之弃之。
“他们要杀我”蛛女咯咯一笑。“被我跑了,这里野兽多,地形复杂,他们不敢进来,我就在这里呆了十年。”
“你从出生便是这个样子吗?”秦宁看着她的八条肢干,问到。
蛛女低下头“不是……我出生也是一个正常的孩子,我家族一脉出过三臂儿童,族人便觉得我出生是天选圣女降世,将别的婴儿的四肢,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和药剂,缝合在我身上,随着我年龄增长,多出来的肢干,也能随着生长,至于蛛丝……我族有一种特有的蛛,天下间仅此一个,它咬人,会直接挤进人的经脉里游行一周,再爬出来,人便与它一样,有了蛛丝。”
秦宁蹲下身,拍拍她的手,她道:“这些年……你一定很不好过吧。”
蛛女看着拍在自己身上的手,这些年吗?是有生之年,她从出生便被人像娃娃一样,折磨,不断的拆解缝合,如果缝上来的躯干不随她的身体生长,又要被生生切断重新再接,她出生便只能喝血吃人,伴着杀戮和血腥,她变得畸形而变态,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她不是蛛女,她叫绣球,可是没人记得她是绣球,她也曾被父母呵护,是个白白胖胖的娃娃,谁记得呢?她本该有着跟别的女孩子一样快乐的生活,她也会读书写字,也会嫁人,她不能嫁人,她只能吃人,白花花的童男童女送过来,她不吃便是诅咒,她的父母要被族人打,她只能含泪吃掉,喷涌而出的血涌进她的嘴里,灌进她的嗓子,一次一次的提醒她,她不是女孩子,她不是绣球,她是怪物,她从一开始的哭泣吃掉,到后来的麻木,甚至渴望……
直到最后,一手造就她的族人们,对她追逐着喊打喊杀,她的父亲母亲,为了保护她这个怪物,被族人斩杀践踏,那不是她的族人,是她的仇人。是她的杀父仇人,杀母仇人!
她的眼睛空空的,没了神采,明明脸上全是毛,但是秦宁好像看见她的眉毛,无精打采的耷拉下来。
“你有名字吗?”秦宁问。
蛛女低垂着头,“绣球,我叫绣球。”
“绣球,”秦宁微笑,拉住她的手,“你愿意跟我走吗?”
蛛女抬起头,面前女子笑靥如花,眼中尽是温柔,她身后男子眼里全是她的倒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勾唇。
“我……”蛛女支支吾吾:“我这副样子,走在外面,会被人当成怪物杀掉的。”
秦宁哈哈一笑“不会,”她道“我们会保护你,再找人治好你。”
她丝毫不嫌弃的扒开她的头发,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脸“你不是怪物,你只是生病了,绣球。会好的。”
绣球黑漆漆的大眼睛湿润着,“真的吗?”
“真的。”秦宁道,“我带你出去。”
“去哪里?”
“去打架。”
“…………”
去治好你,不仅治好你的身体,更要治好你的心,让你记住你不是怪物,你只是个生病的小姑娘,去让你看看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是贪婪无义,去让你感受世间的情与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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