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人,一身白衣,笑容灿烂,她已经是半老徐娘之年,可岁月不败美人,她肤若凝脂,唇若桃花,眉目含情,她端庄雍容,眼中却闪烁着俏皮的光,她伸出手:“阿宁,阿宁,快过来,到母妃这里来。”随即她看着自己移动,脚步笨拙,伸开双臂,扑进那女子怀里。“娘亲抱~”那女子笑着抱起她,将她的小手包裹起来“阿宁爱娘亲吗?”
“爱!”
阿宁,阿宁是谁,是她,那个女子是谁?不是她的母后,阿宁,阿凝,是越凝!是珍贵妃的所出的公主越凝,她怎么会有越凝的记忆?那记忆似碎片,只能模糊的想起。难道她在旁边看见了?她的母后虽然关爱她,却从不愿抱她,不愿与她亲昵,她每次看她的眼神,都是忧伤的,绝不像珍贵妃这般明媚的偏爱,大概是羡慕吧,她想。她偶然看见了珍贵妃对自己的女儿,幻想着自己的母后这么对她。
“秦宁,你醒醒。”
她从记忆碎片里抽身出来。绣球趴在她身前,运期曜也探身过来“你没事儿吧?”
“我怎么了?”
“姐姐你好吓人,你突然眼睛瞪的大大的,然后不动了,像是见了鬼。”
“哦~走神了,不好意思。”
“阁下的走神方式还真是奇特,若是晚上被人看见,估计阁下再醒来,面前会有三柱香。”
“…………”
死白人话真密。
她拍拍屁股,“上路!”
闽州是真正意义上的地广人稀,三人走的虽然是小路,但是盛京城以南的永定州和台州在小路上也能看得见村庄和升起的袅袅炊烟,闽州的小路,丛林密布,荒无人烟,树木参天,最高的足足有三丈。阳光只能从缝隙中倾泻下来,整个丛林就算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也弥漫着淡淡雾气。
秦宁每走一段路就随机寻一颗树,在树干处用剑刻上一条线,这里的树和景长得都一样,她总觉得他们是在密林里绕来绕去。
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迹,原本被踩出来的路长满了杂草,杂草丛高,正好没过绣球,搞得秦宁找不到她就扯着嗓子喊。绣球一直跟着她的马,听到她喊,从草丛里伸出头“姐姐你叫我。”
“你在啊,没事儿了。”
“……”
三人就这么走了一日,到了夜晚,森林黑漆漆的瘆人,树木把月光挡的严丝合缝,只有不知名的虫子窸窸窣窣的爬动声。秦宁停马道:“别再向前了,天亮再走。”
运期曜眉心轻跳,他看着林中愈发浓的雾气,直觉不好,他道:“天明再歇,先往前赶赶如何?”
秦宁看他神色,似乎很不安,她问:“有什么不对?”
“雾气,”运期曜扬眉“越来越重了,看前面。”
“这种森林到了晚上雾气都会变重,你是不是太警惕了些。”
“这不像是自然的雾气,”运期曜抿唇,“倒像是阵法。”
他话语一出,秦宁怔住,细细向林子深处望去,那雾气在林中弥漫竟似流动状,可树叶未动,草丛无声,便是没有风,没有风雾气怎么会动!倒真像是武功大成者以自己为阵眼,真气吐纳布下阵法。那雾气是随着他呼吸而流动。
但是为什么在这里布下阵法呢?此人武功似大祭司黑风,但远胜于黑风,先不管他身在何处,光看他以如此偌大的森林为阵,便知此人内功高强,得天独厚。秦宁和运期曜对视一眼,她重新上马,不管这位武功大成者是在此处等什么人还是修炼,若三人当真在此处歇息,点了火烛扰他清修,他若是脾气古怪之人,计较起来倒是一件麻烦事。且此阵看起来复杂难解,不小心触动的话三人便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还是速速经过为好。
她冲运期曜点点头,二人齐头并进,马蹄慢悠悠的在草丛中淌过。行至浓雾最重的地方,一丈之内的事物都是雾里看花,渺渺茫茫,马儿在原地转圈打着响鼻,竟是不肯再走一步。二人只好下马,摸索着前进,就这样走了一夜,雾气竟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就连太阳升起天色渐明,也只是能感受到天亮而已,前后左右一丈开外尽是雾气腾腾,三人如盘古置身混沌之中。
被包裹着无法向前。
“小心,”运期曜传音给她“前面有人。”
两人隔着浓浓雾气,只看得见一人身形迷离恍惚,那人出言,隔在他们的雾气竟尽数散去,让秦宁和运期曜得以看清他。
那人一身白色长袍,袍角无风自动,他生的好相貌,一尘不染,一如这山中雾霭,泛出云朵般的洁白。他手持一把扇子,雾气方散,他便先发制人将扇子掷出,那扇子在半空中忽的展开,每一片扇叶都是薄如蝉翼的刀片,他扔的不紧不慢,却在顷刻间至人眼前,运期曜将秦宁护在身后,手中软剑软如衣衫,碰撞上那把扇子,软剑弯曲先将扇子包裹住,那扇子被甩出,他再出剑那剑便坚如磐石不可摧,以力可拔山之势撞上扇面,扇子被弹开,那人悠然自得的接过。他身后有一人声音传来,“雾凇!”
那人回过头,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伤人只是玩玩。”他收起扇子,对着秦宁和运期曜从容一礼:“我无恶意,阁下切勿见怪。”
运期曜回一礼“雾凇前辈客气,能与江湖第十过招,是在下的荣幸。”
雾凇哈哈一笑,他招招手,方才雾中喊他那人身形初现,那人一袭暗黑色公服,腰间束和田白玉束带,他面貌稀松平常,但胜在举止尊贵,气质冷冽。
运期曜看见他,眉梢一挑。
雾凇道:“这是我的师弟,烟尘,让他带你们出阵便是。”
秦宁见运期曜盯着烟尘不动,作揖道:“多谢前辈。”
雾凇看了她一眼,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笑的秦宁心下疑惑。
烟尘开口,冷冰冰道:“二位随我来。”
“那便麻烦烟前辈了。”运期曜皮笑肉不笑道。
他牵上马,随口问道‘不知前辈在这里清修多久了?’
烟尘顿了顿:“没几日。”
秦宁凑过来,打断他们:“你们是不是认识?”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运期曜这么疏离冷淡的人,对烟尘却是极度的不客气,这不应该,虽然他言语上客客气气,但是他的神态动作暴露了他,他与烟尘相处谈话甚至眼神交流,都极度随意。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秦宁等了一会儿,运期曜才开口道:“我当年游遍大政江山,偶然结识了烟尘前辈。”
他前辈两个字咬的极重,“有过几面之缘,也算相识。”
秦宁看向烟尘,烟尘冷冷道:“确有此事。”
“听闻烟尘前辈最近应该很忙才对,怎么有闲情雅致到闽州来?莫不是来游山玩水?”
“比不得运期兄好兴致,”烟尘道“方才运期兄出剑当真是让我震惊,那一剑剑势凌厉,倒让我想起了以前……”
秦宁退了几步,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这几句话接的驴唇不对马嘴,但两个人还能唠在一起。奇了,真是奇了。
前面那两人也就说了几句话,便不再开口,一行人就这么走出了浓雾。
“多谢烟大哥,”秦宁行了个礼。“既然已经出了阵,便不劳烦烟大哥了,您请回吧。”
“哦,”烟尘话少的可怜,“我要继续往前走,同行吧。”他话毕,率先驾马而去,秦宁摸不着头脑,转头问运期曜“就这么让他跟我们一起走?”
运期曜给了她一个眼神:“有人带路还不好?”
他紧随其后,秦宁眨巴眨巴眼睛,对绣球道:“走吧,我们也走,妈的这两人搞得什么鬼。”
烟尘大哥就这么一直带路带到了济州,就在秦宁以为他终于要离开的时候,烟尘大哥说听说文昌城在打仗他要看看热闹,好好好,看热闹。秦宁真的怀疑他是来找事的,可是偏偏运期曜一字不说,她索性也不管。一行人各怀心思入了文昌城,此时已是农历十二月初一,按照以往的盛京城,家家户户早就已经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新年,可是文昌……
济州地处大政南边,即使到了冬腊月,仍可只穿单衣上路。可文昌城却给了秦宁一种冷意,不仅仅是冷,还有扑面而来的死寂。之前秦宁还为绣球担忧,万一城中人见到了绣球惊慌失措该怎么办,现下进了文昌城,她才知道这些担心全是多余的。城内空无一人,破败的商户门锁紧闭,倒塌的房屋废墟一片,空荡的住所看不出昔日的温暖,南海的暖风吹过,吹的秦宁瑟缩,只觉得冷。
天阴沉沉的,黑云笼罩在天上,天空离得近,那云如黑色蛟龙,压向文昌城。
几人牵着马,不约而同般都是沉默寡言。
文昌城已经空了。
城空,就代表没有及时的补给送至文昌,文昌城又是怎么撑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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