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花应

“咳,咳……”江临城边的一营帐里传出一阵阵轻咳,此般听去,便知是久疾。
门外两个护卫,听闻咳嗽声,其中一个推开门走进两步,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胸前,“花将军,还望多注意身体!”
一位女将军坐在正堂案前,案上堆放着即将没过头的案卷,那位女将军就夹在这两堆案卷之间,显得格外消瘦。
花应轻轻摆手,“退下。”
那护卫不敢忤逆,只好退到门外,关上了门。
江临城在江阳城南边,是中原大地最南边的一座城,再往南就是漫无边际的南洋,南海的那边是什么,中原人大概谁也没见过。
花应偶尔去街上,街角处有个说书人,每次讲的都是同一个故事——南洋的那边的什么。
说书人今年六十有七,头发花白,脸上却不乏精气神,那高昂的语调永远不变,说话时总喜欢在南洋后边加上一个“儿”字。
“南洋儿那边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围观看热闹的男女老少纷纷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吧!”他得意洋洋地摸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胡子,慢悠悠地摇晃着自己的羽毛扇。
男女老少急了,“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啊?”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麻布口袋,“按人头算,一人一个铜板,我就说。还有啊,小孩子也要给。”
有些年纪稍大的妇女稍有不乐意,但是又想听,一边手里往麻袋里放铜板,一边嘴里嘀咕:“小孩子还收钱!”
这话被那老头听到了,他就说:“此言差矣,一个铜板买的是学识,太值了!”
老头子倒是也讲诚信,收了钱就开始说故事。
“太和初年,我曾有幸得一仙人船,随他漂上了南洋,我们在大洋中漂了两年,不吃不喝,也不见彼岸。”
大家瞪大了眼,“那不饿死了吗?”
“差矣!得仙人仙气,哪还用得着吃喝。”他扇了扇羽毛扇,“一天夜里,前方海面上突然闪出一道金光,仙人说‘那是蓬莱仙岛啊’!”
“先生说的不对。”花应的声音从人群之后传来,声音出来后,大伙竟然自动让了道,花应双手背在身后,走到老头子的面前。“蓬莱仙岛在东海,先生去的是南洋,莫不是先生在胡说八道,就是蓬莱仙岛移了位置?”
说书人顿时面红耳赤,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大伙仿佛被一语惊醒,七言八语道:“是啊!退钱!你这骗子!”
花应抬起一只手,大家立刻安静了下来,“大家各司其职,总是要吃饭的。我看大伙方才听得倒是很乐,一两个铜板也是值得了,就给老人家吃饭去了吧。”
大家相互对视,觉得这位姑娘说的有理,对老头子指了两下,便各自散开了。
这老头子似乎很不待见花应,大伙走了之后,他也收拾行头打算离开。
花应拦住了他,“魏老将军请留步。”
这说书人继续往前走,“我老头子不姓魏,更担不起老将军这个称呼啊!姑娘。”
花应忽然冷下脸,伸手拦在他面前,“是不是魏老将军,试试便知了。”
说完,便一掌劈开了说书人吃饭的家伙——一个小木车。
“姑娘,你这么做,可就不厚道了。”只见那老人右脚先向前点了一下,又往右边横跨了一尺远处,左手背到身后,右手呈半掌式对着花应。
花应嘴角一扬,掌尖似毒蛇吐信般的变化莫测,直向说书人刺过来。那说书人动也不动,只见那只右手的幻影自四面朝花应袭来,花应脚一蹬地腾空而起,朝旁边的柱子借力,空中翻了好几转,才勉强避过那手影的攻击。
她稍感到有些吃力,却也稳稳落到说书人的面前。
她单膝跪下,“恳请魏老将军出山,助我重整江南大军。”
只见那说书人拾起地上的羽毛扇,眼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早些日子曾来过两次人,那也是你派来的吧?花都督?”
花应站起来,“前有刘玄德三顾茅庐请卧龙先生出山,今花应无德效仿先人,恳请魏老将军出山。”
说书人缥缈的眼神将花应打量了一番,“姑娘还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魏老将军。”
花应一笑,“这幻菩提掌普天之下只有前江南水提都督魏道之才会,老将军露出这掌法,这不是自报家门吗?”
魏道之这下倒是开怀大笑了,“我早听说花都督治军有方,没想到处世之风也颇值得赞扬啊!哈哈哈……”
花应鞠躬,“魏老,请。”
偌大的都督府里格外简陋,前院里野草横生,现在大多已经枯死了。
花应不常在府里居住,她在江临城无亲无故,偶尔回来也只是为了接待必要的客人。花应大多住在军营里,将士们说起她来,无不称赞连连。
上次她回这都督府,还是半年前,闫正清来看望她。
前面的侍卫推开都督府大门,扇了扇面前的蜘蛛网后,笔直地站在大门两侧。
“应儿回来啦!”
府上住着一个年长的女人——许荣,许荣是位医者,花应在西部边境重伤,她的及时赶到救了花应一命,之后她一直在身边照顾,从西部边境到江南。
“许妈,”花应向她打了招呼,“这位是魏道之老将军,我们现在有事要商议,晚些我再去看你。那个,许妈,能准备一壶酒吗?”
许荣点了点头,结果端到花应面前的却是茶,魏道之的是酒。
“许妈……”她有低声喊道。
许荣假装没听见,端着托盘便退下了。
花应坐在桌案前,魏道之自己要坐在侧边。
花应:“魏老将军担任水提都督时,江南三城——江燕、江阳、江临尚且稳定,那时还未迁都,江南土地充沛、百姓生活富裕,征兵自然不是难事。而如今新帝迁都江阳城,随即而来的是一大群争抢一亩三分地的朝臣,江南原来的百姓无地可耕,只好北迁。”
“好酒。”魏道之打断了她。
花应继续道:“将军归老后,水提都督的职位有段时间空缺,不少将士乘此机会逃离军中。所剩将士实力参差不齐,而我近两年身体越来越差,我怕……”
魏道之:“花将军断不可轻贱其身。”
花应端起茶盏,敬了他一杯,“花应自是明白。前些日子武林之中的月冥石重现紫杨城,据我了解,江南三城出现一些未知的势力。”
魏道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一眼不眨地盯着杯中酒。
“只怕……”花应顿了一下,“防患于未然,否则也不会打扰将军的晚年生活。”
魏道之眉头紧促,“花将军细说下去。”
花应:“我总觉得,月冥石重现并不仅仅是月冥石重现,一定附随着其他的事。”
魏道之:“我听说,徐永镇曾在朝堂上提到过江南土地的问题,但是并没有受到重视。”
“魏老将军到底心系我大晋,”花应笑道,“关于这件事,还望将军不要声张。”
“花将军大可放心,明日我去上朝自荐为江南水提副都督。”魏道之摸了一把胡子,“想必老夫的话,皇上多少是要听上一两句的。”
花应与魏道之仿佛是久未见的故人,酒逢知己千杯少,只可惜许荣不让花应喝酒。他俩若非辈分有别,大可称兄道弟了。
梅雨时节早就过去了,江南的秋比其他地方要来的稍晚一些,但近几日来却也秋风瑟瑟、到了深秋。
现在每日天晴,延正皇帝就每日来上朝。他每天昏昏欲睡地坐在龙椅上,听完下面永远那几个大人怨妇般的争吵,就急着回他的寝宫歇息了。
秋风越来越凉,延正皇帝的脾气越来越大。那几个大人也不敢争吵了,听完延正皇帝把他们骂得狗血临头后,就退朝了。
各位官员通常都是早半个时辰到大殿,而今日清晨他们看见了一个多年未见的熟悉身影——魏道之。
赵丰洋将魏道之上下打量了一遍,阴阳怪气地笑道:“呦!这不是魏都督吗?您老这把年龄,该不是跑错地方了吧?”
魏道之斜着眼睛扫了他一眼,直接对上了徐永镇惊讶的目光,“徐大夫,至今无恙啊!”
徐永镇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不知魏老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魏道之“嘘”了一声,“等皇上来了就知道了。”
那赵丰洋气得像只癞蛤蟆,朝堂上与赵氏一派的其中一位陈德意,在一旁冷嘲热讽道:“哎呦,这夕阳到底是不如烈日啊!”
另一边的一位王大人道:“陈大人怕也不是烈日了吧?”
陈德意瞪着绿豆眼,捏着嗓子低吼道:“王耀山,我不是烈日,难道你就是了吗?”
王耀山咧着嘴笑了起来,“陈大人恐怕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啦!我王某人从来没说自己是烈日,倒是你,圣上面前,你竟敢称自己是烈日!你心里还有尊卑吗?”
陈德意气得面红而赤,其他人看戏看得入神了,明着不敢说,大多都在心里叫好。
赵丰洋家中有人在宫中为妃,他便以此为倚仗,陈德意勾搭不上别人,就跟在赵丰洋后面讨好卖乖,叫人好生厌烦。
何玉的声音远远传来,“皇上驾到!”
齐声响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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