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带你回去

“白云黄鹤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
常世人间笑哈哈,周游四海你为啥。
苦终受尽修正道,不染人间桃李花……”
念凡轻轻哼着歌,两手提俩小木桶,兴致高昂地迈着步子朝湖边过去。
深冬了,北风凛冽。念凡的小脸被冻得通红,雪花轻飘飘落在他深黑的道服上,卷长的睫毛染上碎碎的雪沫,他用劲儿眨了眨两下眼睛,雪沫零落飘下。
到湖边停下,念凡脚下的布鞋被脚下的冰屑融化打湿,缩了缩身子。
湖面覆了层厚冰,有些滑脚,念凡小心翼翼移步到湖中央,缓缓蹲下,拿出木桶里的小镰刀,在湖面上打出一个洞。
碎冰落进湖水,溅出些小水花。念凡撑着身子往洞口瞧湖鱼,从桶里拿出网兜,看准了想捞上一条。
“念凡,在捉鱼?”身后猝不及防传来一声薄凉微寒的嗓音。
念凡身形不稳,猛地转身只看见一位身着鎏金勾勒的深黑道袍的男子,随后便后身一倾,落入湖中。
“啊――师父!!”
念凡被吓得起身,四周昏暗一片,除了一些点点的青光点缀,皆是没入黑暗。
“怎么了,有什么不长眼的东西吓着你了?”身侧一只手臂伸过来环住了念凡。
他搭上那只手,“没什么,梦见我师父了。”
青禾微皱了皱眉,而后很快舒展开来,起身将念凡拥入怀中,柔声道:“别想了,你师父他老人家在阳间好好的呢。除了遭遇横祸,你怕是再瞧不见他了。”
念凡听着前半句还像话点儿,后半句说完,他就朝青禾胸口一推,“你这安慰人的本事跟谁学的,还不如不说呢!”
“唔……”青禾掰了掰手指,“娘只教我对媳妇儿好,没教什么具体的法子。唉,我也是第一次做人夫婿呐!”
念凡失笑,点了点他的鼻尖,“小可怜儿!”
“呜……小可怜儿要抱着睡觉,不然要哭啦!”青禾把头搭在念凡肩头卖可怜相,顺势将人压下环住,“快睡吧!”
“嗯。”
……
第二日一早,青禾便要出门去。
念凡突然喃喃了一声:“我想去望生镜瞧瞧。”
青禾骤然顿了脚步,“不行!你魂灵残缺,去望生镜连引渡河都过不了,真想魂飞魄散不成?”
“我随便说说,”念凡转身趴在桌台上,“你快忙去吧,官大爷!”
青禾提步过来揉了揉他的头,指尖被柔顺的发丝包裹,温声道:“今天陪你好不好?”
“不好,快滚!”念凡闹了脾气,任谁也哄不好。
青禾只得作罢,玉指微微一勾,一点青光飞来落于指尖,他向那小东西轻声附语,青光又轻飘飘飘向念凡肩头,隐于衣衫之间。
念凡侧眸偷偷瞄了眼门外,只瞧见青禾飘起的衣角消失于拐角。
“哼,狗男人!”念凡嘟嘟囔囔暗骂了句,心底又念起昨夜的梦了。
师父,人间可还安定,你可还是安好?
青禾坐在君拂院后园正中央,一手托着下巴,看着前头热闹的戏台子出神。
这戏台子一出戏便是一天,上头的戏子在这鬼界待了有几千年。原有些知道的人,都说这戏子薄情寡凉,性子冷淡,不喜多言。是以,不曾有人知晓他姓甚名谁。
青禾是个前几年才上任的鬼王,资历虽是浅薄,然而胆大妄为,不过上任两天,便给这戏子赐名“君拂”。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院子就叫“君拂”。
旁的鬼界下属都多少觉得这名赐得太过随意。
然而君拂对此不置可否,每日照常唱他的戏。只是从此台下多了位常客。
青禾拿听戏当消遣,每日必来。后来有了念凡,心思便全然放在他身上了。
戏台下过客匆匆,君拂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
一曲终了。君拂近日身子染了伤寒,掩嘴轻咳两声,细长的丹凤眼扫过青禾,姿态高傲地落了幕。
回到房,青禾正坐在他的金丝檀木小圆桌旁把玩一只素面淡黄琉璃茶盏,见他进来,侧眸瞧了他一眼。
君拂见怪不怪。他脾气不好不差,好在旁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他皆能做到一概漠视。差就差在但凡有谁敢动他那戏台子一点木屑子的,他势必将那人打得魂飞魄散,半点不留情。
“啧,”青禾将琉璃盏放回桌台上,“君拂,与你打个商量可好?”
君拂置若罔闻,走到妆台前卸妆。
青禾晓得他脾气,继续道:“你也知道,我在外头养着一个宝贝呢。他近日梦见他师父的次数愈发厉害了,我想带他去望生镜瞧瞧,解了他这份念想。”
“与我何干。”君拂将妆卸得淡了些,拿起黛笔补妆。
“你这君拂院是个养魂灵的好地方,我想带他过来住一阵。”青禾说。
君拂放下黛笔,“这鬼界有哪一处不是你的,你想如何便如何,此事何苦来叨扰我。”
青禾浅笑,知道君拂这是同意了,敬言谢过。回鬼王殿处理了事务,急急忙忙地飞身回家。
念凡自从有人养了,再也不曾担心过温饱问题,偶有闲余,就去鬼市瞧上两眼,淘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
今日带回来一只小狼,浑身泛着青光。
念凡刚来鬼界之时,最怕这些青溜溜的东西,在它们身上吃了不少亏。只是后来青禾伴在他身边,这些泛青光的东西都变得乖巧得不行。
念凡想,这些东西也是有灵性的,处的久了就知道对新来的友好一点了。
他舀了点水给小家伙,小狼倒桀骜得很,仰头连个正眼也没给。
青禾回来已是暮时,念凡还在哄着小家伙吃食。
他笑道:“小狼鬼不吃这些祭祀来的东西。它喜欢在森林里吸食将散不散的野鬼。”
念凡把祭品放下,顺了顺小狼的毛发,扭头看着青禾,“你今日可来得早了,上头的大官会不会扣你俸禄?”
青禾将念凡骗到手的时候,只说自己在鬼王殿有个官差当着。久而久之,两人都习惯了各自身份。青禾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真实身份,干脆将错就错。
“瞧你,只关心我的俸禄,都不问问我为何今日回得早了。”青禾偶尔也耍些小性子,薄唇微撅。
念凡看着可爱,招手示意他过来,“好罢,是我的过错了。那你说说,今日去做了什么?”
“过几日去君拂院住吧,那地儿是鬼界与人间最相近的地方了。你在那儿也能安神,省得总让梦境驱使。”青禾轻轻踱步过去,小狼鬼默默收了藏在掌间的爪子。
念凡扑过去抱住他,“你去托关系了么?”
青禾想到君拂那臭脾气,想来自己应该是拉了脸面卖了关系求来这条件,于是低头抵在念凡肩头,可怜巴巴道:“可不是么!受了那院主人不少气呢!”
念凡听说过君拂的脾气,那可是在鬼界赫赫有名,薄情寡凉,性子冷淡,不喜多言。
只是奇怪地在戏台子上每日唱一曲悲凄哀凉的戏。
念凡才来鬼界之时,被鬼界的小芝麻官分配给君拂打下手,结果君拂一点不稀罕他,抬抬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于是念凡在君拂院里头混了三个月的白饭。
“唔……”念凡揉了揉肩上毛茸茸的头,“听闻鬼界鬼王是最高级的摄青鬼,拥有级高的法力,能吸人灵气、令人短寿,还可化成人身,穿墙过壁,又可以日间现身……”
青禾听着这些稀奇古怪连自己都不知晓的能力,连忙止住念凡的嘴,“从哪儿听来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是不是鬼市上那破说书的传什么莫名其妙的谣言了?”
“不是,”念凡拿开覆在他嘴上的大手,“是我师父说的,我记得清清儿呢。师父说,摄青鬼实际上就是神,每千年一届,登上鬼王之位,有通鬼界与人间的本事。”
“嗯?当真?”缘何他这个正主对此半点不知情?
“当然了,我师父可是最厉害的丹歌真人啦。”念凡极其崇拜自家师门,每每提及,眼中尽是光亮。
青禾也知道丹歌真人,这位真人道行高深,通天晓地,妖魔鬼怪,皆不敢轻易招惹此人。
有传闻言:丹歌真人,原是九天上仙,被贬下人间,开道观赎罪,救迷途之人往返,品人间日常百味。
照通俗些讲,便是犯了事被罚到人间管些鬼怪作祟的事儿,赎罪积功德回神界。
青禾觉得这传闻不大真实,被贬的神仙可没有这样大的法力。他有幸三百年前在人间野处作祟被抓到丹歌道观见到过丹歌真人做法。
那般法力,可不是一般神仙能达到的。
若是丹歌真人说的,这话就不会有假。
青禾心下决定回去研究一番,口中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你师父这些话了?”
“我也想试着感动一下鬼王啊,想带你去见见师父。”念凡凑近青禾,鼻尖抵着鼻尖。
青禾勾了嘴角,轻轻吻了吻近如咫尺的唇,“我也想见见你师父,让他放心把你交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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