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昏

哒——哒——哒——
黄昏降临,黑暗像浓稠的墨汁一般渐渐扩散开来,慢慢吞噬了这个小镇。
街道两旁空无一人,连镇广场那百年古树落叶的声音都放轻了,柱身早已生了锈开出朵朵锈花的路灯默默地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大小不一的房屋安静得诡异,黑洞洞的“眼眶”让人毛骨悚然。
寂静得诡异,简直像一座死城。
哒——哒——哒——
不急不缓的指针转动声环绕在小镇上方——那座坐落在镇中心的大钟楼,曾经是本镇人民的骄傲,从这个小镇任何一个位置都可以看清上面的钟面,此时此刻却像地狱通往人间的大门开启倒计时。
死神的镰刀悬挂在每一位镇民的头顶。
一位白衣青年环顾左右,缓步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街道上。
前所未见的建筑风格让记忆还停留在猝死前看的一道道公式的楚越泽脑袋发蒙。
自己应该还复习啊……
为什么醒来就在这个鬼地方!
……
哒——哒——哒——
缓缓向十二点靠近的指针让楚越泽顾不得更多,直觉告诉他继续呆在这会有事发生,得赶紧离开。于是加快了速度。
哒——哒——哒——
淡淡朦胧的白纱围住了小镇,弥漫开来。
啧,雾中不好走啊。这么想着,楚越泽的步伐越来越急,两腿交替的频率增大。
脚下的砖石因为松动每踩一步都会发出哐啷声,在这个小镇中显得格外明显。泥点溅到他的鞋上,裤脚上,浓重的雾气沾湿了睫毛,在发丝上凝出小水滴。
哒——哒——哒——
雾越来越浓,楚越泽逐渐开始看不清眼前的路,而那指针已经无限逼近十二点。
失去方向的他不知不觉拐进一个巷子里。正准备离开的他看清里面的情景时,却僵在了原地。
他不确定那是否还可以称之为人。
肌肤呈现病态的苍白,眼下皮肤泛青,眉目深邃,眼底皆是猩红。一头银发就那么懒懒散散扎在脑后,身上杂糅着优雅与暴戾的气息,让人联想到冷寂的月光与月下的孤坟。
那人用嘴叼下右手手套,执剑面对那个缩在墙角半死不活的“人类”。
“请安息。”嗓音醇如美酒却透骨的冷。
当——当——当——
噗——
十二点的钟声和划破皮肉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显得模糊,楚越泽却听得真切。
温热的液体喷洒在他的脸上,一抹,掌心一片猩红。
这让活了二十年连只鸡都没杀过的楚阿宅大脑瞬间当机。
一秒,两秒,三秒。
猩红的眸子离开那具渐渐冷却的尸体,看了过来。
明明只是轻轻瞟过来一眼,却让他心头一阵颤栗。
珀西半睁着一双红眸望着他,也不说话,五官的线条在月下显得有些朦胧柔和。
这个人类……
跑!快跑——
楚越泽在内心拼命地对自己吼道,脚下却在对方的目光中迈不开步子。
“哐啷。”在后退的过程中,楚越泽踩到了一个不知哪个醉鬼留下的酒瓶,身子向后仰倒。
“!!!”
就在某人以为自己就要成脑震荡的时候,一只骨节修长且苍白的大手伸了出来,然后……两人一齐倒向地面。
“砰——”
于是某人不仅成了(然而并没有)脑震荡,还成为了眼前这个吸血鬼的人肉垫子。
“你太重了。”珀西幽幽开口,用最优雅的语调说最欠揍的话。
“是你太轻了……”楚越泽也是下意识反击,待反应过来恨不得把舌头给吞了。
对上对方明显惊愕的眼神,楚越泽默默石化。
他应该保持沉默的……
殊不知珀西并不在意这些。
刚刚这人靠近的时候,好香……
默默碎掉的石头人楚越泽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吸血鬼眼底的晦暗不明。
他还在在脑补对方是把自己的血吸干呢还是像刚刚那人一样被直接刺死呢,珀西就直接把他想扛麻袋一样扛了起来。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就被打晕了。
一个不小心碰到吸血鬼的腹部的楚越泽晕过去之前最后一个想法竟是:这人的身材好像也没看起来这么瘦弱嘛……
……
落日的余晖渐渐消失,直至黑暗吞噬天边最后一丝光芒,坐落在深山的一座哥特式建筑里才响起各种忙碌的声音。
“晚上好,玛莎太太。”
正在刷碗的玛莎一听见这温润的嗓音,不用刻意回头,便知道是几个月前公爵带回来的那个东方少年兰斯。
“哦。是你啊,兰斯,晚上好。帮我把这些餐具摆到桌上去吧,早餐要开始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知道的,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感谢。”
玛莎太太是一位雷厉风行的女人,据说当夫人还是小姐的时候,这位太太就陪在其身边,在家仆中有相当高的地位。对于她的请求,楚越泽哪怕身为管家没有理由拒绝。
“好。”
.
餐厅位于进门的右手边第一个房间。听说这幢建筑都是由前主人亚伦公爵亲手设计,经过这段时间的熟悉,已经让他对于这奇怪的布局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幢建筑的主要配色是红配黑,是吸血鬼上流贵族所钟爱的配色,阴暗又瑰丽——引人堕落的颜色,特别适合这群黑夜里的诗人。
餐厅的天花板很高,显得其中的人特别渺小。脚下是红色地毯,四周的墙壁被涂成厚厚的黑色,看起来就像干涸的血液。餐厅是不设有窗户的,事实上,这幢建筑谅你也找不出几扇窗户,哪怕有,也是可以减少阳光射入量的菱形窗。
此时此刻,楚越泽,也就是兰斯,默默地站在珀西旁听候吩咐,尽心尽力担当起作为一个管家的责任。
珀西的眸子已经恢复成原本的幽蓝色,与红眸不同的是,他幽蓝色反而更加吸睛,深邃无边,让人想起破碎的月光和爱琴海。由于刚刚起床,长至肩部的银发并未扎起,就这么懒懒地搭在肩头。蜡烛昏黄的光线经过蝶翼般的双睫,筛下一片阴影。
明明是最慵懒的神态,举止却是最优雅的模样。
没有人出声,唯有餐具偶尔轻微的碰撞声在这个空旷的世界回响。
就在玛莎太太端上鲜血饮品时,珀西的眼眸渐渐变为猩红色。然而在端起杯子的时候却犯了难。头发没扎,老是跑嘴里。
看出珀西的尴尬但又要保持优雅的窘境,兰斯在忍笑的同时拿来了发带,递给了他。
谁知对方只是轻轻瞟了一眼,便撤回眼神,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你是管家。”言下之意,就是要兰斯帮他扎。
兰斯:……
极力保持恰到好处的微笑,兰斯将手覆上珀西的一头银发。
不得不说某人的发质真的好得过分。轻轻放在掌心还会从指尖缝隙中滑下,和肤色相比,一时间竟分不出哪个更白。
在某人不断变差的脸色中,兰斯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次扎头发。
这回轮到珀西了:……
扎个头发半个小时。
兰斯目送珀西黑着张俊脸走了。
……
早餐事件后的几天,珀西都躲着他,身为管家的他自然又不可能时时刻刻围着他转,两人有一阵子没碰面。
兰斯的人缘在大学的时候就出了名的好,辅导员也愿意高看他一眼,原因不仅仅是他能力高,还有他的相貌气质就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形象,加上也特别聪明,特别容易给人带来好印象。
这一点在异世也体现得出来。比如说现在。
“姐姐帮你就行,兰斯你去休息。”
“这事我们做惯了,你在一边看着学吧。”
比他大的女仆们纷纷将他的任务帮着做了,让兰斯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人的确是好意,而且这几天的超额工作的确累人,索性便接受了。
道谢之后,兰斯就回到房间,就扑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
珀西看着正躺在自己床上口水流得欢畅的兰斯一阵无言。
他怎么在这?
床上的人儿不但没有察觉,还翻了个身。
珀西忍不住用手帕擦掉那人的哈喇子。
擦掉哈喇子,兰斯的睡颜可好看太多。白皙的皮肤是他羡慕的健康肤色,睫毛根根分明,东方人特有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翘,给柔和的五官带来几分凛冽。
这让他不免有些恍惚。
刚开始他是为什么将这个人带回来来着?好像就是因为这人的血很香吧?如果说刚开始是存着养肥再食用的想法,那么现在,为什么感觉还是……
而且自己话最近是不是太多了点?
珀西陷入深深的自我反省中。
突然地,兰斯开始咳嗽起来,要水。人类就是麻烦,几天不喝水都不行。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脸色很臭地端来一碗水。
谁知对方又睡着了。
人都睡着了,水也喂不下去啊。但又不放心明天再喝。
于是目光从水碗移到对方干燥的嘴唇上……
……
第二天一早,兰斯就发现自己的嘴唇肿了,感到很奇怪,便去问珀西。
“辣的吃多了吧。”珀西用嘴咬着发带,扎着头发,“我记得前几天你吃了很多。”
“那为什么前几天没肿?”兰斯对此表示怀疑。
“潜伏期?”扎好头发,某人穿上正式服装,回头看看他,语气淡淡的,“一起去吗?”
兰斯:……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转移话题。
这玩意有潜伏期?
暗自腹诽的某人最终还是去了
,,,,,,
到了宴会现场,兰斯就后悔了。全是吸血鬼就他一个人类!
哪些如狼似虎的目光刮过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女人还好,起码还知道收敛,有的男人却是直接上下打量,目光令人作呕。
宴会进行到后面,他也没心情待下去了,转身欲走。
回头一看,却看见一位女吸血鬼趴在珀西身上,珀西还没有一点反抗。
这张脸……
他记得,好像是珀西的未婚妻?
大晚上的像什么样子……兰斯心头一股无名火,至于原因嘛……
不想或是不敢深究这个问题,兰斯悄悄离开了。
除了珀西,没有惊动任何人。
……
深秋的风稍稍吹散了点酒气,兰斯跌跌撞撞在路上走着。
这酒后劲挺大啊。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的原因,兰斯觉得心头有点闷闷的。
怎么回事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
凉风钻进衣服里,这让他想起和珀西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晚上。那时的珀西带给他的感觉就是危险,相处久了就发现这人还有好的的一面。
还有什么呢?
他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关于某人的点点滴滴。
珀西头发很软,性子却不软,他至今还记得见到珀西时那个杀人的画面;珀西喜欢喝鲜血饮料,但他已经开始戒了,因为知道他不喜欢血腥味;珀西……
嗒——
冰凉的液体顺着下巴滴到地上,往脸上一模,他哭了?
——真没用啊。
没用就没用吧,反正他都有用一辈子了。
兰斯就那么站在那里,低着头。
他是别人家的小孩,可当他哭了的时候可有人问原因?
“怎么了?”醇如美酒的声音响起,抬头撞入一双猩红的眸子里。月光披在那人身上,银发懒懒散散扎在脑后,矛盾的气质让人联想到冷寂的月光与月下的孤坟。
——一如初见。
“……“兰斯先是呼吸一滞,然后沉默地站在原地,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还来干什么?
晾着未婚妻来找个人类管家?有病吗?
“黛娜是我前未婚妻,”说到了这里,珀西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她父亲出了点事,加上我们俩本就对对方不感兴趣,婚事早就作废。现在只是合作关系。”明明还是那种淡淡的语气,但偏偏让兰斯从中听出了笑意。
“合作到身上了?”一向说话温和的他现在句句带刺,“下次是不是到床上?”
“……"名为尴尬的气氛在两人间流动。
就在珀西准备再次开口之际,兰斯几步向前,一把揪住某人的领子,闭眼,踮脚,仰头。
“信你一次。”随后封住了那人的嘴。
与其说亲,倒不如说啃。
被撞到牙龈生疼的珀西先是一愣,然后便反客为主。
珀西的头发本就没有扎紧,这一下直接散开。
黑白两色的头发缠到了一起。
期间兰斯偷偷睁开过眼,便对上一双像是揉进了破碎星河的红眸,又像是一对红宝石,眼底的笑意让他心有一颤。
他自己撞上来的,还不能推开。
脸上淡定到不行,耳朵却慢慢开始充血。心脏疯狂的跳动的感觉让他有些恍惚。
这种感觉……
他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在第一次见面,又或许在刚才。
不过不重要了。
……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莫名的贴切。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 ——《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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