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古一直觉得夜弥是个挺难看清的丫头，倒不是说夜弥真有那么聪明，能做点小动作瞒过他这根老油条的眼睛，而是她待人处世的行为有点难看清。
你说她天真吧，她又能圆滑的处理好人际关系，这几年来他看过不少次夜弥和她爹娘对弈，不说拿到太大好处，也没失去什么。而说她圆滑……一个人涉险和不由分说就买下冷清的小商铺，也未免太天真。
夜弥对待人事，温和的让人挑不出错处，要是深究，就有点捉摸不透的疏离。但她总是把自己身边装点得很热闹，如果不是博古也能见到她人后的模样，几乎也会觉得这就是个聪明的小丫头罢了。
这还是第一次，博古看到夜弥真正表现出了“消沉”的态度。
这咸鱼一样的反应反而让他舒了口气：说明这个小丫头还不是那么的聪明。
房里一片安静，时间一点一滴走过。
“好！”
假寐的博古被夜弥的声音一惊，差点从戒指里跑出来，“怎么？”
“反省结束，干正事去。”夜弥抿着唇把汗湿的头发一撩，穿了鞋子下床。
她理了理衣服，把地上的法阵拿毯子遮住了，取出另一块洁白的玉佩小心的挂在腰上，出门去找了墨母。
墨母完全想象不到，为什么去修个仙，还能修出个重伤回来。当即身形晃了晃，差点厥过去。
她强撑着让仆人去准备出门，并拿了不少药物给夜弥，并且对夜弥千叮咛万嘱咐，求夜弥了解了情况就马上传话回来。
“怎么都不通知一声呢，这么偷偷摸摸的……”墨母眼眶红红。
夜弥安慰她，“还能回来拿药，就说明不是那么严重啦……我顶多也只用三天，很快我就回来。”
事实证明，墨母大概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夜弥的宽慰，她让伙计拿来的药，起码有一大包。
夜弥双手抱着那一大包，感受了一下重量，张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还真是很着急……连药方都没有仔细看，光挑了大补之物吧。
在墨母的周转之下，夜弥很快就坐上了前往云华学院的马车。
由于是仓促出行，整个马车都没有那么华丽，整体灰灰的，看起来十分不起眼，夜弥却知道，这已经是夜家最快的马车了。
夜弥在墨母殷切的目光中坐上了马车，并在内心里认真地跟墨母道了一声谢。
对不起，谢谢你。
在马车上的时候，夜弥似乎已经回复了平时闲闲的模样，把整个马车都看了一遍，对车里被固定的桌子啧啧称奇，引来博古的吐槽，“现在不是你坐在床上呆若木鸡的时候啦。”
“总不能一直伤心下去。”夜弥的手指在桌子边缘的圆角上抚过，感受到了细致的花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云华学院是个修仙的学院吧。”夜弥问，“为什么会有具体的地址呢，一般不都是隐与山中的吗，现在修仙者还能这么入世的吗？”
博古：“这我怎么知道，可能是院长有病吧，但你也别小看修仙者了，他给你的地址也只是个门，学院的本体肯定不在那，一般建筑外面都覆着层层法阵，你强行进去也就是在幻阵里鬼打墙，指不定地址还一月一换的。”
“是这样啊。”夜弥道，“那修仙者，对于普通人都怎么看的啊？”
博古嗤笑，“丫头，你也别把修仙看的那么高尚，能修仙说到底，也就是种天赋，也就是现在人多势众了些，不是他们被凡人追的抱头鼠窜的时候了。”
“可他们的灵力不都很厉害的吗，一根手指就捏死我这种凡人的。”夜弥完全不怕外面的人听到她说这种话。一来马车的马夫都有保密义务，二来她说的事情也没那么机密。
“早说要你别看那么多话本子。”博古道，“就算他们有这种能力，天道也不会让的。”
天道啊，夜弥默默记下了这个词语，然后问，“那如果他们就是头铁，要杀我呢？”
……
“……你这个小丫头，想套我的话是不是？”博古面无表情道，“别人要杀你，跟我可没关系。”
“切，真冷淡。”
夜弥小小声吐槽了一句，放松地靠在马车墙壁上，随手把墨母给她的大包打开。
包里装着不少药材，混合着苦味的药味让夜弥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么多药，怕不是活死人都可以了。”
“那你可真是想太多。”博古说，“这种药材也就救救凡人吧，对于法术伤，基本是没用的。”
“法术伤害？”夜弥日常把博古当成修仙界百科全书，“我记得灵力都是带有属性的，比如火属性，那就是调用了火元素，那伤到人不也是被火烧的伤吗，也算物理伤害吧。”
博古不是不知道刚才说了一句不怎么留情面的话，秉着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的心理，他难得解释了很多，“普通的法术是这样的，但到了高阶，伤到的就不是你的身体了，而是你的“命数”，简单点来说，就是你和天道的“连接”。这种高阶法术在元素类很难得见，但又不是所有修道者都修的五行道，妖魔鬼怪四类，他们除了元素类法术，也很会多无师自通这类高阶法术，一旦受了这种伤，不仅会让肉体溃烂，灵魂也会受损。”
“所以灵药的作用是用灵力修复灵魂是吧。”夜弥盘起腿，稚拙未脱的脸颊上有一点认真，“类似于用天道赠与的东西，把断掉的线接起来？”
“嗯。”
夜弥眨眨眼，手里拿着株灵芝左看右看，“那灵药肯定也比普通药品贵很多吧。”
“当然……等等，你想做灵药的生意？”博古简直想笑，“那可不行，朝菌不知晦朔，你懂吧？”
夜弥道，“我当然知道啦，含有灵力的东西我都不会碰的，我只是在想，这里面会不会有灵药呢。”
“有了我不就白赚一笔吗？”
“没有，灵药这东西娇贵得很，就算有点灵力，摘下来不好好存着也就散了。”
“啊，果然不会平白让我占便宜。”夜弥小心地把灵芝放进去，又好好地把带子系紧，然后从对面拿了毯子。
这个马车外表看起来很不起眼，里面的东西倒是让人蛮舒服的，夜弥坐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拿着毯子打了第一个哈欠，欠身撩开了帘子，“还有多久？”
夜晚风静，裸露在外的手掌传来一阵寒意。
“回五小姐，还有三个时辰的车程。”
“那先休息吧。”夜弥又打了个哈欠，收手。
从兜里拿出几粒糖，丢进几个小袋子里递出去，“这个送个你们，一人一个。”
“这，我们怎么受得起……”
夜弥作为夜家小姐，拿出的袋子也面料上乘，上面的花纹精细非常，看起来就和他们不搭。
夜弥道，“里面装了点心和糖，再不吃就要坏掉了哦，至于袋子，你们可以拿去给媳妇儿啊，不过要提醒她们上街时最好别带，容易被误会的。”
她说完这段话之后很久，也没有人来接袋子。
马车里一片安静，过了很久才又听到夜弥的声音，“你们还要让我的手晾在外面多久？”
平心而论，夜弥并没有生气，说的话也慢条斯理地，但就是在这句话之后，整个车队就停住了脚步，夜弥的视角也在慢慢下降。
“真是的，早拿去不就好了吗？”夜弥喃喃自语。
她胸口发闷，眼皮子在打架。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无计可施地合上眼。
得了馈赠的车夫们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袋子，看到里面精致的小糕点，渴望了一会儿又收回手，郑重地把袋子系起。
——
直到夜弥彻底地进入了睡眠，博古才从戒指里飘了出来。
虚幻的人形打了个响指，那些只有他能看到的紫色烟雾就一丝一毫的，从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散去了。
“啧，没事开什么帘子，灵力不都散出去了吗？”博古把自己的灵力吸了回来，感觉的确少了不少，便有点暴躁。
他飘出车厢，用虚幻的双眼凝视着满天星辰，又想到了那一天。
那天，比现在瘦小得多的夜弥躺在床上，伤痕累累，呼吸微微。
童宸一脸认真地对他说，想要把他送给夜弥。
“关于修炼的事，师傅不用担心，如果实在不放心，也可以让她带您来我家。”童宸说。
“没必要吧。”第一次被叫师父，博古还有点受宠若惊，“你就不怕遇到个什么不得了的人，你那个表妹——”
“古玥心的事情，我爹会去考虑的，她自己也有自保的能力。”童宸有点强硬地打断博古的话，“我希望您能够帮我护着她。”
童宸低着头，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我总觉得她好像站在悬崖边上，随时可以跳下去一样。”
博古无语，“不是吧，我倒觉得这姑娘，额，挺聪明？聪明人一般都挺惜命的吧。”
童宸捏了捏拳头，声音有点低，“……拜托了，师父。”
“啧，你不就是想踹掉我这个老劝你修魔的臭老头子。”
“不是的，我很尊敬您的，您让我叫您老头子，我还不是叫了？”童宸一脸正直的说出了很不得了的话。
博古：……
“你可闭嘴吧。”
……
……
“……师父，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说。”
“能不能请你用灵力给她催个眠？她好像睡不好。”
博古言简意赅，“滚蛋。”
还没成亲就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王八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