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宸独自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头顶悬挂着攀附木栏的植物，在可见度不高的夜里，遮住了一点点光。
夜弥拿的那支笔被随意的包了包，上面用丝带做了个小蝴蝶结。她慢慢往那边走，还未近身便看到童宸转过了头。
这种时候，随便一句话就能破坏气氛，但夜弥也不是那么注重气氛的人，她迎着童宸的目光走去，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我本来想先给你礼物，但被你抢先了。”
她坐在另一只石凳上，轻轻的说，“生辰快乐。”
于修仙者而言，时间几乎是消耗品，只要能提升进境，生命便又会延长数十年，一年一度的生辰当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即使是古玥心，都因为太过自然了而忘记了这件事。
但于夜弥这样的凡人，每年的生辰都是十分重要的吧，童宸接过那支笔，夜弥解释道，“修仙的事情我也不懂，恰好我屋里的笔坏了，也就趁巧买了两只。”
“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写信玩。”她这么说。
童宸看着那支笔，心笙动摇。但不过片刻，便开口，“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其实可以通过博古进行谈话。”
“没必要这么麻烦。”
夜弥看他一本正经地把气氛败坏干净，看起来倒不怎么生气。
夜弥伸出手在石桌上划了几下，“有人能看似陌路，却和另一人心有灵犀，还有些人好话一筐，却身在曹营。”
“有些东西是通过言语传达不出来的。”她循循善诱，“你就把这东西收起来嘛。”
在这方面，童宸还是上道的，他捏着那支笔，却没有收进储物袋里，“好。”
赠了东西之后，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夜弥早已知晓了童宸的套路，他确实能够按照你说的做，但他就是不懂。
对于很多事情，他都不讨厌，只是……不明白。
“今天天气很好，星星很多。”夜弥提醒他，“你抬头看看？”
童宸抬头，看到了满天星辰。
星星不就只是星星而已吗？
童宸不理解，但看夜弥看的非常认真，便用上了灵力，仔细去揣摩。
古往今来，多少卜算者都是每天看着星星，看着那些星星，仿佛军师看着沙盘，日转星移都是十分玄妙的。
玄妙吗？玄妙和零乱又有多大区别呢，天道就是鬼斧神工，人道就是东施效颦？
童宸看着看着，体内的灵气竟慢慢地流转起来。
夜弥有个不怎么好的习惯，她在坐着看东西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整个人都蜷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
夜弥抱着自己看了半天星星，一转目光，看到了面色不善的古玥心。
“你来啦？”夜弥问她，“怎么这么快？”
古玥心面色不虞的瞬移到夜弥身边，绕着这俩人转圈，“你刚才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夜弥把自己的姿势调整端正，用一种小学生听训话的姿势看古玥心，“看星星……我觉得他整天忙着修炼很无聊嘛。”
“……那还真是阴差阳错。”古玥心叹了口气，“他压了这么久，怎么突然就突破了呢，还在这种时候。”
夜弥听了一两个词，一知半解的道，“他是……突破了吗？”
“啊。”古玥心啧啧称奇，“我见过挺多顿悟的，晚上看个星星就突破的，还是第一个。”
夜弥哦了一声，“那我们把他挪到屋子里面去？”
“那可不行。”古玥心解释，“入定之后，很忌讳移动，容易走火入魔。”
难怪小说里修仙者突破，都是要带上一堆东西把自己关进山洞，是怕走火入魔啊。夜弥歪了歪脑袋，从石凳上跳下来，“我姑且问一下你，升级了之后，会爆衣吗？”
古玥心围着童宸不知道是在干什么，闻言问，“爆衣是什么？”
夜弥沉默了一下，解释道，“进阶后不是会排出身上污垢的吗？那衣服是会黏在身上，还是会因为灵力爆发而爆开呢？”
古玥心也沉默了。
“大概是第二种吧。”古玥心摁着额头，“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夜弥老神在在的捏着方向盘，“我都已经十六岁啦，正是春.心.荡.漾的时候呢。”
“你可闭嘴吧！”古玥心低骂，可惜天色太暗，看不出她有没有脸红。只看得到她的手边多了不少东西，看起来是要画一个法阵的样子。
“童宸是这届学员里第四个金丹，本来他就很得别嫉羡，金丹之后就更是金馍馍了……”
“他不是已经有师傅了吗？”夜弥溜达到古玥心身边，眨眨水汪汪的眼睛，“你要给他护法对不对？”
古玥心面无表情地开始布置法阵，“是啊，我可以看他看半个多月，羡慕吗？”
“羡慕。”夜弥合着手道：“请问一下姑娘，你看到他手里的毛笔了吗，我不太想看到我送的东西还没用过就死无全尸。”
古玥心问，“他捏着那毛笔入定的吗？”
“我觉得，就算他讨厌我，也不会直接把我送的东西给丢掉的。”夜弥对着童宸默念一声失礼了，然后把手伸到童宸的怀里，慢慢摸索……
“你这姿势。”古玥心不忍直视的转过头，“摸到了吗？”
“摸到了。”夜弥捏着毛笔的尾巴，轻轻扯了扯，“可是他握得有点紧，我拿不出来诶。”
“那估计就是拿不出来了，你就当没这个礼物吧。”
夜弥抿了抿嘴唇，轻轻道，“不行。”
这还是夜弥头一次表现出明显的不情愿，古玥心却没在意，“但以他的力气，你肯定拿不出来的。”
一片黑暗中，传来夜弥的声音，“……可以的。”
古玥心站在一旁，也看不到夜弥究竟做了什么，总之当夜弥也直起身之后，那只毛笔就到了夜弥的手上。
“那你的东西也拿到了。”古玥心仔细清点着地上的东西，额上覆了一点汗，摆手道，“记得我的院子吧，你这几天就在那睡，学院那边我会让墨池渊跟着你的。”
“好~”夜弥说，“我先去把笔放到他屋子里去。”
夜弥进了房间后，古玥心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都已经压了这么久，怎么就不再等等呢？你身上还有伤呢。”古玥心染了红色的指甲敲着桌子，“还是说，夜弥真的那么重要？”
可夜弥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还是资质最不好的哪一类。
也不知道童蝶叔叔是怎么想的，拿夜弥的青春来赌吗？
古玥心看着入定之后，表情一派平和的童宸，把心底对于童蝶阴暗想法的猜疑埋进心底。
夜弥进了房间不过半晌，就出来了，依然是那副不知世事的模样，“那我先到院子去等了？”
“嗯。”古玥心道。
她的院子里设有禁制，但夜弥身上有她的印记，应该不会拦她。
“那，再见。”夜弥留下这句话，就走出了童宸的院子。
她一路往前，不知走了多久，才感觉到古玥心和自己的联系淡了一些。
“墨池渊？”她说，“她应该感知不到了，出来吧。”
夜弥面前的空间紊乱了一瞬，瘦削的男子出现在夜弥面前，“你的礼物送出去了？”
“嗯，很顺利。”她把鬓角落下的头发往后面绾了绾，表情再不复刚才的天真，“城东那边有没有再传过来消息？”
墨池渊理了理思绪，表情平静道，“没有，他们藏得还挺好，背后应该有人在保着，至于后面的人，还没有找到。”
“那当然，能够动墨家的货物，肯定是有一番部署的。”夜弥边走边说，“可为什么不直接动我们的，比起得罪本土势力，新兴势力显然更加好动一点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墨池渊说，“毕竟我也只能在这里对着那些纸，纸上谈兵。”
夜弥摇摇头，“没事，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你不在这里多找一点人吗？”墨池渊按着自己的眼底，看起来有点委屈，“我熬了两天给你列了那么一长串单子，你这两天就想全部找完吗？”
“嗯哼。”
身边略过了一个又一个人，却没人注意在黑暗中闲庭若步的夜墨二人，“以前童蝶跟我说，看请一个人最多只需要半个时辰。”
“那也是童老爷子……夜弥你觉得，别人会认真对待你吗？”
夜弥眯着眼睛笑，稚嫩的脸上糅杂着天真与危险，“就因为他们不会认真对待我，我才能更快的看清他们不是吗？”
“这么着急？”
“没办法不急啊，他今晚就开始进阶金丹期了。”夜弥从自己的指尖看着那些星辰，喃喃自语，“我要是不快一点，怎么追的上他呢。”
墨池渊看着夜弥，平静地问，“你就……这样吗？”
“我以为都这么久了，你肯定能了解我的心意。”
夜弥说，“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所以不管怎样，我一定会把他捧上神坛。”
“你要是有了在意的人，也会这样的。”夜弥往前走了两步，道，“不管是友情，爱情，亲情……你想让他得到最好的。”
“我会给他我的全部。”
说这句话的时候，夜弥没有故作天真，脸上没有冷漠与危险。
她非常的平静。
让人根本不敢相信，这是个十七岁的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