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哦丝咔影后

江平县内最老字号的成衣坊,因为今天不是集会的日子,客流较少,所以掌柜让其他帮工今日不用来,成衣坊内只有掌柜和一个长期做活的伙计在。
掌柜的在柜台内啪啪拨着算盘,而伙计正在把现成的衣裳挂上支架展示。
坊内突然一暗、有人站在衣坊门口。伙计转身一看,是一个稚龄的小姑娘,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正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向坊内打量。
“客人要买衣服吗?”伙计将手上的成衣放在一边,迎上招呼,看小姑娘一身粗衣布裳,不似有钱客,便想将她往布衣区引。
那小姑娘已经把不大的铺面看了个透彻,她带着傲慢神色的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将脚一抽、准备走人。
“客人,小店有现成的衣裳,也可是按照客人的要求定制,再复杂的图样连夜也赶得出。客人有什么要求,可先进来瞧瞧!”
眼看着生意要飞了,掌柜的也从柜台里走出来。本着再小的生意也有赚头的念头,他代替伙计殷勤留客。
“有现成的好衣裳吗?我家…我有急用。”本来转身要走的小姑娘,听了掌柜的话,又犹犹豫豫地、似乎准备留下来看看。
掌柜的换了副恭敬地语气,试探问道:“不知贵府何处?小店绣工虽然比不上一些大家绣娘的巧手,但在江平县也是有些名气的,十几年老店、说出去整个街道上也是无人不晓。”
小姑娘则翻起了戒心,她截声道:“你只卖你的衣服,说那么多做甚?只管把好衣服拿来我看看,我家…我不会缺你的工钱。”
掌柜弯腰应是,暗想这大概是哪户大家小姐的贴身小鬟,只是不知为何穿的这般穷酸,于是朝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转入内室,不一会儿捧出几件衣服,有绸有布。小姑娘想去摸摸手感,伙计却往后一让,不让她摸。
小姑娘作色道:“怎地?怕我摸坏了不成?”
伙计朝掌柜看了一眼,低下头去。掌柜忙补话头:“姑娘勿怪勿怪!我们小店衣服做出来的成衣都是现成要卖的,不能手摸,怕要坏了模样、卖不出去。小店小本经营,不得不如此,还请姑娘宽量。 ”
“不能手摸?那客人光用眼睛看么?买一身不合身的衣裳你们负责包赔啊?”
“不是有量尺么…而且这些绸缎精细,摸坏了我们伙计是要分赔的。”伙计又嘟囔了一句。
“哼,衣服合身不合身,靠量尺就能量出?若有贵家娘子来买衣服,你们也拿把尺子在她身上比来比去?”
伙计又不言语,小姑娘更加怒上眉山,她摸出一块银锭子,拍在柜台上,骄横道:“狗眼看人低是不是?我在我们家里,哪怕最好的缎子做出来的衣服,向来都是直接抖开来看的,怎么你店里的就这么金贵?我今日可是带足了银子,你且看看这锭子,够不够赔你家衣服!”
掌柜一看这架势,赶忙打圆场:“姑娘勿动肝火,勿动肝火!”又对伙计喝道:“这是大户出来的尊贵娘子,还不把衣服奉给姑娘细细咂摸!”
伙计把衣服捧到小姑娘面前,小姑娘却不立刻伸手了,她斜着眼睛睨了伙计片刻,才在掌柜的劝说声中伸手去摸料子。
这位本次扮演角色“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的小姑娘,自然是越离离。她到成衣坊来找事,也是有她的考量——她想借买东西的机会,观望下她现在有没有融入这个古代社会的气质。
越离离其实对古代衣服一点研究也没有,看起来气势十足,其实心里非常没底。但是古代衣服材质差别极大,是绸缎还是粗布,大概能摸出来。
越离离看了几件绸缎衣裳,又看了几件布衣裳,咂摸许久,才作满意状点头。她悄声自语道:“嗯,总算看到人能穿的衣裳。我这身也不知是管家娘子从哪寻摸来的,粗糙磨人。必是她看我要出来买衣服,故意要整治我。”
她虽然小声自语,但掌柜和伙计近在咫尺,完全能够听见。于是掌柜又朝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暗暗点头。
越离离又装作挑剔,换看了几批成衣,最后选了几件花团锦簇的缎子衣裳,两套布衣。她进入内室换了布衣,原本身上那件直接不要,剩下的衣服立即要打包。
这算是一件大生意,掌柜大喜,拿出银戳子量银子。越离离根本不认识银戳子,只是故作小心地盯着掌柜量完银子又剪银子,最后找给她几块碎银和一贯铜板,她也只是假装看了看就收了起来。
反正人家有没有多收,她也分辨不出。就当为了更好地立自己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身边随身丫鬟”的人设吧。
为了不让自己为银子肉疼,越离离找着方法安慰自己。
越离离虽天生的戏精本精,但是在陌生环境,一举一动攸关性命,自己那不知靠不靠谱的演戏本领必须得到印证。
于是到了新的地方,她装作逛街,实际上走了好几处有街市的地方,在店门外或小摊上仔细观察了当地人的说话习惯和用钱方式,直到自己有了七分把握才主动出击,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成衣店买衣服。
没想到初战告捷,她的演技竟把久经世故的人精掌柜都忽悠住了,这让她心内有些得意。
临到走时,越离离犹豫了一下,赏了几十个钱给伙计。又摸了一些钱,放在柜台上,继续假装傲慢道:“我家不太愿我们在外头买衣服,想来掌柜经世故,必不会多嘴了。”
掌柜心中暗笑。他们开店的,经营方针就是老老实实、乖乖巧巧,绝不多言、安分生财。凡事多听、但要少说、才不会惹祸。
是以市面人来人往,这些街面边开店的却是非常嘴严。平常除非官府拿了文书来要求,他们就算遇到再古怪的事都不会多透一句口风。就算有极大利益诱惑,他们惯经风霜的人,也能出溜出五分实话再把自己摘出去。
这位不过就是个和家里管事的有矛盾、受主家小姐拜托偷偷出来买衣服的丫鬟而已,能有什么古怪、又能有什么天大利益?
但是送上门的钱不赚白不赚,掌柜一手抹下柜上的铜钱,满嘴只是保证绝不多舌。
于是越离离要立的“不谙世事小丫鬟”人设立住了,掌柜的也白得了一笔钱,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出了成衣坊,走到僻静处,越离离终于可以和冀飞飞说话了,她洋洋得意道:“怎样?本姑娘的表演功力是不是特别精深!”
冀飞飞也特别服气她的演戏本领:“离离你真是太厉害了,我都没法想像你到底是怎么学会这一手的。”
“你要是从小到大一直莫名地被身边的所有人一致排挤针对,你也能演啥像啥。”
“你以前这么惨的么?”冀飞飞只从越离离口中听到过她的家人的事情,对她其他生活事迹不太了解,听她这么说,也是有点惊奇:“按理说,你的气运这么强大,在哪都应该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应该是很容易获取人心好感的存在才对。就算你能量弱、天生短命相,凭你的气运,怎么也不至于被人人针对厌弃。”
“‘能量弱’后面那句你可以不用强调,谢谢!”越离离说,“本来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我会从小到大都遭家人之外的同龄人的嫌弃,听你这么说,你也不知道。”
“我说过了,你身上的因果非常混乱。你知不知道,在我用“望气”之眼看你时,你头顶、身上缠着的因果轨迹都纠缠成一团乱麻了。我根本看不出你的因果由来、也分不清你的因果轨迹,当然也看不出你为什么偏偏这么违反常理——有强大的气运本该众人瞩目追随,结果你却是从小到大被人嫌弃。”冀飞飞努力表明看不出不是他的错,“不过还有个可能,你虽然气运强大、但命中带煞,所以其他人本能地避讳你。”
“命中带煞明明会妨别人,可是我从小到大都只妨自己好不好!”
“你确定?”冀飞飞很是怀疑。
“嗯……”越离离也不确定。她确实从小到大都是遇到好事后面就紧跟着坏事,但是她身边的人、除了现在澄妈生了大病之外,她的兄姐们个个都平安长大,而且都算成才。她不知道澄妈得这个病算不算是她“妨”的。
她把自己前十六年的人生略略向冀飞飞一说,冀飞飞一手横着,一手抵着下巴,沉吟道:“你这命格确实奇怪,处处都违反常理——虽然你的存在就很违反常理——但你这也太古怪了。你这样的运气,倒像是有谁给你施了诅咒一样。”
越离离心念一动,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划过她的脑海,然而念头倏忽而起,她没有捕捉到,要硬想怎么也想不出来,于是说:“行了,现在别谈论我的命格、我的因果多么古怪,别忘记我们现在是来斩妖除魔的。话说,你找到那妖怪的行迹了没?”
“没有。这里只有那妖怪经过留下的妖气——都怪你能量太弱,搞得我寻‘风讯’的法术都不灵光了。”
“行行行!怪我、都怪我!”越离离想冀飞飞现在是有锅就往她身上扣。反正她也无所谓,大不了以后改名叫“越锅锅”,倒也挺适合她的前小半辈子的遭遇的。“那我们接下来,是继续追踪还是先打尖住店?”
冀飞飞眼珠向下斜睨着她,越离离和他相处这么久了,对他的眼神怎有可能无法理解,于是在圣兽大人开口前,越离离已经心有灵犀截住话头:“当然是先去客栈投宿、好好洗漱再好好吃几顿,人类被妖怪祸害关你什么事?对吧、圣子大人。”
冀飞飞满意了,他点头肯定道:“嗯~笨离离可教也!”
“滚!”
既然兜里有大把的银子,住店当然要住最好的。
虽然她在其他人类眼里是孤身一人,但是她的银子可不孤单,把刚刚成衣坊剪下来的一角银子往柜台上一拍,掌柜的立马笑眯眯地给她订出一间上等客房。
“小姐是从哪来呀?路引请出示给小的登记一下。”
越离离僵住了,她保持微笑故意“嗯?”了一声表示没听清,掌柜的又说了一遍,越离离才恍然大悟状去翻找所谓的“路引”,在暗中却急召冀飞飞。
“飞飞!”越离离小声叫唤麒麟,“有没有什么可以混淆人类认知的法术?”
“你为什么要混淆人类的认知?这算是攻击的一种,是会反噬的。”
“他现在在向我要‘路引’,就是身份证明。我哪有这东西!”越离离装作在身上摸找,继续蠕动嘴角说:“或者说,你能不能变出个假路引来应应急?”
“我们不能胡乱干扰人类的管理体系,而且‘无中生有’属于较高阶法术,我现在也施展不出来。”
掌柜的还笑眯眯地等着,越离离装作一时找不到的样子,向掌柜的歉意一笑,继续满身找:“你不能从别人那顺一个过来,然后对路引施混淆术?就像你对麒麟圣佩施的混淆术一样!”越离离有些急了。
“那是偷窃!我们不能偷窃!而且,就算成功对麒麟圣佩施了混淆术,那也是因为我刚出圣望山,身上还有充足的灵气。现在在人间这么久,那点灵气早就耗光了,混淆术我现在也施展不出来。”
“那怎么办!”越离离简直要咬牙切齿了,顶着掌柜的笑眯眯的脸,她简直一个鸭梨比山还大。
“我们不住客栈不就行了呗!”
“现在不是住不住客栈的问题,而是如果拿不出路引、我们可是会被当成流民,被人捉拿投进大牢领赏的问题!”
冀飞飞也意识到严重性——他看见越离离颈后竟流出豆大的汗珠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那、你忍着点!”
“忍什——”话还没说完,越离离突然觉得身体一软,同时突然觉得非常疲惫。冀飞飞也降落下来,瘫坐在她肩上,而越离离手中多出一张纸质的东西。
“终于找到了,掌柜的、给!”扶着柜台才勉强稳住身体,越离离装作要递路引,整个人靠在柜台上。她尽量强撑着,等掌柜的登记完,把路引还给她、又叫了一个伙计带她去厢房,她已经疲惫到脚步都软得像踩在棉花上。
几乎是咬紧牙关硬撑着跟着伙计到厢房里,伙计还要跟她唠叨房内设施,越离离已经有些头晕目眩。她拿出一把铜板,塞到伙计手里,表达了自己“很累很需要休息不希望有人打扰”的意愿。
伙计收到赏钱,当然从命:“您休息!您休息!等到饭点小的再来叫您!今天下午,我保证不会有一片脚步声路过您的房间。”伙计麻利地退出房间,还给关上房门,越离离等伙计下楼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小之后,才拖着身体走到床边,往被褥上一倒——她倒还注意了没压着冀飞飞——神智立马迷糊了。
这是种很奇怪、很难受的感觉,不是困倦,而是感觉全身虚软、四肢空乏,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光了气的气囊一样,只能瘪瘪地瘫在那里。
越离离艰难侧头看着冀飞飞,他也是一副萎靡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冀飞飞施展的法术的原因吧。越离离想着,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空布袋一样瘫在床上等待恢复。
作者有话说
    今天要去做检查啊,打麻药的。打了麻药醒过来的状态,就像离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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