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乞丐小五、神秘的白衣人

又是熟悉的五彩光华流转,越离离眨了眨眼,她已经身在一处青石小巷内。周围都是青砖垒成的院墙。这种巷子,在江平县是肯定没有的,她知道他们已经离开江平县。
越离离一落地,冀飞飞就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越离离赶忙去接,她把小麒麟抱在怀里,发现小麒麟又是浑身滚烫,而且已经失去意识。
“飞飞!飞飞!”越离离蹲在地上,轻声叫着冀飞飞。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冀飞飞体型似乎又变小了一圈。
好烫…又发烧了……怎么办?怎么办?
在江平镇的荒街,冀飞飞是喝了她的血恢复意识的。
越离离想起来了,她手忙脚乱抽出刚刚割破的手,发现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冀飞飞全部治愈,仅剩下淡淡的白痕昭示曾经的存在。
“飞飞,别怕!我马上救你。”
越离离单手抱紧冀飞飞,一边把手指伸进嘴里狠命一咬。手指伤口崩裂,血又流了出来。越离离把手指塞进冀飞飞嘴里,充满期冀地死盯着冀飞飞,期望他像刚才一样恢复活力——至少、至少能清醒过来,告诉她怎么才能救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冀飞飞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是不是、是不是血不够?飞飞…”越离离不敢往坏的方面想,只当血量不够造成效果不好。她抽出手指,转着眼睛四处寻找,在她身边就有一片碎瓦,尖锐的棱角乌沉沉地映着日光。
有瓦片…太好了!先是巨大的惊喜袭来,越离离一只手紧抱着冀飞飞,只能用伤手去拿瓦片,等到碰到瓦片,心头却是一惧。
割开手,好疼啊……
刚刚急得狠了,越离离自己咬自己的手指没有觉得疼,等伤口碰到硬质的瓦片,却痛得她一激灵,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在发抖。
从穿越以来,她受伤一直没停过,她是人、还是一个不满十七岁的小姑娘,血肉之躯、应该怕痛的。
可是、飞飞…
越离离将瓦片插在石缝里,逼自己别去看,狠心将手掌往瓦片上一划,钻心剧痛过后,收回来的手已经鲜血淋漓。
越离离颤抖着将手放在冀飞飞嘴边,把流成线的血灌进冀飞飞嘴里。她嘴唇苍白,整个人都疼得哆嗦,嘴里却不停喃喃细语:“飞飞!好起来…好起来!我带你吃糖糕,我给你做冰淇淋,快好起来!”
别…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也许大量的血终于有了效果,过了一会,冀飞飞滚烫的体温终于慢慢降温,只是还是没清醒。
越离离抱着冀飞飞,站起身来。她茫然四顾,不知该找谁求助。天色已经慢慢亮起来,她在一条窄窄的空旷小巷子里,巷子底有一户人家门口挂着“悬壶济世”的白底黑帆,越离离瞬间得到巨大的力量,抱着冀飞飞冲了过去。
那果然是一座医馆,坐馆的是一个胡子白花花的老大夫。清晨之际,老大夫交代完学徒,径直进去了。学徒将医幡挂在门口,开始洒扫。
看到越离离冲过来,粗衣的学徒拦住她,先将手一伸:“姑娘,本医馆入门先交一钱银子。”
越离离从袖带里摸出一小角碎银子,她也不知道这是多少钱,也管不了、立马塞进小学徒伸在自己面前的手上。
碎银子沾了血,小学徒嫌弃地啧了一声,掂了掂重量、完全有多,这才露出一点笑意,请越离离在馆内的医案边入了座,他拿出伤药和白布,先给越离离受伤的手上药。
“请问,能先给病人看病吗?”越离离担心冀飞飞,很是焦灼。“先包扎好,再去我师父那请脉——姑娘请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师父是远近有名的神医。”学徒帮越离离敷药敷得很快、很是敷衍,但是越离离心里正是急着,所以完全没在意,只恨不得催他再快点。
等越离离的手被包扎好,小学徒才入内去请来“神医”,神医一把灰白色的胡子,面相倒是很温和。听完越离离语无伦次的描述,胡子老爷爷才问越离离:“姑娘,看得什么症状啊?”
“是他、飞飞他突然昏迷了,身上很烫,爷爷你快帮他看看。”越离离使劲示意自己一直想让大夫看见的冀飞飞。
白胡子老爷爷看了一眼越离离空空的怀抱,又抬头问:“姑娘,你还是直说症状吧,让老夫看空气老夫看不出来什么。”
“我说不是我啊,是冀飞飞!你看看飞飞!”
“小姐,这里是医馆,请不要胡闹。”白胡子老爷爷温和的脸色不见了。“我…”越离离才想起来其他人看不见冀飞飞,她百口莫辩,却又不想放弃,“你们看不见飞飞…这、他就在这里呀!嗯、能不能给我一杯酒?”
“出去吧,老夫收馆了。”大夫拂袖而起,走进了内室。那名学徒则拉起越离离,把她推出门。
“原来是个疯子!”被赶出门也没少被收走身上最后一两纹银的越离离站在医馆前,她还是不愿离开地徘徊了一会,等学徒拿着鸡毛掸子出来了,她才离开。
即使这样,越离离也不愿放弃。她一家一家去找医馆或药店,期望至少能找到一个能提供帮助的人。可是那些医馆药店,要么是入馆先要交钱、无钱莫入,要么愿意先给看病,但因为看不见冀飞飞而以为越离离是来胡闹的把她赶出来。
天色越来越暗,越离离花了大半天时间走了近十家医馆都没有得到帮助。等她走近最后一家医馆时,太阳已经摇摇欲坠。
穿着白布医的学徒迎上来问她看病还是买药,越离离看着他,最终疲惫地摇了摇头,抱着冀飞飞走了出来。
出了药店,他们也无处可去,冀飞飞还在昏迷。越离离紧紧把他护在怀里,蹒跚走入一条小巷。走入巷口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于是跌坐在路口。
眼睛一阵酸涩发疼,越离离拼命告诫自己别哭。酸疼了半天,竟然真没有掉一滴眼泪,越离离这才想起来,她也一整天滴水未进。
又累又饿又渴,在极度担忧下抱着小麒麟跑了一天,还被赶来赶去。清晨的时候还给小麒麟喂血。
越离离迷迷糊糊靠在墙壁上,只觉浑身冷得很,好像坠入了冰窖一样…她抱着冀飞飞,把自己缩成一团,朦胧想着:“也许等下我就要死了?”有了这样的想法,她把冀飞飞抱得更紧了。
死就一起死吧,飞飞、我们一起…死也不要一个人,谁都不孤单…
我的家人们…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夜色在视线中愈发朦胧,仿佛死神的黑翼蒙在眼上。
突然,有人叫她:“小姐姐!”
好累…不想动…
“姐姐、姐姐,你还好么?姐姐你醒醒。”来人不仅叫唤,还动手摇她。
越离离痛苦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是首先是一块黄黑色的窝窝头。可能是越离离直愣愣盯着窝窝头的眼神太过明显,窝窝头的主人把窝窝头递到越离离面前:“姐姐你饿了么?先吃这个垫垫吧。”
越离离伸手去拿窝窝头,几乎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窝窝头又冷又硬,干涩粗砺难以下咽。可越离离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吃的太快的后果就是被噎得够呛。越离离几乎是半噎半吞把窝头咽下去,立马咳的天昏地暗。
但至少吃了一点东西补充,咳嗽缓解之后越离离赶紧去看怀里,冀飞飞还好好的躺在她的怀里,虽然仍是昏迷,但浑身已经不再通红滚烫,越离离松了口气,抬头去看她的救命恩人。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脸上脏兮兮的,面黄肌瘦,越离离甚至辨别不出她的年龄——因为明显的营养不良,她绝对比正常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个头小了很多,越离离甚至不敢断定——至少,如果不是看见那明显有鼓起弧度的胸口,越离离都不敢断定她是个女孩。
毫无疑问,这是个乞丐小姑娘。
“刚刚、谢谢你的窝窝头。”意识到小姑娘的身份,越离离有些不安。那块残留粗糙质感还摩擦她喉咙的窝窝头,可能是这个小姑娘今天唯一的口粮。
“没事。入夜了,小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会被官差抓走的。”
“啊?我有路引的。”越离离庆幸自己被黑帮围炉前已经拿到了证件。
“有‘路引’没用呀,这里的大老爷不许入夜有行人在城内逗留,连乞丐都不许留在城里、睡在街头。”
“为什么不允许你们留在城里呀?”越离离虽然知道古代有宵禁存在,但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严格。
“这里的大老爷觉得我们又脏又臭,影响这里的风气。”小姑娘拍拍越离离,示意她起身,“我们都是天黑就赶到城外的一座已经荒废的城隍庙去住,一大早再到城里来讨食。城隍庙很近的,只要走十几里路。”
越离离已经看见小姑娘的脚,她穿的破了洞露出脚趾头的破布鞋子,黑色的鞋面上沾了好些黄泥。
越离离带冀飞飞求医的时候发现了,这座城市很是富饶,处处铺了青石板,行人道是没有黄泥路的。那小姑娘脚面的黄泥只有可能是城外沾的。
越离离不想冒犯,于是移开目光,借小姑娘的手站起身来。她的身材在现代是长瘦型的,丢营养过剩的现代可能显得弱不禁风,可是站在长期忍饥挨饿的乞丐小姑娘面前、已经长挑结实得让她羡慕了。“姐姐,你是新来的吧。我叫小五,凤城本地人,姐姐你没有去处吗?要不要先跟我来?”
小姑娘看着越离离一身虽是粗布质地但完整干净的衣裳,露出淡淡的艳羡神色,“看衣装,姐姐以前铁定还是个大户人家的贵娘子,怎么会沦落到这里?”
“…”越离离本想反驳,但马上住口了,她看看天色,对小姑娘说:“小五,你说官差不许晚上有乞丐逗留在这里,那我们快走吧。路上说。”
“没事的、姐姐。我们实际也不用那么急。”小五摇了摇头,在前面引路:“官差老爷也不想抓太多乞丐去牢房吃闲饭。而且,看到我、他们都情愿绕着走。”
“啊?为什么?”越离离又疑惑了。
“到城隍庙再跟姐姐讲。”
“那个,你穿上我这件褂子。”越离离实在不想看见小姑娘破衣服下袒露身体,她穿的是全套的衣服,古人服饰繁复多层,越离离当初又是为了装身份,所以穿的更是格外多层。
“这…”
“谢你救命之恩,必须的呀!”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小五捧着越离离脱下来的外褂子,无比感激。可若不是越离离坚持,她还小心翼翼地只舍得捧着、不舍得穿上。看得越离离暗叹一声,心想:越离离,你总觉得自己穿越以后一直倒霉,却没想到,至少这些时日一直衣食无忧。看看这个小姑娘,你该自觉庆幸满足了。
待小五穿上衣服,两人不再闲聊,赶着城门关闭前赶紧出城。
江平县。荒街。
荒无人烟的街道,自晨色的迷蒙中慢慢走来一人。
这人白衣乌靴,带着斗笠,因为斗笠低掩而看不见容貌,只能见他身形挺拔,一双长腿笔直修长。他步伐甚是悠闲,但速度却很快,瞬息便从长街的一端走到荒街中央。他身上白衣如雪,没有任何装饰品,却不知在何处挂着细小铃铛,细碎清脆的叮当声响,于无间缝隙处一层层扩散出去,惊醒了整条荒街因执念而存在的鬼魂们。
鬼魂们被从昏昧中惊醒,个个都觉得昏昏沉沉的神思震然一清,恍如大梦初醒。清晨尚未升起能驱散鬼气的太阳,但晨光仍是能克制鬼魂阴气的存在。群鬼们纷纷自阴影中现身,敬畏地看着这白衣之人。
白衣人停在越离离曾给冀飞飞喂血的屋檐下,台阶上还滴着几滴不慎粘上的血滴陈迹。祂久久地凝视着那几滴已经灰黑的血迹,仿佛在沉思。鬼魂们无声地看着他,好似王国的臣民沉默地仰视他们的帝王。
“这个血味……我忘记了什么?”白衣人喃喃道,祂似乎突然很是痛苦,于是抵着额头呻吟了一声。
祂的手纤长、苍白、毫无生气,却是一双绝美无瑕的手,泠泠然似寒冰雕成、冷玉塑成,“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是了,这个灵力波动、是那只小麒麟的灵力波动。”
祂的声音也是极优美柔雅,音质清越,莫辨男女。众鬼聆之、却如闻仙乐。无形清铃摇动、铃声一阵一阵地递送,白衣人的神智似也被这铃声摇得越发清醒。祂沉吟道:“这里还有很浓的灵力波动…唔!血腥味!那只小麒麟伤了人类么?”
他转身,继续向长街另一端走去。侧身之际、斗笠扬起,一闪而过一张绝艳无伦的面容,很快复隐在斗笠之下。他自晨色朦胧之中而来,却又在将阳未阳之际离开。他离开后,荒街似乎升起了一道隐形的屏障,破云而出的阳光也似遗忘了这片荒芜的土地,避开这里洒向其他人间。
群鬼在他身后的荒街上聚拢,齐齐下拜,恭敬跪送。
晌午。日正烈、阳气升。江平县上,突然多处传来尖声的哭嚎声,有人跑出门外、跑到大街上,大喊道:“死人啦!”或“杀人啦!”
原来,江平县内,为恶一方的黑恶势力黑浪等人,本已被冀飞飞烧伤、正在各自家里或医馆内将养,却在今天的同一时间,无论伤重与否、全部毙命。
荒街之上,执念烟消。群鬼聚在长街上朝着一个方向叩拜九次,然后形消影散,解除执念后纷纷前往幽冥酆都转世投胎。
江平县的上空,生魂们听不见的铃铛声,一声一声、轻灵回荡。
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