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果然在前面不远的拱门前看到了清霖，将王爷传唤的事情一说，银素就随着清霖到桓瑾门前了。
“你在此处候着吧，琦玉要是来了，你可以和她先回去。”清霖回头对银素说，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桓瑾的房内。一进到桓瑾的房内，清霖的眼睛适应好一会，外面是大好晴天，她的房内却昏暗异常。
之前还燃着一只烛，算能勉强看清房内摆设的轮廓，这次进去一点也看不到东西。但是清霖凭着记忆还是摸到了之前点蜡烛的那个白鹤漆金的烛台，可是摸不到火石。
“夫子在找什么，本王又不在那边。”
桓瑾的声音冷不丁的突然冒出。
“这里太暗了。”清霖又蹲下摸索着，她记得，白鹤的羽毛后面有个小凹槽，好像是放着什么东西，果然寻到了火石。
“王爷是否整装。”清霖一边问道，一边又摸索着怎么用，之前琦玉用过，但是她没仔细研究过，果然打了几次，仍不奏效，零星半点的火花只一瞬就不见了。
桓瑾低笑了一声，站了起来。清霖可以听到她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不急不慢地向自己这边靠近，好像在这样的房间里，她都能看清似的。
“给我吧。”桓瑾接过清霖手上的火石，清霖只听见一声火石敲击的脆响，房内就稍微亮了起来，桓瑾岂止是整装，身上穿的甚至还是昨天的那身衣物。
桓瑾见清霖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也不在意，只是回到了自己方才的位子坐下，用手比划了个请的姿势，清霖也跟过来坐下了。其实清霖的心里有很多疑问，比如太后与昨日那个侍女是何关系？再比如明日要陪同太后出游，你要我怎么做？
又或者，昨晚你是否安睡？
可是见桓瑾没有开口说话，清霖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句开始问起了，两人沉默了好一阵。
“明日……”
“明日……”
两人同时张口，皆是一愣，桓瑾抢声道，“还是先听我说吧，明日就该应太后邀约游春了，三月节已过了小半月了，母后这才想起来，恐怕她又有了什么新的筹谋。”
清霖没有接话，桓瑾又接，“没猜错的话，与我六弟的元服礼有关。”桓瑾的六弟，应该是当今的圣上桓煜，尚未成年就荣登天子之位，根基尚弱，但是有萧后坐镇朝堂，又有托孤之臣左丞相相帮，近几个月宫内外还算安宁。
“圣上的元服礼定下日期了吗？”清霖问。
“尚未。”桓瑾应道，“只是母后已经迫不及待了，恐怕应邀此次游春的，除了我以外，无一例外都是女子。”元服礼之后紧接着就是选秀，宫里可有的热闹了。桓瑾心下暗想。
“王爷此言差矣，您不也是女子，要不是皇上体弱，您也不用充成他的样子去游春了。”青莺推门而入，手上一手拿着衣物，一手提着热水。
“年年都来这样的花样，太后也不嫌烦啊。”
桓瑾挑眼看了一眼青莺 ，将她之后要说的话都瞪回了嘴里。青莺隐隐一笑，经过清霖身旁的时候又放声说：“王爷昨晚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一夜未回，让房内的美人等了一宿。”说完她就在屋内一个海棠屏风后停下了，将热水倒了进去。
“王爷，请吧，水摸着正好呢。”青莺边试水温边说。清霖还在暗自琢磨，太后行事未免太胡来了些，鱼目混珠这样的事情也敢做。
桓瑾不紧不慢的褪下了衣物，等只剩下一层里衣，径自走到了屏风后面，只闻一阵水声传来，接着就是桓瑾享受的呼气声。
“夫子方才想说什么来着？不妨现在说吧。”桓瑾靠在浴盆上，闭目养神，青莺手脚利落的伺候她沐浴。
“既然此次游春的目的与王爷无关，那便没什么需要提前预备的了。原以为太后又要发难，所以想提前准备。”原以为可以和她一同前往，现在桓瑾竟另有要事指派，清霖也不知为什么，心底生出了一丝落寞。
“夫子对宫里的人，了解多少？”桓瑾又问。
“听家父说起过，大致知道一些。”
“关于我大皇兄，你知道多少？”青莺看了一眼桓瑾，她眯着眼，像在想着什么，又默默的收回了目光。
“裕王殿下自小养在汀兰别宫，据说好学聪颖，天资独厚。长成后更是出类拔萃，对外广纳贤才，为太后出谋划策，被世人以贤德二字称道。”清霖把知道的都悉数道出。
桓瑾嗤笑了一声，正起了身，“正是他了，此人，要小心。”
“那你也知道叙川那毛猴子咯？”
“叙川公主乃王太妃所出，称当今德太妃为姨妈，殿下年岁尚小，据说机智过人，伶牙俐齿，是宫里唯一待嫁的公主。”清霖所知道的这些，其实都是前几年无意中在父亲书房看到的，那本记载皇室成员的书册，对于桓瑾的描述只有寥寥数字。
敬初亲王，桓瑾，皇六子，萧皇后所出。
还记得桓瑾前面有裕王桓碣，恭王桓礼，瑞王桓闵，齐王桓冀，和王桓翼，那么桓瑾封了亲王，排在第六，合乎情理，可是她却又称圣上为六弟。那她把自己摆在哪里呢。
还有关于叙川公主的记载上写着是皇四女，皇长女是远嫁刑国的刑国长公主，皇二女是远嫁绒翟的昌平长公主，皇三女没有记载。
这个空缺实在是耐人寻味，要是清霖没有入王府，恐怕也和世人一样认为这位公主已经夭折，但是因为受宠而没有废除齿序，这种情况在历代也不少见。
“你的要嫁的东齐王家，便是王太妃的母族，说起来你要是真嫁过去了，叙川得喊你一句表嫂。”清霖的神情一滞，背过了身。
桓瑾隔着屏风，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夫子的态度，像是不愿听到这家人的消息。不过有人啊，隔三差五的换着法子打听，你可得注意着些。”不用猜也知道桓瑾的话里说的就是叙川公主。
“叙川公主与我应该没机会面，游春完毕要是设宴的话，入席之后我坐在末席，公主必定坐在太后身侧。”清霖有些自我安慰似的说道。
“夫子怕什么？我那皇妹没什么本事，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况且她也没那个胆子。”连我王府的人都敢碰，那她是真的活的不耐烦了。
青莺注意到桓瑾的眼神忽然危险起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试探的看着她。桓瑾摆摆手，站了起来，撩起一件里裙就套在身上，头发湿漉漉的还未擦干，赤着足就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今日让夫子过来就是想问这些，青莺也会和你一同前去，明日过后你就归还青莺。”桓瑾说完话，就将被子一掀，裹住了身子。只一个脑袋还在外面，“夫子请回吧，本王困了。”
青莺拿过锦帕坐在了桓瑾的床沿边上，桓瑾闭着眼，任由她摆弄自己一头秀发。清霖本想谢过的，可是见她一幅闭门谢客的样子，也不做停留，就出了桓瑾的房门。绿水和金秋站在门外为清霖开门，金秋一幅眼观鼻，鼻观心的恭顺模样，绿水则转动着眼珠子，想往里偷瞄几眼。阿桃和银素都不见了踪影，琦玉果然等在了门口。
琦玉见了清霖出来，脸上一喜，“小姐，我们回吧？”
“嗯。”
回去路上，琦玉笑着和清霖说道：“小姐，您方才进屋里了不知道，我在房外可是看了一出好戏呢。”
清霖看了一眼琦玉，示意她继续说。
“阿桃与绿水本就话不投机，她还一个劲的酸绿水没有机会近前伺候，两人越说越是来劲，差点动手打起来了！没想到绿水这么有力气，阿桃没占到半点便宜！”琦玉说的起劲，还手舞足蹈比划起来。
“那阿桃自是特别，不然也没机会在王爷房里呆一夜了。”琦玉一直以为自己是最懂自家小姐的，可是清霖这句话一出，她半点也没猜不出清霖是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不像是嘲讽阿桃，更像是绿水那种口不对心的羡慕。想明白这一点的琦玉实在是被吓了一跳，想着自家小姐终于通了一窍，又不由得为她高兴起来，虽然说王爷身份贵重，但是要是小姐在意，那她琦玉也要一起在意才行了。
所以和青莺打好关系，也都是为了小姐！
“哪里特别了！青莺姐一来，两个人半句话都不敢张口说了。让阿桃去喊了金秋来接替，还让她自己下去领罚。我猜王爷也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不敢不留她一夜。”说完之后琦玉才知道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面上一红。
“不……不过，王爷近前伺候的人换的还真勤快，几乎没两年就一换，王爷脾气也古怪的很，除了青莺，不让任何人近身伺候。”说完琦玉脸上就是一白，“天哪！小姐您说，王爷该不会真的看上青莺了吧！”
清霖想起桓瑾的话。“明日过后你就归还青莺。”
归还……么。
“你又能猜到王爷的心思？”清霖反问。
“那……那谁让青莺长得美，被王爷看中也是理所当然吧。”琦玉一脸的沮丧。
琦玉这么一说，清霖才想起来，青莺的确是一众侍女里最出挑的，不仅做事细心，还处处与人为善，说话虽然偶尔直了一些，但是也确实中肯。这样的人，又让谁不会心动呢？
一开始安排她在自己这边，恐怕就是要躲过这次侍女更替，现在新一批阿桃、绿水、金秋等人已经就位，危机解除，自然她就该回到原位，清霖想明白了这点之后，对桓瑾的智计又有了新一层的看法，原来就连自己会来府中这件事，她也早就算到了，还早加布置和安排了。
那么自己从一个小小陪读升到夫子这个职位，恐怕也绝非偶然，也是桓瑾有意为之了，只是她推动了太后去做这件事，那么和自己的合作也是顺理成章了。想到这些，清霖对明日游春的恐惧竟然少了一大半。
既然青莺也会跟来，作为桓瑾的左膀右臂的青莺，自然能护她周全了。
不过，她这样的筹谋深算，到底还要多少是自己没有想明白的呢？还有新罗和银素的事情，是否也在她的掌控之中，清霖一时间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她努力的使自己放松下来，又呼了几口浊气。
桓瑾，你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