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水土不服

“什么?”骆蘅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了,她虚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说话的人。
170靠过来低声问:“你干什么了?”
骆蘅还想问她到底干什么了呢,难不成你们学校还有让新生搞操场卫生的传统?
“昨天你在操场摘花,所以,罚你搞一个星期的操场卫生。”
那个园丁?
昨天傍晚骆蘅路过操场时,闻到了一阵清幽的花香。
她常年生活的S市是座繁华忙、碌充满汽车尾气的城市,在均价五六万的平价小区里,一般的花香都会被淹没,不经意间偶尔闻到的桂花香,也都是混着厚重的灰尘味。
没想到这里的桂花香这么纯粹清冽,她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经过树下时,被累满枝头的桂花扫到了刘海,顺手折了一枝,准备带回宿舍养着。
没想到被一个头发稀疏、其貌不扬的老头逮个正着,他说不可以摘花。
破坏校园设施,骆蘅只好主动赔了钱。
那园丁不仅收了钱,还没收了她的花,问她是哪个年级、哪个班、叫什么名字?骆蘅只说了自己的名字和年级。
骆蘅没想到那个“园丁”居然是校长:“我已经赔了钱,为什么还要罚我搞操场卫生?”
小老头得意的笑起来:“因为这是校规。记得好好搞,我会定期检查的。”
……
搞卫生的时候,骆蘅发现操场比昨天看着要大的多,八百米的椭圆形跑道上,零散的分布着其他搞卫生的同学。
大家都只拿着撮箕和夹垃圾的铁钳,只有她一个人扛着用干竹枝捆成的大“扫帚”。
这玩意竖起来有大人高,拿着冻手不说,还贼特么的沉。骆蘅扛着它扫了不到两米,掌心里横一条竖一条全是红印,又冷又痛。
“滚,开除老子好了!”骆蘅扬手将扫帚丢了出去,抬腿给了它一脚。
本来想把它踹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结果扫帚分文未动,反倒是她自己的脚被细竹枝给戳疼了。
心里正窝着火,胃一阵痉挛痛的厉害,早上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浑身没劲。
骆蘅弯腰用力按住肚子,试图减轻痛感。偏偏这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她妈妈的电话。本来想挂断,手一错,按了接听键。
一番老生常谈的叮嘱,骆蘅已经违心的说了很多遍,她在这里还好。
可是,她妈就像是非要听到她说不好才安心似得,一直追问个没停,直到把她问炸毛。
“你能不能不要再问我好不好了。我不好,这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又冷又穷,吃的东西跟猪食一样。我说我不好,你们能让我回去嘛?”
她妈妈:“回来,那你高考怎么办?”
骆蘅冷笑,有时候她真的希望她妈妈能把她当一个——还有几个月就要十六岁的正常人,而不是一个傻子。
“是因为高考才把我丢到这里,还是因为别的,你们心知肚明。”骆蘅本来不是个爱抱怨的人,可现在胃实在太痛了,她话里难免带着怨气。
“我们心知肚明,我们是愧对你了还是怎么着?我和你爸没白天没黑夜的,是为了谁?你整天闭着眼睛扛着脑袋横着走,以为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别人都活的好好的,偏你不能?”
她妈凶完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那件事你谁也怨不上,都是你自己多管闲事作死。”
骆蘅的心狠狠抽了一下,每次听到她妈妈说这样的话,她就恨不得立马长大,把他们花在她身上的钱,统统还给他们。
从此,两不相欠。
见骆蘅长时间不出声,她妈妈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要不然,我请个阿姨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给你做饭。”
“不用麻烦了。”挂完电话,骆蘅痛得站不起来。她什么都没吃,只吐出两口苦涩的胃酸水。
这个操场是地陷式的,骆蘅爬回地面,两只腿止不住发抖,她强撑着去了校医务室,量体温有点烧,医生只给开退烧药。
骆蘅身体特殊,平时很少感冒。可一旦发烧,非得输液才能好。如果以为只是低烧可以吃药缓解,最后,只会越拖越严重。
她已经没力气再特意回一趟教室请假,昨天晚上塔拉提醒过她,今天正式上课,不能带手机进教室。现在已经上课,就算给她发信息,估计也收不到。
骆蘅打车去了医院,挂的急诊专家号,她在冒汗,浑身发抖。
急诊走廊里坐着的,半躺着的,蹲在地上的,都是和她一样痛得只剩半条命的人。只要意识还清醒,医生就没办法越过前面那些排队的人先给那个最痛苦的人看诊。
除了硬扛着,没有任何办法。
一个半小时后,才终于叫到骆蘅的号。
坐诊的是一位戴着口罩和眼镜、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女医生,专业又冷淡的问了骆蘅一些基本情况后,直接开单子让验血,做流感病毒鉴别,以及其他各项检查。
骆蘅拿到全部的化验单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二十了。中午她没吃饭,蜷缩在走廊的长椅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会,偶尔会被过堂风冻醒,直到走廊里重新热闹起来,她才醒来。
医生迅速的翻看了那一摞化验单:“不是流感。是水土不服,饮食不规律导致的急性肠胃炎,发烧38.5度。先给你补充一些葡萄糖,再消炎护胃。”
医生说完,没听到病人的回应,回头看到病人已经软趴在自己办公桌上。
心悸、呼吸急浅,脸颊呈现出不正常的红,嘴唇干裂,这是发烧的症状。四天只吃了一顿饭,又有胃炎,虚弱成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多喝热水,等胃不痛了,先喝点粥吃点面食过度一下再吃饭。叫家长过来缴费拿药。”
骆蘅挣扎着竖起脑袋:“他们不在。”说完又倒了下去,微张着嘴大口踹息,吸进的空气像磨砂一样,反复她擦着的喉咙。
电脑旁的打印机一直在工作,不停的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都这副模样了,身边没个人怎么行:“打电话叫家里来个人,这些药水够你打的。”
“他们不在这里。”在离这个城市六百公里远的地方。
医生没再说什么,重新给她多开了个药单。
普通感冒引起的发烧,其实是身体自身的防御系统在调动体温杀死外来病菌,没必要一开始就用药物退烧,药用多了,病菌容易产生抗药性。
骆蘅这种程度的高烧,其实可以通过冷敷、同时补充大量水分来降温。
但没人照顾她,为了以防万一,只好直接给她用药。
医生将单子交给骆蘅:“先去缴费,拿药,再到输液室输液。”
“谢谢医生。”骆蘅撑着桌子站起来,一阵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医生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扭头示意她后面有饮水机:“去喝点热水吧。”
骆蘅再次谢过医生,用一次性纸杯装了半杯热水,双手捧着杯子,里面的水都在晃。
排队缴费,取药,去护士室扎针。挣扎着弄完这些,在输液椅上坐下后,精神一松懈,骆蘅差点当场晕过去。
等药水输入体内,痛感得到缓解,她才真正睡着。每次换水,护士都要把她摇醒,确认是否是本人。
“骆蘅,药水已经输完了,给你拔针管啦。”
骆蘅茫然的睁开眼睛,有那么瞬间,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她就像一团迟钝的脱离了躯壳的游魂,看着护士拔掉她手背上的针管,毫无知觉。
直到她用另一只手去触摸刚刚扎过针的手背时,才感受到输液的那只手那么冰。
脑袋昏沉,肚子饥肠辘辘,好在胃不痛了,身上也没那么难受。
她呆坐了会,起身时,盖在身上的毯子滑了下去,她连忙伸手抓住。
天蓝色的毛毯,有白色的云朵花纹,毛绒绒的,又柔软又温暖。
这医院还挺人性化。
骆蘅把小毛毯叠好还到护士室。
“这不是我们的。”刚才给骆蘅拔管的护士,正在给别的病人扎针,头也没抬:“是别的病人家属盖在你身上的。”
“哦,是哪位?”
护士:“已经走了。好了,小心点,去那边坐着吧。”
走了。骆蘅心里一片茫然。那她怎么还给人家呢?
骆蘅从办公桌上拿了张便签纸,写下自己的电话和名字:“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要是她们回来拿毯子,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她们。”
骆蘅想当面感谢她。
“医生,药水滴完了。”门口有病人家属在喊。
“放那里吧。来啦。”护士答应着跑了出去。
外面已经完全黑了,医院大门口的灯光冷幽幽的洒在那片漆黑里,骆蘅摸出手机准备先叫好车再出去。
手机里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同一个陌生号码。微信上,塔拉发了好多条消息过来。
骆蘅先给她回了信息,简单的两个字:有事。
那个陌生的号码立马打了进来。
骆蘅:“你好。”
“我是塔拉。你一整天去哪里啦?有事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嘛?”
干嘛这么激动?
骆蘅:“我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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