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中暑?需要蛇仙儿!

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
“哟,怎么啦,立夏?谁欺负你?”柳依依摸着她的头问。
“柳先生,您别走。”立夏脸红红的,鼻子眼睛也是红红的,活像个红蜡烛雕的娃娃。她一边抹着鼻涕眼泪,一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
“我走?我走去哪?”柳依依一头雾水。
“杨先生说您是个蛇仙儿,修炼了五百年,是来人间渡劫的,渡完劫,就要走了。还说前两天下雨打雷,就是您的劫难。”立夏抽抽噎噎地,小脸梨花带雨。
柳依依假装惊愕地叹道:“原来我是个蛇变的呀?我怎么不知道?”压低嗓门,低下头在她耳边说:“立夏,你放心,我不会走的,我的劫还没渡完呢!”说着,抬起头,眼睛扫到跟着立夏跑出来,又准备悄悄在他眼皮子底下遁走的大春。
“大春哥,你别走,你多早晚知道的我是条蛇这事儿?我不能留着活口哇!”
大春只得站住,搔搔后脖颈:“嘿嘿,师弟,你回来了?我……我那是吓她的,她那么晚还不睡,非要等着你回来,我就吓唬,你再不睡,你柳先生就渡完劫成仙啦!”
依依一拍巴掌,说:“诶!敢情在你嘴巴里,我就是麻胡一类的吓小孩用的妖怪?说我是条蛇,可得有证据。你去把那雄黄酒拿来,去去,让我喝了好现出原形。”
大春嬉皮笑脸:“谁让你姓柳呢,人家不都是叫蛇仙儿叫柳七爷,咱们小时候,师傅那里还供着,你忘啦?”
“我姓柳我就是蛇?那姓胡的都是狐狸,姓黄的都是黄鼠狼,姓白的都是刺猬?”
“蛇……蛇它长得好看!你看白娘子,青儿,不都是蛇,多漂亮。”大春气急败坏地指指立夏,怪她多嘴。立夏朝他吐舌头,紧紧地抓住柳依依的衣服不放。柳依依瞪了瞪他,朝他昂昂头,示意他回屋。
大春忙不迭地逃了。心说,哄小孩这事,我可不成。
柳依依弯下腰来,把立夏在他身上揉乱的头发别到耳朵背后去,问她:“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不是说了不用给我等门吗?小孩这么晚睡,会长不高的。”
“我,我等您回来呢。”立夏用袖子胡乱地擦擦脸,挤出一个笑。
“哎,我这不回来了。快去睡吧。”小姑娘还是站着没动,过了一小会,小心翼翼地问:“今儿听虱子说,富老爷病了,我想去瞧瞧他,成吗?”
“老富病了?他怎么了?吃药了吗?”不知怎么的,柳依依觉得心里纠了一下。
“听说是前些天,大白天的跟路上走着,突然就头晕目眩的了,回去吐了一宿,吃了有好些药了,还什么化验打针呢。就这样,还躺着三两天都下不来床。”
这怎么听着像是闯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回想了一下,老富确实是有些天没来了。生病吃药不就好了嘛,干嘛要扎针啊?就是拿一个玻璃筒,装一个针尖扎到身上,灌水进去的那种?稀拉拉这么一点点水,怎么能治病?化验才更是稀奇。听说要把手指扎破给弄出血来。这怕是什么西方的妖法吧?难怪,搁中国都不好用了。不然这么高大一个汉子,几天都下不得床,不应该啊。
“行,赶紧睡吧,明天去瞧瞧他。”柳依依说。
好容易把那小孩安抚得睡去,柳依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翻烙饼。脑子里乱哄哄的。突然一个激灵,想起来,赵师傅那里确实是供着四大仙的牌位来着。
四大门,也叫四大仙,就是民间对四种修炼成仙的动物的称呼。分别是:狐狸、刺猬、黄鼠狼、蛇。
从前的人们都信四大门,别说是寻常百姓,就连紫禁城里的人们也信,有的娘娘病了不找太医,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偷偷让宫女太监跑出去找“香头”。
香头就是被四大门的仙家附体,替仙家“当差”的人。
对了,听说京郊的成府槐树街有个姓李的香头,说是有个夜里发烧抽搐的小孩连西医都不肯治了,到了她那,烧了几张符,喷了几口水就好了。老富这病,要不给他找个香头瞧瞧?也不知道英国人兴不兴这个。
脑袋就这么乱七八糟地转悠着,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没睡多久,柳依依就被立夏叫起来。他睁眼一看,立夏早已经梳洗好,拾掇利落。
好好,那就去富兰克林家吧。
有了卤煮的教训,知道洋人可不是什么都爱吃什么能吃。可总不能空手去啊。好在是端午了,主仆两个商量着买了些桑葚和樱桃,立夏在篮子垫了几大张桑叶,才把那些桑葚和樱桃放进去。然后挎在手上,就往油漆作胡同去了。
富兰克林家的四合院大门挺讲究,是金柱大门还广亮大门也分不清,只是大门洞里四个红底黑漆字的“门封”。
两人敲了敲门,伸出来一个脑袋,是个老头儿,脸上全是褶子,像个核桃。门房听说他是柳依依,便赶忙进去通传,不多一会,就将主仆两个带进宅子里头。
进门,照样是影壁。影壁后头有两个大石头缸子,养着些锦鲤,金灿灿的真好看。院里种着几株石榴,开满了红艳艳的石榴花。这清净得院子丝毫没有一点西化的气息,似乎住在里头的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立夏跟在柳依依的后头,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伸手抓着他的衣裳角。
正看着,富兰克林从西厢房出来,一见他们,便上去同他握手。这握手礼,经过了这许多次,算是不陌生了。之后,微微地弯弯腰,伸手将他们引到房里去。
这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头发还是那么一丝不苟地滑亮,人也还是那么笔挺,没穿外套,只穿了件白衬衣,看上去简简单单,却更加有种说不出来的优雅的气质。
柳依依小小地吃了一惊,难道他知道他们要来?所以提前拾掇好?要不然,怎么在家里还穿得这么体面?
立夏抿着嘴笑着,把一篮子鲜艳的水果递在他手里。
富兰克林发出一个“哇哦”的感叹,连连道谢。柳依依这才松了口气。
“柳先生,立夏,你们怎么来了?”
“嗯,听说你病了,来瞧瞧你。”柳依依怀疑立夏的情报有误。
“噢,谢谢了。前些日子天气太热,我中午在外头走,回来觉得不适,去医院看过了。也化验了,没什么大事,只是中暑罢了。”中暑?原来并不是中邪呢。
“富老爷,中暑……为什么去医院?”立夏问。这不就是个挺小的病吗,何必去医院又是扎针又是放血的?
富兰克林看着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向来对中国人的落后和愚昧是深以为然的,但是对着这两人,似乎全没有一点嫌弃的意味。
于是他打算挣扎着解释一下:“因为吐泻不止,有些虚脱,所以去补充了些生理盐水……现在已经好了。”
“嗐,你们英国人怎么乱医病啊,中暑嘛,喝什么盐水!”听到这儿,柳依依释然一笑。突然想起什么来,招呼立夏道:“哎,中暑。我怎么给忘了,同仁堂的紫金锭,药到病除。立夏,你去给富老爷买些来。”
“哎!”小姑娘脆生生地答应着就跑了。
富兰克林对于北京的夏天其实还是很不适应的。伦敦的夏天常常下雨,最热也不过二十来度,而北京的夏天,比想象中更热。而且,是那种干热,热得汗在身上都待不住,只好一层一层地发。鼻子喉咙里都火烧火燎的,早上起来总是要流上一阵鼻血。又加上确实是有些虚脱,没好全,刚才站在日头下明晃晃的,不免头有些发晕。一伸手,就将面前的茶水推到在桌子上。
柳依依慌忙站起来,胡乱抓了条帕子去擦水,谁知那帕子不甚吸水,一用力,甩了几大滴在富兰克林的衣服上。
白色的衬衫沾了些水,变得有些暧昧的透明,贴在西方人那种健壮的胸膛上,柳依依不知怎么的心就停跳了一拍,感觉脸颊有些发烫,赶紧道歉。
“瞧我这毛手毛脚的,你的衣服都被我弄湿了。”
“不是不是,是我突然有些发晕,推到了杯子。”
“那什么,你这离什刹海不远。我去给你买个什刹海的荷叶粥吧,那东西最是清凉消暑。”脑袋一片混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憋了半天,想出来这么一句。
“多谢柳先生,什刹海确实不远,但是天这么热,走路也得花好些时候,赶巧今天叔叔去宫里了,汽车不在家。要不……我骑车带你去?”
“骑车?自行车吗?皇上骑的那种?”柳依依听了眼睛都发亮了。
富兰克林笑着点点头:“骑自行车去,风一吹,凉快极了。”
柳依依本来想,怎么好意思坐洋人的自行车呢,那得多招摇啊。可那时候的自行车,是京城富家子弟拿来炫富斗财用的时髦玩意儿,普通人见都见得少,哪得骑过。心里实在想去试一试,便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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