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逛窑子竟然还遇着了熟脸

北京最著名的秦楼楚馆,就在八大胡同。根据着青楼的高雅程度和妓女的修养才艺分,这里的青楼为好几个等级。其中级别最高的就是“清吟小班”。清月阁,在清吟小班中也算是名气大的。那会,“八大胡同”和戏园子一样,是“两院一堂”——参众议员和京师大学堂娱乐消遣、密谋支应的地方,所以官场上的人、有点头脸的人,好些都是这里的常客。
莫文唤自然也是烟花柳巷的常客,否则怎么能对得起“文人”的称号。那天,他憋着一肚子的诗情画意,去找清月阁的相好玉兰香,进门就喊:“玉兰香,小宝贝,三爷我来啦!”老鸨瞿四奶奶拐着三寸金莲出来,朝莫文唤福了福身:“三爷,您可是有日子没来了,就等您呢!”
姑娘们迎上来,赶紧贴在他身上:“三爷,您一来就找玉兰香,我们入不得您的眼吗?”
莫文唤一手搂一个姑娘:“你们都是我的小宝贝儿。可是只有玉兰香,才合了我这个臭穷酸文人的德行啊。你们说说,什么是‘五乖五合’?”
两个姑娘撅着嘴:“我们哪知道那个,又做不得饭吃。”莫文唤摸摸那个姑娘涂了一层脂粉滑腻腻的小脸:“你看你,就是打小不好好学习,你们妈妈,难道不是打小就教你琴棋书画吟诗搭话?算了,这个说来可话长啦,等什么时候,三爷给你们补一课。玉兰香——你在哪儿呢?”
“玉兰香这就来。”瞿四奶奶身姿摇曳地拐过来,满头珠翠叮叮当当地跟着她一步三晃,跟边上的姑娘说道:“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把三爷晾在这干站着。还不快去给三爷沏一壶香片,别弄错了,要那苏州大苑的。这可是雍正爷年间就御用的呢,昨儿刚得了点,您尝尝。”说着,伸手拉住莫文唤,直拉到一间屋子里。
虽说是青楼,清月阁散发出来的是文雅端庄的气息,尽是烟绿色、褐色、淡色的装潢,不像那些轻佻鲜艳的窑子。
两个姑娘穿着也是淡淡的颜色,一个挂在他身上,肤若凝脂,波涛汹涌,给莫文唤蹭得飘飘然然的,另一个一会给他喂茶水,一会给他喂葡萄,显得他就是个酒囊饭袋的残废。
“三爷,玉兰香来晚了。”过了好一阵,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婀娜的女子,穿一身清爽的淡蓝色衣裳,黑黑的发辫盘了个斜髻,上头斜斜地插了一支新鲜的桔梗花,这股子劲,纯真得像是农家的少女。
莫文唤一见她,赶紧地就拉到身边来,拉着小手,摩挲了一阵:“想死我啦,怎么才来。”
玉兰香嘟着嘴扭捏了一阵,翘着兰花指往莫文唤的胸口一戳:“还说呢,这么久不来,人家都以为被你忘记了。”说着,赌气地用纤纤玉指往精致的烟盒里拿出来一支香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她的樱唇红嫩娇艳,那纸烟又细又长,烟头忽闪忽灭,莫文唤魂都要被收走了。
莫文唤把烟从她嘴里拿下来,只见上头沾着一个鲜红的唇印,心一动,自己开始吞云吐雾:“三爷我最近办了几件大事,没赶得上来,今天得空不就来了嘛。我才几天没来,你怎么就陪别的王八羔子啦?等你这么久才来。”
玉兰香往他的怀里一倒,柔声说道:“我今儿心口突突直跳,料定你会来,我就说我不去,妈妈偏叫我去,说是天津来的一位角儿,爱热闹,让我在一旁给唱曲弹琴。可他那样的,何必要我去弹唱啊,自己都这么能闹腾,屋顶都快掀开了。我在那头都快裂开了,一听您总算来了 ,赶紧来陪您了。”
莫文唤一听,心想:天津来的角儿?天津的角儿这么多,不会这么巧吧?左思右想,在这瞎琢磨还不如亲自去看个明白。
“什么角啊,这么能闹腾?”莫文唤搂着玉兰香,一阵阵西洋的香水味直朝他的鼻子扑来。他揉揉鼻子:“哎哟,到底是吵成什么样啊?把我的小心肝都闹腾得头疼。来,三爷给揉揉。”于是双手抚着玉兰香的太阳穴,轻轻地揉着。
即便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玉兰香此刻也是被莫三爷的温柔体贴给拿捏住了,舒舒服服地闭着眼睛:“真是吵得没了边了。外头一出去,别的都不用问,循着嚷嚷就能找着。”
莫文唤心道原来如此,又“伺候”了她一会,借口内急,便出门去。果真只听着有一间屋里,声音非常大,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夹杂着姑娘们的高声尖笑和做作的撒娇声,真的是直捣耳膜了。
莫文唤循着声音过去,只见一间挺大的屋子,窗子倒是虚掩着,留着一大条缝。往缝里一瞧,只见一张巨大的石桌子,水泼不进地围了是十好几个人。
桌子上,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人捏着一把扇子。虽然是个男人,但是手势、身段都是女人,正在那演大闹金宵帐。醉红着脸,“东摸一把空空的,西摸一把空空”,正寂寞难耐,突然伸手往桌下就牵上来一个人,那人扛起穿紫色长袍人的“三寸金莲”,抱着他的屁股,一边耸动一边那比着各种风骚露骨的身段。桌子下头的人更是把持不住,兴奋地尖叫连连,一个个歪歪斜斜、搂搂抱抱,你捏捏我的腰,我香香你的嘴。
真是北京太小,该是莫文唤在这里遇着他。那个紫色长袍的角儿,正是曹玉来。
莫文唤啧啧称奇。早就听说曹玉来的“粉戏”是天津一绝,并无袒胸露乳,只一个表情,淫荡之气便排山倒海地扑面而来,真个是风光妩媚。今天一看——真该叫依哥来学学!
莫文唤扒拉着窗缝开开心心地看了好一阵,才心道此等表演露骨庸俗,污了我三爷的眼,还是去找玉兰香说说体己话,免得被人看见了说堂堂莫家三爷在这里偷看戏子嫖妓。
刚刚要走,突然在那堆人里看见一个熟人。那不是何世缘何二爷嘛!何世缘怀里抱着一个画着浓妆的姑娘,穿着一件鲜艳的紫红色衣裳,简直风骚极了。何世缘的扣子都给美人解了几粒,那姑娘手揣在他的胸口游走,猛地一抽动,何二爷一个激灵。也不知道是喝高了还是心情愉悦,一脸陶醉。
莫文唤心中啐道:真是武大郎养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何世缘他难道不知道他哥和曹玉来是什么关系?竟然和曹玉来一起来嫖妓!真真是太不要脸了!
这时候,桌子上头的人终于闹够了下了场,桌子下头的群魔乱舞也告一段落,稍微清净了些。只见曹玉来一手搭着何世缘的肩,一手拿着一支烟,笑嘻嘻地在那说什么。莫文唤赶紧支楞着耳朵听。
其实这日的嫖局,做东的就是何世缘,不用说,自然花的是何世芬的钱。原来曹玉来在天津,除了是京剧名角,还和地头蛇青帮的某位大亨惺惺相惜,义薄云天。因此即使人品令人不齿,在天津得地位也是扎得稳如泰山,谁都动不得他。
那时候的京戏,可是主流的高雅文化,多的是有权有势的戏迷。所以,黑帮大亨和京剧名角来往代表着自己“有文化、有面子”。这位大亨,手上垄断着天津一带的鸦片买卖,富可敌国。
何世缘是什么人?神通广大,长目飞耳,鼻子又尖。听说曹老板来了北京,便无论如何都要和曹玉来攀扯攀扯。鸦片那时候可是硬通货,可以当银子使。要是捧好了曹老板,他吃肉给漏一丁点汤,那都能淹死半个北京城的人了。这个来钱快,想一口吃个胖子的何世缘怎么能不扑上来?曹玉来和何世芬的那点恩怨其实何世缘也知道,可是这算得了什么呢?谁会跟钱过不去?再说了,曹老板的那位大亨要是愿意提携提携自己,那以后再也不用指望着看何世芬的脸色过日子了。天天巴巴地为了几个钱,跟他哥面前俯首帖耳地装孙子,人家还爱给不给。何世缘到处打听,听说曹玉来向来爱热闹,咬碎了后槽牙点了十好几个姑娘。再到处请人活动,才总算是让曹玉来答应了这场嫖局。
曹玉来搭着何世缘的肩膀,说的是:“何老板的这个弟弟可是比他哥强多了啊。何二爷你替他张罗这么多的事儿,又要在江湖里左右逢源,没两下子可真不行。你哥是个好角,可惜啊,就是看不懂局势。我和他的恩怨,已然过去这么多日子了,他对我还是爱答不理。连我来北京,也不见他来和老朋友聚一聚。不就是个女人嘛?他喜欢我送他就是了,他何必就这么把我当成眼中的沙子呢?真是伤心。”
几句话,就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成了他曹玉来倒是大度的人,何世芬不是人!
何世缘哪管这些,他哥的脸面和为人?不重要。他像个哈巴狗似的,摇着尾巴跟着曹玉来:“可不是嘛,我哥要是有您这见识和头脑,我们家早就成高门大户了!我哥就知道花冤枉钱,不是给那柳依依,就是养个小白脸,总之都是倒贴黄瓜二两,我去跟他借个钱他说我这样不好那样不对,那两人早不知道花了他多少钱呢。真是令人寒心。”
“哦?”曹玉来来了兴致:“你哥养了个男人?哈哈哈!这可是不得了!他做皮肉生意这么久,终于可以倒腾一个上下了。哦是了,给他配戏挂二牌的小柳老板,也是跟他一起伺候人吧?”
这么恶毒难听的话,刚好就给莫文唤听了去。莫三爷在门口拳头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最后还是没忍住,一脚便踹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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