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不闯了,爱谁闯谁闯!

终于!善解人意的马车开始剧烈颠簸,虽被晃悠的难受,但雨韵还是暗自小松了口气,至少可以缓缓方才的难熬劲儿。
李遇也有些坐不住,抬指撩起帘子一角,看了眼外周,而后唤道:“老伯,在这停下即可,无需再往前了。”
雨韵也跟着撩帘看起周围,但见四周漆黑一片,幽风阵阵,树叶蔼然,沙沙的声响在上方来回环绕,隐约可见前方几处灯火…
行了这么长的路,竟在这处荒野凄凉之地停下……?!雨韵心头一凛,暗觉后背发凉!莫不是要将她杀了再抛尸荒野,若是真的打起来,自己可远不及他啊…
“要…要在这里停下吗?”雨韵暗咬牙根,强装镇定。
“对。”
“郎君何不再忍耐一会儿,等过了这段崎岖的小路,您要去的十里水铺便在眼前。”马夫挑着灯笼,微敞开门帘,探进头来一顿劝说,“现下天色已晚,路又难行,况且,”他看了眼雨韵,又道,“此处坟荒枯冢,夫人…”
坟荒枯冢…雨韵瞪大眼睛看向李遇,心中暗叫不好。
“无妨,你安心回去便是。”
“郎君…”
李遇静静看向马夫,剑眉星目,不怒而威。
马夫顿了顿,不顾雨韵猛传来的眼色,讪讪缩回脑袋,将板凳放好,无奈道:“那就请郎君和夫人下车吧。”
李遇拿起脚下篮筐率先下了车,等了半晌却不见雨韵下来,想着天色已晚,此事不能再拖延,只得唤她:“韵儿,时候不早了,下来吧。”
“哦。”雨韵磨磨蹭蹭地终于站到了马车边上,看着脚下板凳却迟迟不肯落脚…
“你还信不过我么?”他突然朝她伸手道。
雨韵一怔,对上他深邃如潭却略带失意的眸子。油灯昏黄,映在李遇脸上形成一片柔柔的橘黄色,雨韵见他朝自己伸出手来,心中暖意竟缓缓流动,害怕的心情也悄然转为了踏实。
自己怎么可以将他想的这般不堪,若真是想要对自己动手,又何苦等到现在?
纤手落入他的掌中,李遇微皱的眉头就此舒展开,将她的手暗暗握紧,用宽大的衣袖掩住,这才朝着在一旁满脸羡慕的马夫道:“多谢老伯了,明日清早再麻烦您来接。”
“不麻烦。”马夫微微一笑拱手道,“只需郎君与夫人在巳时到此地等候便是,”说着又将灯笼递于李遇。
想起他不太方便,雨韵在一旁忙伸手替他接过,又听马夫道,“此灯便赠予郎君与夫人看路罢。”
“多谢老伯。”雨韵朝着马夫的背影感激地点点脑袋。
马夫并未多说,当即赶着马车费力调转过头,颠颠簸簸的车轱辘激起湿泥,扬长而去。
“我们现在该往哪里走?”雨韵挑灯看了看周围。
“你只需跟着我走便是。”他看她一眼,淡淡回应,手心却将她紧紧握住。
“还有方才他说的十里水铺是哪里?为何要跑这么远的路去那里赏景?”
“我爹爹的衣冠冢葬在了十里水铺,此次前来是为了祭拜。”李遇用眼神示意了下地上的篮筐。
十里水铺,李琰衣冠冢的所葬之处,因当年被奸道无为子和奸臣吕厉联合谗言陷害,扣上了一顶“荧惑守心”的帽子,说他身为大将却为民间带来了祸乱,致使民不聊生!所以须得将他碎尸万段,处以“格裂”极刑,方能将此祸乱解除,而李遇作为李琰之子自然是也被扣上了“不祥之人”的名声,软禁三年还算小事,其间非人的折磨苦痛才叫难忍。
即是祭拜,那这筐子里也不过是些香烛纸钱,想想自己能有幸祭拜一下英勇大将李琰的衣冠冢,雨韵这心里又生了几分庄重。
方过春分,离着寒食节还有大半个月,此时来祭拜添土,在常人眼中确实是十分怪异。尚且又是在这种寒冷的夜中。
雨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歪头看看李遇,却是十分的淡然。
毕竟是被扣上了“不详之人”的帽子,那狗皇帝又是打着“解除祸乱”的名号,所以祭拜李琰是不被允许的,若是被发现定会被重罚,况且清明节那天祭拜人又太多,因此只能夜里偷偷来了。
“冷吗?”李遇捏了捏她的指尖,看向她被风吹变色的鼻头。
“不冷。”明明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热气,清凉的鼻涕水也不时出现,但雨韵还是坚强的摇了摇头。
李遇撒开她的手,俯身将篮筐打开,拿出那件防凉披风给她穿上。
凉滑的布料轻扫过她的脸庞,依旧是他身上好闻的香气。雨韵依依不舍的将不小心搭在自己肩膀的布料一角拿下来,愣愣的看着李遇将自己打扮妥当。
“以后出门要记得多带件衣物。”他将披风带子系在她的脖前,认真叮嘱。
“知道了。”
她边答应边偷偷抬眼去瞧与她近在咫尺的俊颜,却不小心被他发现,而后慌张垂下脑袋。
“走吧。”
李遇一手挑着灯,一手牵过她的,雨韵则是主动挎起篮筐,两人缓缓向幽蔼的林中走去。
枯烂的枝叶已陈积了厚厚一层,不断发出令人干呕的腐败气味。薄雾缭绕在树周,达到他俩的腿膝,寒凉如丝般的渗透至骨。
几顶小坟包隐立于阴森的淡雾之中,不时传来的狐鸣狼啸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啊!”
忽的,雨韵猛攥住李遇手心,将头抵在他的肩上,对着周边一顿乱指,不停嚷道:“那里!那里!”
李遇常来这里,除了对这种肃杀萧瑟的氛围感到不适外,害怕实在是谈不上。抬眼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一具尸体正悬在上方!
他明显感觉到她手心里逐渐沁出些许汗渍,身上也有些发抖…
可能是真的被吓到了。
李遇忙将她掩到自己身后,打算挑灯近看却被她一下拉住。只听她嗫嚅道:“不要去!听…听师兄说,这种吊死的人都是含有怨气的,靠…靠近了…会被小鬼附身…”说完又害怕地将脸埋向他的后背。
见她吓成这样,李遇暗觉还是快些离开才好,自己虽是不信鬼神,但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多待也无益。
于是带着她赶紧绕过。
而后的路上,雨韵依旧像方才那般紧揪着他的衣角,哆哆嗦嗦的不成样子,心底更是默念了八百句“别来找我,我是好人。”
“你爹爹的衣冠冢还要走多久才到?”
“就你这胆量还想闯荡到江湖?”
她听了立时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不闯了不闯了,我不闯了,爱谁闯谁闯!”
“你好歹也要坚持一下你的信仰,要不然怎么混出名堂?”李遇忍不住打趣道。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以后卖大饼照样可以混出名堂!”
“怎么又改成卖大饼了?”
“你管我!”
为了能让他走快些,雨韵几乎是用脑门顶着他的后背走了一路。
“你都杀过人了,为何还会这么惧怕尸体?”他又问道。
“那怎么能一样,我杀的可都是些坏蛋,就算是有怨气,那也是我有。”她又抚了抚胸口,继续道,“可方才…方才那尸体…”
“嗯?”李遇微微侧头等着她把话说完。
“哎呀,别‘嗯’了,咱们快走吧。”说着便拉起他的胳膊一路小跑……
两人又走了会儿,才走出幽林。只是方穿过一个带有机关的山洞,便又进入了一片芳草鲜美之地。但见流水潺潺,绿草如茵,伴着花香惹人眼目,沁人心脾。中间舞动着点点蓝白色的光亮,忽高忽低,穿于草丛…
“哇,有萤火虫哎!”雨韵激动得指给李遇看,“真漂亮啊!”
“想要吗?”
“什么?”
雨韵正诧异着,却见李遇已然腾跃飞出,转眼间身形灵动,宽袖飞舞,接着便又返回至她的身边。
他缓缓张开手,但不全打开,只开到一半便朝她嘘声道:“近些看。”
似怕吓到他手心里的萤火虫,雨韵忙悄咪咪地探过脑袋去,眼睛紧贴于他的指缝,双手也分别挡于鬓边两侧。
“真好看。”她将声音压到极低,生怕吵到手心里圆滚滚的小精灵,又偏头看了看放到一边的油灯,忍不住笑道,“它也是怕晚上出行会撞到脑袋吗?”
李遇看向灯笼,领略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不禁哑然失笑:“所以才要像我们一样带着灯出来。”
雨韵听闻与他相互对视,却突然“哈哈哈哈”的笑出声来,李遇并不知晓方才他这句话有什么笑点,但见她如此开心,渲染之下自己也被带动,与她一起笑出声来。
“看看就把它放了吧,你与它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这么久,估计都累了。”感受着她浓密的睫毛在自己指尖一眨一眨地,闭合之快不累也难。
“好!”她忙把脑袋抽回,笑盈盈地问他,“大将军的衣冠冢在哪儿?咱们快去吧。”
“那边。”
李遇伸手指了指,便俯身拿起篮筐,往那边去了。虽是一处风景极好的佳地,但雨韵一想到外周的孤魂野鬼,当即打起灯笼忙不迭地跟了过去。
两人行出草地,很快又穿了几条曲溜拐弯的小路,这才到达一处依山傍水的宝地。
一顶用青石修葺而成的坟墓便出现在眼前,惨淡的银色月光映照到墓碑面上,凹凸的刻字略隐略现,雨韵挑灯近看——“成王李琰之墓”。
虽是如此普通的墓碑,却也无法阻挡它散发出的震人心魄的力量。这就是当年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英勇大将军李琰之墓了。
只瞧几处杂草从青石缝中蓬勃而生,周围的藤蔓也将贡桌包住。李遇快步行过去,俯身便将杂草全部清理干净。起身摸了摸身侧刚劲挺拔的苍松,从树下看到树顶,不禁面带怅然。
坟墓的不远处伴着一间清雅的小竹屋,应该是李遇守墓时所用。
幽风不时吹起李遇的衣衫边角,雨韵望着他凄凉的背影,不禁暗想,其爹爹的衣冠冢被藏的这般隐秘或许是怕别人发现吧,本就蒙受冤屈被奸人所害,死后总不能让人连个念想都没有。
可怜了李遇,年纪轻轻地却要忍受这般苦楚。
转眼间,李遇已从篮筐中将祭品拿出,火折轻点,香烛纸钱便已燃起。明晃晃的火光将他映亮,青丝吹起伴着灰烬,融在这凄冷的夜里,而后落入雨韵眼底,竟油生出一种想要抱抱他的想法。
是因为同情吗?她心想。
“韵儿,”李遇突然侧头唤她,“过来祭拜一下爹爹。”
“额…哦,好。”雨韵点点头,抑制住心中激动。
见李遇俯身叩拜,她也忙俯下身子。见他磕了三个响头,雨韵竟“邦邦邦”的磕了七八个,青石板被撞的直作响。
“无需磕这么多。”李遇看着她无奈一笑,伸手将她散在额边的发丝别到耳后,“伤口会疼。”
“不疼,”雨韵憨憨一笑,便道,“大将军英勇,我从小便崇拜,好不容易见到,”她看向墓碑顿了顿,“虽未见到真人,但我这心中也激动的很,作为一个小辈,磕点响头不算什么。”
说罢又在青石板上邦邦磕了几个,李遇忙伸手拉住她,失笑道:“好了~莫要再磕了,爹爹知道你的真心便好。”
两人又默默在碑前待了一会儿,至香烛燃尽,李遇方带着雨韵去了那间小竹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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